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戰龍陵(上)
最初的奮力一擊,是戰爭成功的分水嶺。
高爾史密斯
1944年9月19日 龍陵
正當上層因為史迪威的問題進行著最激烈的內鬥時,龍陵的戰役也進行到了最激烈的時刻。
由於鬆山,騰衝先後被中國軍隊收複,日軍在滇西地區的最前沿隻剩下龍陵一個孤零零的據點。而隨著怒江一線到龍陵公路的修通,進攻龍陵的中國軍隊終於集結起了足夠的兵力和物資,在第11集團軍指揮官黃傑的率領下,最後一次向龍陵發動了猛攻。
天空中有美軍飛機轟炸,地麵上有大量火炮火力覆蓋。在這片早已經被反複爭奪幾乎變成一片廢墟的城市中瘋狂肆虐。讓那些隻剩下簡易工事的日軍在炮火中瑟瑟發抖。
從9月10號開始,中國軍隊再次對龍陵發動了猛烈的進攻,連續抵抗了兩次中國軍隊進攻的日軍此刻早已經疲憊不堪,沒有一隻部隊能夠達到滿編狀態,而且番號由於多次增援已經亂成一團,指揮不暢,大部分重武器也都因為損耗或者彈藥不足無法發揮功效。
由於騰衝和鬆山的戰鬥,日軍在這一地區幾乎已經沒剩下什麽增援了。33軍本多政材甚至一度下令停止作戰,放棄龍陵,不料因為中國軍隊已經殺入城內,將不少日軍分割開來,指揮官小室中佐無法收攏部隊,又得到了不許自己自行後撤,必須要收攏部隊的命令。
因此戰鬥到16號,看著逼近的中國軍隊,腦子一根筋的日軍指揮官小室鍾太郎絕望中選擇了切腹自盡。
不過,盡管指揮官小室死了,這些來自56師團的日軍精銳也並不會驚慌失措,作為最後的精銳部隊,他們嫻熟的躲避著中美聯軍的炮火和轟炸,利用城內的廢墟為屏障,在新任指揮官石田少佐的指揮下,一邊收攏部隊,一邊繼續和中國軍隊周旋——他們得到了一道相反的命令,要他們死守待援。
作為33軍的參謀長辻政信,並不認同33軍軍長本多政材的想法,憑借著日軍傳統的下克上習俗,他親自拚湊了一隻部隊,準備反擊龍陵,並且要龍陵的守軍堅持住。
然而,這一天,正當雙方血戰的時候,日軍卻並沒有注意到,當炮火最猛烈的時候,兩隻“日軍”部隊正從兩翼不顧一切的向他們的大後方挺近,而這兩支部隊一多半人手上拿的都是美式槍械。
如果是第一次龍陵之戰,日軍早已經發現異樣,但是現在,日軍部隊早就開始不斷收縮,控製區域也在不斷減少,防線漏洞很大,不少補充上來的部隊番號過雜,彼此之間並不熟悉,在中國軍隊的炮擊下也顧不得別人。而且由於補充困難,不少日軍也確實已經將繳獲的美式裝備利用了起來,所以拿著美式武器的日軍在龍陵也十分常見。
其中一隻部隊有驚無險的越過了日軍防線,一路跑到了日軍的大後方——龍陵連接芒市的道路上。
這裏駐守的有一個日軍分隊,隻是沒等他們來得急問對方的番號和命令,就被蜂擁而上的人撲倒,然後被匕首捅死,幾個幸存的也沒來得及報告就被對方擊斃。此刻全城都在槍聲大作,炮火轟鳴,沒人注意這裏。接著,另一隻部隊也快速跑了過來,和他們勝利會師。
第十一集團軍先遣團官兵們穿著日軍軍裝,完成了這次小規模的攻擊後連軍裝都不換,立即在這裏駐紮了下來,開始修築工事,仿佛隻是增加了一隻日軍的增援部隊。
“3營注意好我們北邊的鬼子,1營2營封鎖公路,別讓鬼子的增援上來。”穿著日軍少佐軍裝的楊繼武匆匆部署了一下防禦,然後有些關切的問另一路部隊的指揮官,參謀長蕭雲山:
“路上沒出什麽事兒吧!”
