38|揚鞭
其實金總剛拿到訂單的時候,心裡就不大滿意。
紗布是個很微妙的東西, 軍需, 厚利, 但它很難打出品牌。畢竟老百姓不是天天用紗布, 比起早晚都見、循環消耗的毛巾來說, 紗布的消費群體實在太小了。
再者說, 這是打一炮就散的生意, 總不能為了自己做生意,巴望著上海鏖戰十年吧?就是向醫院推銷,難度也比跟商店推銷毛巾大多了。
與其說金總現在需要錢,不如說他需要打開一個貿易的全新通路,他想創立一個能接替三友的品牌——品牌比利潤更重要,這是連民國商人都明白的事情。這個時代已經逐漸意識到品牌的重要性, 不然畫刊報紙上也就不會有那麼多廣告了。
所以石瑛打來電話的時候, 求岳沉吟了一會兒, 只是當時沒有說出來。打個比方, 如果他現在是個導演, 想要的是赫本泰勒和費雯麗,再不濟至少是個張曼玉, 石瑛送來個……Angelababy。
金總:「……」簡直想給自己貼一個允悲的表情包。
有總比沒有好, baby就baby吧, baby好歹有流量,抗戰就是紗布baby的流量高峰期。
流量這種東西,即便不能帶來利潤, 至少,它能夠帶來人氣。
他三點睡,四點又醒,還是被露生驚醒的。露生躡手躡腳地披衣服下床,求岳在後頭拽他褲子,悄聲笑道:「你在我懷裡睡著了,我也不知道。」
露生臉紅道:「小聲些!叫人看見什麼意思?」又拿衣襟胡亂擦他的臉:「你再睡一會兒,起來記得把臉擦乾淨!」
他兩個睡得橫七豎八,臉上還沾些墨,露生嘴上也是一塊黑。兩個人跟貓一樣對著臉一頓慌張瞎撓。求岳把枕頭摸過來:「你睡傻了,還在這留個證據。」又笑:「帶這個枕頭鳥用沒有,拿來當寫字板了。」
露生窘窘地接了枕頭:「誰知道你這一晚上大笑大說的,幸好咱們動靜不大,回去睡吧!我也再眯一會兒。」
求岳打個呵欠:「廠里我先去,你在家裡補一覺,順便把賬看看,重點看看棉花還剩多少,我只記得現紗,花倉我沒算。」
「你也睡傻了,昨天晚上囑咐過了!」
求岳笑道:「是今天凌晨。」
他撅著屁股美滋滋地睡到八點多,上午帶了周裕到得廠里,把訂單給姚斌看了一遍,只將免費捐獻的事情藏住不提。金總打著呵欠大吹牛逼:「昨天晚上張治中的後勤處長過來,跟他喝得醉死了,要不是老子能喝酒,哪有這麼爽的單子?」
周裕在一旁懵逼,哪來的後勤處長?後勤處長的毛也沒見到啊?
金總隨口放屁:「你不知道,這些兵痞子,太能喝了,幸好他只喝酒,不要回扣。我也是為你們操碎了心,凌晨把陶處長送走,上午我他媽就鞠躬盡瘁過來看你們。」
周叔心中吹過各種五顏六色的迷茫表情包,心說你喝到凌晨?那我看見的是什麼?周裕同志平時五點起來叫丫鬟們上工,今天四點突然尿急,他不想用前面的旱廁,偷偷來蹭後院的舒適馬桶,好死不死正撞見少爺和白小爺衣衫不整地在門口拉拉扯扯,好像剛剛徹夜大戰一百次。
小爺懷裡還抱個枕頭!
周叔惶恐地回茅坑躲了一小時,差點被熏到便秘。為什麼總是看見一些不該看見的東西?
他直覺這其中必有蹊蹺,端起撲克臉一本正經。
又聽少爺順嘴狂懟姚斌:「你說你在句容這幾年到底是干屁?訂單弄不到、生意弄不起、天天被我小爺爺精神強|奸,傻逼包子說的就是你。」
「……」少爺你的嘴是真的臭。
不過盛氣凌人當狗腿的感覺真的好爽啊!金家委屈了一年多,終於又能張牙舞爪了!