蕭雲山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有四個弟兄被我們自己的炮火炸死了,還有6個炸傷的,我讓人把他們送回去了。”
楊繼武點了點頭,表情依然很凝重——現在先遣團不知不覺的插入了日軍後方,切斷龍陵守軍退路的同時也截斷了日軍補給,增援的通道。顯然,日軍為了打通這個通道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的。
連續兩次進攻龍陵的失敗讓衛立煌等人終於仔細起來,除了集結重兵物資外,也仔細研究了兩次失敗的原因。發現按照原來“圍三厥一”的打法,本來是指望日軍有個後路可退,不要死守,但是日軍根本“不領情”,不但死守,還利用唯一的通路輸送傷員和增援,最後到中國軍隊筋疲力盡的時候增援部隊一舉殺出,將中國軍隊擊敗。
於是有了上兩次的教訓,第十一集團軍司令黃傑突發奇想,準備安排一隻部隊直接切斷龍陵的退路,然後讓其他部隊盡全力快速打通連接這支部隊的通路,剩下的,應該就是擋住鬼子的增援和掃蕩龍陵的殘敵了——沒有了後方的支援,那些殘敵很快就會被打到彈盡糧絕。
當然,穿插的部隊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否則容易過早被日軍發現而導致穿插行動失敗。於是,這個穿插的艱巨任務最終就落在了前兩次龍陵戰役中頑強擋住日軍反擊的先遣團身上了。他們得到的命令是——盡可能長時間死守,堅持到增援部隊的抵達。
團長楊繼武一臉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新任參謀長蕭雲山——當初得到這個任務的時候,蕭雲山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化裝隱蔽穿插,利用炮火做掩護的計劃,並且製定了穿插途中的規定,避免和日軍交戰。不然若是強行穿插,先遣團估計會被鬼子從側翼纏住,很難到位。現在,全團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位,正在緊急修建工事和戰壕,準備迎接日軍援軍的衝擊。
“團座,你TMD究竟是得罪誰了?給咱們這個送死的任務?”
蕭雲山的臉上卻沒有高興,隻是有些無奈的問道。
“我肯定沒得罪,不過你自己捫心自問,你是不是在離開第八軍的時候把何應欽係的和土木係的都得罪遍了?連累全團跟著你受罪?”
楊繼武假裝帶著一臉不滿的回答道。
“團座,你不是黃埔係的嗎?怕什麽啊!”蕭雲山笑著說道,不過他的笑容很快結束了——隨著中國軍隊炮火的結束,一場血戰立即在龍陵如火如荼的展開了,很快,一大批日軍傷兵就被抬了過來。
“我們來!”
穿著日軍大尉軍裝的蕭雲山立即帶人衝了過去,裝作一臉焦急的樣子,用日語對那些抬著擔架的日軍士兵們說:“交給我們吧,你們快回去作戰!”
一群日軍士兵看著這裏駐紮的這隻全副武裝的“日軍”都是一臉的疑惑——這裏原先隻有一個分隊,哪兒突然來了這麽多部隊?
不過還好現在戰況緊急,中國軍隊不要命的像龍陵縱深推進,前線情況得常吃緊,本身這裏的部隊番號就很雜,有的還不相互隸屬,後方什麽時候調來援軍或者有什麽部署的新安排,也都很難說。於是這些輸送傷員的日軍也管不了什麽了,反倒是看著這些“援軍”麵露喜色的說:
“拜托了”。
他們將那些傷員交到先遣團官兵手上,然後迅速返回戰場。
蕭雲山則帶著一臉詭異的笑容充滿惡意的看了看那些躺在擔架上的日軍傷兵們,然後直接叫人抬著他們跑到了一旁的一個彈坑那裏,將這些傷兵全部像傾倒垃圾一樣倒進了彈坑,接著便往裏扔了一枚手雷——他們本就是穿插到敵後的,沒有人手去看管這些日軍傷員。
手雷爆炸後,幾個戰士端著上了刺刀的38步槍下去,將日軍不管死活,每人補了一刀,確保沒有活人後才出來。
“以後來的鬼子就這麽處理!”
蕭雲山對3營長說道,然後迅速返回了團部——他的目的很明確,盡量拖延日軍發現他們的時間,盡可能多的殺死日軍,這樣起碼能夠為自己人構築工事贏得點時間。
果然,由於正麵戰況過於激烈,先遣團又過於低調,日軍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後路已經被切斷,直到第二天,來自後方的一隻送補給的車隊抵達。
此刻正在芒市坐鎮的33軍參謀長辻政信正在集結一隻增援部隊,準備像前兩次一樣在最後時刻殺入龍陵,等到中國軍隊筋疲力盡的時候發動反擊。在那之前,他需要現在龍陵的守軍必須死守龍陵,所以送來了大量的彈藥。除此之外,他也對血戰一天卻沒有任何一個傷員送下來的情況表示了懷疑——雖然龍陵代理守備司令官石田少佐表示傷員已經送回去了,不過混亂的戰場環境什麽情況都可能發生。
“東西交給我們,你們先回去吧!我們會把物資分配到前線部隊手上。”
蕭雲山用日語向對方大聲喊道。
隻是這一次這些日軍並沒有機械的執行,帶隊的大尉反問道:
“這是誰的命令?我們可是奉參謀長辻政信閣下的命令將彈藥送到你們司令部的!”
“這是龍陵守備司令官石田少佐的命令!”蕭雲山一邊大聲說道,一麵揮了一下手——兩個連的官兵趁機裝作要去搬運物資,開始向日軍兩翼包抄。
“你們是哪隻部隊的?番號和指揮官都是誰?”
“我們隸屬於龍陵守備司令部,憲兵第三大隊,指揮官是木村少佐!”蕭雲山立即將早已準備好的資料報了上去——根據他們獲得的情報,這個番號和指揮官都確有其人,這一點就足夠讓日軍查了。
對麵的日軍輜重部隊主要任務是輸送物資,戰鬥經驗相對比較不足,指揮的大尉在聽到這個命令後,急忙的叫來通訊兵,開始確認這道命令。然而,在戰況如此激烈的情況下,各種信息,命令也是相當混亂。大尉廢了不少力氣之後,才基本確定沒有這道“代理”命令。而第三憲兵大隊此刻早已經頂在了前方作戰,木村少佐剛剛被中國軍隊的炮擊擊斃。
“陷阱!”
大尉頓時臉色驟變,手已經摸向了槍套。
然而,這臉色的瞬間變化已經被蕭雲山看在了眼裏,他已經提前拔出手槍,一槍將大尉的腦袋射穿,又以最快的速度將一旁的通訊兵擊斃。
這就是信號,四周早已經就位的兩個連瞬間抽出衝鋒槍開了火。
看守車隊的日軍本來數量有沒多少,還是戰鬥力較差的輜重兵。被這一偷襲,頓時措手不及。大部分人還沒來得及拿起槍就被打倒在地,剩下的稍作抵抗,也全部被擊斃。
蕭雲山將手槍收回了自己的槍套,迫不及待的脫下了外麵的日軍軍裝,換上自己的中國軍裝,然後指揮那些也換好軍裝的官兵們將車上的補給迅速運走,再將卡車全部推翻,燃料放掉,作為一道新的路障擋在路上。
不過,經過這一仗,日軍就算都是白癡,也該發現這支部隊了。先遣團的官兵們也知道這場血戰即將來臨。
在得知芒市和龍陵之間突然出現了一支中國軍隊後,將指揮部放在芒市的辻政信大驚失色,接著,他就收到了龍陵即將失守的消息。
現在的龍陵,日軍隻剩下苟延殘喘的份了,強行控製著主要幹道徒勞的抵抗著中國軍隊的進攻,陣地在不斷的縮小。
中國軍隊指揮官黃傑同時頂著衛立煌和蔣介石的死命令,尤其是蔣介石的。在豫湘桂連續慘敗的時候,迫切的希望黃傑這個門生給他長點臉,下令這次再拿不下龍陵,整個十一集團軍團以上軍官都要軍法從事。
這下第十一集團軍的團長師長們都坐不住了——黃傑或許能夠憑借自己是蔣介石的親信逃過一劫,但是自己沒準就會成為“替罪羊”。
再加上第十一集團軍的官兵們經過兩次恥辱般的失敗,本來就憋著火,這次也是真的玩命了。兩次龍陵作戰,也讓各部隊對龍陵的地形非常熟悉。於是,這次戰鬥從一開始,所有人都不敢馬虎,各級指揮官親臨前線督戰,部隊進攻幾近於瘋狂狀態。
所以,從戰鬥一開始,日軍所有部隊就都陷入了苦戰,節節敗退。現在,已經是風中殘燭,不一定還能堅持到援軍到達了。
辻政信這下子傻眼了,中國軍隊這次的攻勢太猛,而他的手上的部隊根本沒有集結多少,照這個速度下去,有可能在他發動反攻前,中國軍隊就會徹底占領龍陵。
不過現在也由不得他了,和龍陵的聯係一旦被中斷,增援補給上不去,龍陵就必然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失守。辻政信看清點手下這些臨時拚湊的預備隊人員,雖然也能拚湊出上千人的兵力,但是竟然沒有一個合格的少佐以上級別指揮官來統籌大局。
情急之下辻政信也顧不得自己軍參謀長的身份了,親自率領這隻增援部隊就出發了。
1944年10月1日
日軍猛烈的炮火砸在先遣團的陣地上,無數日軍士兵在坦克的掩護下向著先遣團發動了進攻。