周裕同志簡直要把持不住自己的撲克臉了。
姚斌挨罵也滿臉堆笑,做生意的,有錢就是爹。他心中驚訝的是另一件事——其實少爺來之前他就聽說金家有了新的靠山,但沒想到這個靠山如此之硬,先只以為是石瑛一人,沒想到後頭還有張治中。
依附了張治中,也就是說,金家投蔣了。
金家一向自詡不涉軍政,看來現在是不得不下水了,窮極了自然做婊|子,傻少爺倒還明白骨氣不能當飯吃。
他心中飛轉,此時要怎麼站隊?口中謹慎笑道:「既然是張軍長下訂,不知訂金什麼時候過賬?」
金總心道這個狗逼果然姦猾,兩萬元訂金支票在石瑛那裡,原本今天下午就當送到。他來廠里之前先致電張嘉譯:「訂金不要送來,石市長你幫我拿著。」
石瑛不解其意:「你正是用錢的時候,為什麼現在不要?」
求岳道:「石市長,少拿你的錢你還有意見?我這個人做生意很誠信的,出貨再給訂單。金家再窮,不少這一點訂金的錢。這就是我合營的第一份誠意。」他有點心虛,又補一句:「你不會貪污……吧?」
石瑛又氣又笑:「想貪污我還給你送支票!干你的去!缺錢了再來打電話!」
金總嬉皮笑臉:「開玩笑嘛嘻嘻嘻。」
官癮癌有時真的挺萌的,他們不會貪污,只要政績,而且有時候愛面子得簡直可愛。把錢放在石瑛那裡,金總很放心。
今天走的其實是險棋,在沒有全盤把握之前,求岳不想讓石瑛空歡喜一場,不然反而讓他在張治中面前無法交代。
要等到繃帶做齊,再告訴他這批繃帶不要錢。
張嘉譯到時候一定開心得像條二百斤的狗子!
此時他睨一眼姚斌,向他吹一口酒氣——早上狂拿茅台漱口的——醉了吧唧地笑起來:「老姚啊,姚廠長,你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
他把訂單從姚斌手裡摘回來,向他臉上晃一晃:「你看清楚,這是張軍長親自簽的,印章!看見沒有!他能騙我的錢?!」
姚斌尷尬地賠笑。
金總神神秘秘地附耳過去:「我跟你說,蔣公和汪院的關係,你是知道的。這筆訂單就是我們表忠心的機會,越快越好,一定不能馬虎。幹得好了,後面還有一萬件的訂單,戰爭財,來得快!」他拍拍姚斌的胸脯,猥瑣一笑:「你在廠里是有股的,這個還用我說嘛!」
姚斌心領神會地笑起來。
金總感覺這還不夠真實,伸著臉又道:「這個事情都費了我很大力氣,我許了那邊一個漂亮丫鬟做小老婆,肉疼啊!」
翠兒在家裡打了個噴嚏。
姚廠長和金大少一起猥瑣歡笑。
他心中急速躍動,之前江北的紡織大廠長朱子敘暗暗來尋過他,問他有沒有意思帶股另投,他還猶豫了一陣子。現下看來,這猶豫什麼?金家到底是金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現在又要飛上天了!
金總見他笑得滿臉開花,心裡也是一陣哈哈哈哈,他扶著周裕站起來:「事不宜遲,今天就趕緊把紡廠清掃開工,粗紗也全部開車出細。今天所有工人不要休息,連夜也要把工開上!」
姚斌點頭不迭——這有何難?對資本家來說,最簡單的事情就是虐待工人了。一夜不睡算個屁,只要能掙錢,哪怕死一批也沒有鳥事!
紡織廠其實應當分為棉紡廠和織造廠兩個部門,直到21世紀的今日,紡和織仍然是紡織業兩個相互關聯又互相獨立的板塊。紡廠出紗,是將棉花經由前紡、紗紡、筒捻等多個環節,把骯髒的原料棉變為成捻的粗紗。再開紗機加工,變成細紗。在有細紗作原料的前提下,織廠能將這些細紗織造出成品的毛巾、棉紗料和布料。
金求岳觀察句容廠的結構,推測當初金忠明是先開毛巾廠,之後感覺細紗進貨有些太貴,句容這裡又可以產棉花,因此加設了棉紡廠。兩廠在鎮子西頭聯成一個廠區。
只是這幾年句容廠疏於管理,姚斌也說「毛巾銷路不好」,因此織造廠長期關閉,只做維護,不開機。運轉維持的只有棉紡廠而已。
之前兩天,金求岳在廠里巡視,那個時候他就未雨綢繆,要求姚斌打開織造廠,給毛巾生產的開工做準備。姚斌只是敷衍推脫,一會兒說機油不足,一會兒說人手不夠,最後乾脆說開機就是浪費錢,沒有訂單,開機不是白浪費粗紗嗎?