然而,那些擋在路上的卡車卻成了路障——中國軍隊故意將這些卡車推翻,擋在日軍麵前,而日軍那些幾噸重的小坦克卻很難撞開這些更重的卡車。而卡車後麵的中國官兵不斷利用迫擊炮和擲彈筒向進攻的日軍開火,兩輛“豆戰車”竟然被迫擊炮摧毀。
日軍步兵等不及坦克的行進,一麵用迫擊炮還擊。一麵紛紛繞開大路,從兩翼向中國軍隊發動進攻。隻是早就有準備的楊繼武在兩翼部署了重機槍火力,清掃了射界的雜物,讓日軍的進攻始終處在一個開闊地上,順利成為被重機槍屠殺的靶子。
不僅如此,當日軍不顧傷亡的繼續進攻時,天空中傳來了美國飛機的聲音。幾架美國飛機在地麵人員的指引下向著沿大路進攻的日軍部隊投下了航彈,並開始掃射日軍,讓進攻的日軍死傷慘重,不得不灰溜溜的撤了下去。
援軍進攻受挫,龍陵的守軍也沒閑著,石田少佐在戰況十分不利的情況下也抽出了一支部隊強攻先遣團,不料由於過於倉促,這支不足百人的部隊稀稀拉拉的趕到時反倒被蕭雲山率領的3營打了個伏擊,死傷過半,狼狽不堪的敗退了下去。
先遣團打了個先手,但是辻政信也迅速意識到了自己麵前的部隊是塊難啃的骨頭。第一次進攻失利後,他並沒有立即發動進攻,而是迅速調整了部署,並且大膽的將駐守八莫的一部分守軍秘密調了過來,作為進攻龍陵的兵力開始積蓄力量。同時,不斷派出狙擊手和小股部隊對先遣團偷襲騷擾,消耗他們的彈藥和人員的精力。
調動八莫的守軍是一招險棋,畢竟駐印軍此刻就在密支那磨刀霍霍,一旦發現八莫的日軍被調走了,有可能會立即發動進攻。
隻是可惜此刻的駐印軍正陷入了令人惋惜的“權利真空”。
擔任總指揮的史迪威即將被調任回國,而為了防止出現史迪威第二,蔣介石已經迫不及待的要求美軍方麵停止對駐印軍的指揮,這一建議也獲得了美方的同意。擔任副總指揮的鄭洞國理所當然的成了駐印軍最高指揮官——問題是鄭洞國回國述職後進入陸軍大學掛職深造,根本沒返回駐印軍。
如果繼續順位的話,孫立人曾經是新一軍副軍長,職位在鄭洞國之下。但是由於新一軍和新六軍已經分家,孫立人隻是新一軍軍長,現在和新六軍軍長廖耀湘同級,新一軍隻有兩個師,而新六軍有3個師,兩人也再沒隸屬關係,也沒有一個共同的上級。
於是一陣折騰下來,駐印軍等於沒有了最高指揮官,孫立人和廖耀湘也不敢私自修改之前的作戰計劃,白白放過了這個攻克八莫的好機會。
1944年10月5日夜
隨著日軍重炮的轟鳴,那些擋在道路中間的卡車瞬間被炸成了一堆零件,接著,無數日軍潮水般的湧向先遣團的陣地,準備發揮他們夜戰的優勢一舉拿下陣地。
隨著幾發照明彈騰空而起,整個陣地前頓時一片敞亮。接著,中國軍隊的重機槍就瘋狂響起,猛烈的彈雨撲向前方,然而卻大部分打了空——日軍並沒有沿著原先進攻的開闊道路發動攻擊,而是在林中開辟出一條小路,突然從中國軍隊的側翼殺了出來。
先遣團頓時措手不及,但是楊繼武畢竟也是個經驗豐富的指揮官,親自指揮部隊奮力抵抗,強行將戰線穩住,雙方在照明彈的照耀下展開了慘烈的肉搏戰,死戰不退。而龍陵內的守軍也沒閑著,不顧自己正麵的壓力,趁夜從背後向先遣團發動了進攻。
憑借優秀的夜戰能力,日軍還是逐漸獲得了優勢,先遣團的陣地開始被壓縮,楊繼武和蕭雲山不得不親自指揮抵抗,但還是抵擋不住,步步後退。
在向上級報告後,黃傑給出了命令——在堅持一天,負責增援他們的預二師就能打通連接他們的道路趕上來增援他們了。
“堅持到天亮,一定要堅持到天亮!援軍很快就會到了!”
楊繼武對自己的部下下了死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