連細紗的車機他都不想開。
求岳忍了兩三天,今天揚眉吐氣。姚廠長不待揚鞭自奮蹄,為錢開天闢地,這時候也不說缺人了,機油也無中生有地到位,姚廠長簡直發揮社會主義的精神,戰天鬥地,親自帶著監工到工棚里,把輪休的工人也全部罵起來了。
午飯當然也不許吃。
工人們怨聲載道,可是不做就要挨鞭子。二月雖然開春,朔風仍勁,監工們皮鞭沾著鹽水,凝成薄薄的一層霜花,打在身上,有如倒刺。工人們敢怒不敢言,只能加把勁,快把織廠擦洗開機。
求岳在樓上吮著小茶壺,冷眼旁觀,吩咐周裕:「告訴姚斌,收著點,老子的工人是拿來掙錢的,打死了他賠嗎?」
周裕一溜煙地下去了,沒一會兒,鞭子的聲音停了,姚斌在下面朝工區二樓的金大少點頭哈腰。
金總愉快地跟他挖鼻孔。
這一天從上午直忙到晚飯時間,姚廠長勤勞得午飯都不吃了,拿著一碗燕窩粥,英勇地不下前線。
進度比想象得要快,但也沒有誇張到原地起飛。
求岳在樓上用了點鎮上送來的小菜,他搔著光頭沉思。
句容廠的人實在太少了。
海龍旗下也有紡織和服裝部門,從現代的眼光推算,句容廠在民國屬於中等規模的小廠,設備是中等,生產能力和上工率是小廠。如果按實上兩萬錠的工人計算,至少需要一千多人才能滿轉開工。
這幾年人員削減得很厲害,現在廠里人手只有七百多人,四百人是在冊員工,其餘三百多人是季節性的短工。這些短工平時在家務農,春種秋收,棉花收穫之後,正好應著農閑季節,來廠里賺家用。
不得不說,資本家真的很會節省開支。
這會兒為了加速上工,姚斌直接派人帶著銀元,又去鎮上拉短工了。
樓下在激烈地發生爭吵,是幾個原本在織造廠做事的技術工,之前他們做擋車的粗活(技術含量很低),工資也照擋車工來開,姚斌要他們晚上就開工,工錢卻還按擋車工算。
每個製造環節都有相應的工種,部分工種非常簡單,當天培訓當天就可以上崗,粗紗環節很大比例是這類人力工。織造環節的工人則相對要求較高,民國時期還是有梭織機,對工人的要求就更高了。
幾個工人不願意,姚斌又想打人。
求岳一面朝下面搓茶葉,一面鬆了一口氣,還好,廠里還有技術工,也就是說紗布的生產沒有太大問題。這些工人敢鬧,就說明他們有血性。
不知待會還能剩下幾人,求岳希望他們能血性到底。
他回頭叫周裕,周裕在小馬紮上袖著手打盹,求岳煩躁道:「跟姚斌說,工錢這種事情不會用騙的嗎?又不是今天立刻就結工資,要開動腦筋!打他娘個X啊,吵死了。」
「……」講道理機器的聲音比吵架大多了。
周裕不知他為什麼突然焦躁,趕緊竄到樓下,這會兒他狗腿得十分氣焰囂張,噘著嘴把姚斌擠兌了一頓。
以前少爺可不讓他們這麼狗仗人勢,從來沒享受過替少爺噴人的待遇!
做狗腿真是太爽了!嘻嘻嘻!
他在那頭高興得搖頭晃腦,旁邊的工人都憤怒地盯著他們,這些資本家和資本家的走狗,在一起又在商量什麼奸計!
看看樓上抓耳撓腮的金大少,有幾個人想起他救鍾小四的事情,想衝上去找少爺說理,杜如晦一把拉住:「算了,跟資本家講什麼道理?即便要說,也不是今天,大家人困馬乏,先把事情做完吧!」
鍾小四從後面搖搖晃晃地過去,他拖著一大桶擦地的水,機器已經整理完畢,現在是要打掃廠房。接下來他還要搬棉花、搬粗紗。
他今天只吃了一塊干窩頭,連水都沒喝上。
杜如晦看他臉色不好,接過他的桶:「小四去旁邊躺一會兒吧,你這快要不行了!」
鍾小四沉默地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要挨打的。」
大家心裡都難受,小四是童工做上來的,拿的還是童工的錢!半大的孩子,在這裡熬,姚斌就是欺負他連父母都沒有,不通世故!
忽然從樓上飛來一個紙包,正砸在杜如晦頭上,又蹦到鍾小四懷裡。姚斌正在被周裕擠兌,沒顧上看這邊,幾個監工也沒看見。
鍾小四看看杜大哥,莫名地打開紙包,裡頭是幾隻燒鵪鶉。
他驚訝地抬起頭。
樓上的人摸著光頭,朝他齜齜牙。
大家都不明白金大少這是何意,但有的吃總比沒有強,哪怕是糖衣炮彈,先吃飽要緊!幾個老工人都心疼小四,將紙包一推,悄聲道:「快去後頭吃了,給我們留點骨頭就行!」
小四餓極了,顧不上道謝,揣著燒雞就往廠房外跑。誰知有個人正往裡頭走,兩人撞個滿懷,一個嬌俏聲音怒罵道:「不長眼睛!撞壞了小爺打死你!」
鍾小四隻覺得眼前香氣撲鼻,仙女一樣天香繚繞,他驚嚇地抬起頭,那人穩住手裡的食盒,向他溫柔一笑:「你這孩子,原來這樣冒失?」
是白總管。
小四臉也紅了,趕緊把燒雞藏在身後,結結巴巴地鞠躬道:「白總管好。」
翠兒在旁道:「起開起開!誰跟你是相識呢?臭死了!」
露生嗔怪地看她一眼,又向小四笑道:「還沒有謝謝你的松鼠,真是可愛,少爺也喜歡得了不得!你吃飯了沒有?翠兒拿個肉饅頭給他。」
鍾小四見他身後好大排場,跟著一群黑衣大漢,抬著不知什麼儀仗,又伴著兩個美貌丫鬟,幾乎如同貴妃出巡。他連話也不敢說了,滿臉通紅地鞠個躬,跌跟頭絆倒地跑沒影了。
這裡露生向翠兒道:「下次不許這樣和工人說話,他們也是人,你怎麼動不動就說人家臭?」
翠兒吐舌道:「這些下三濫的,怎配和小爺說話?不教訓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是幾分幾等!回頭教人把小爺你也看輕了!」
露生搖頭道:「我唱戲時,難道做工的給錢,我就不許他進來聽?人也別太高看自己!」他正色盯著翠兒:「別人說你那些話,你難受不難受?既是受過氣的人,如何轉過頭來又給他人氣受?」
翠兒不言語了。
露生抿嘴兒瞧著她:「以後還這麼說?」
翠兒又吐舌頭:「小爺教訓的是。」
兩人嬉笑一陣,露生轉頭對丁老大道:「丁大哥在這兒等著吧,少爺叫你們,你們再進去。咱們這個排場,不知道的還當是要殺人呢!」
翠兒伶俐道:「我這盒子里是飯菜和酒,咱們院子里先吃上。」
丁老大望一眼翠兒,拱手道:「那我們就在外面聽吩咐。」
露生獨個提著食盒上來,金求岳等他半天,等得心急,見他笑吟吟地走上樓來,頓時放心,兩人促狹地相視一笑。
求岳便向樓下周裕道:「叫姚廠長上來,一起吃飯!」
姚斌不作他想,和周裕走上樓來。求岳在監工的辦公室里坐著,露生已擺開一桌的酒菜,不理姚斌,只向求岳嬌聲道:「見你這時候還不回來,等也等死了,家裡沒有好菜,將就著吃罷!」
金總向姚廠長笑道:「老姚坐下喝兩杯,今天晚上估計還要連軸轉,怕你吃不消!」
他這話說得一語雙關,露生幾乎忍不住要笑,好容易憋住,端著架子,只給求岳倒酒,不管姚斌。
姚斌偷偷打量這個戲子,真是貌美如花,說男不男說女不女,這話放在別人身上是罵人的,放在白小爺身上是貼切的誇讚!男人的俊和女人的俏,他一個人長全了。只是脾氣太囂張,金大少倒是淡淡的,心笑這些兔子,不知怎麼變著法兒往人床上鑽呢!
他也不計較,自己接過少爺的酒壺,自斟自飲,又向少爺敬酒,口裡道:「今天大喜事,只怕三老太爺待會兒要來打秋風,少爺可想好怎麼應對?」
金求岳差點兒噴酒,連露生都忍不住撲哧一笑,你們真他奶奶的會湊熱鬧,要真是承你吉言,今天就是一網打盡,節約時間節約人力,感天動地!
露生故意疑惑道:「三太爺打什麼秋風?」
姚斌笑著飲了一口酒:「看來這幾天家裡還是安寧——白小爺有所不知,三老太爺在我們廠子里是有股的,今天少爺拿了張軍長的訂單,這筆厚利,還能瞞得過三太爺?」他向下面一揚頭:「那幾個監工里,多的是他們家的人。」又搖頭喝酒:「這些錢要是留在廠里,利滾利還能擴大生產,只是三太爺那個脾氣,怕是乾柴也給你刮下一層皮!」
他在這裡進讒言,求岳攔著道:「說這些幹什麼,這種事情輪不著他來聽!」
露生更疑惑了:「打秋風?張軍長的訂單你是不要錢的,打什麼秋風?」
這回輪到姚斌噴酒了。
金總淡定地挖鼻孔。
白小爺歪歪腦袋,繼續暴擊:「你不是說要把這批繃帶免費捐獻給張軍長嗎?這有什麼錢可撈呢?」
姚斌看著金大少,整個人震驚.jpg。
金大少瞄了白小爺一眼,含糊其辭道:「這個嘛,這個,我好像忘記跟姚廠長說了。」
門在他們背後哐當一聲推開,三老太爺綠著臉站在後面:「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