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血戰密支那（上）
士兵打光了軍官填，軍官填完了你去填，你填完了，老子填！有敢撤過運河者，殺無赦！
——第二集團軍司令孫連仲1938年於台兒莊
1944年7月8日 密支那火車站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猛地澆灌在這片殘暴血腥的大地上，雨水將血腥的氣息從地麵揚起，在空中形成一片“血霧”。雨水激烈的碰在金屬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猶如一首壯美的音樂一般。雨水也混雜著血水，將地麵變成一道道紅色的溪流，溪流在雙方士兵的屍體麵前分流而走，展現著這片屍山血海的壯烈景象。
日軍18師團僅剩的114聯隊殘部依然死守在這片火車頭組成的陣地上，而他的對麵，中國軍隊如潮水般的一次又一次發動進攻，仿佛完全不要命一般的衝上來。中國軍人的屍體幾乎形成一堵新的防線，掩護著後續衝上來的官兵，繼續進攻。
日軍雖然火力凶猛，防線堅固，但是這條防線畢竟是在第一次偷襲後臨時修建的，不比其他防線那樣準備充分。在這場雨中中國軍人甚至一度殺入車站，讓日軍也是死傷慘重，疲憊不堪，時刻緊張的精神也讓他們士氣低落，熱切盼著中國軍隊能夠暫停一下，好讓他們喘口氣。
突然，一片炮彈劃破空氣的聲音從空中傳來，駐守火車頭陣地的日軍立即做好了戰鬥準備——他們知道，下一波次的進攻就要來了……
鄭洞國也在前線看著這場戰鬥，看著那些在雨中前進，在日軍陣地前被一片一片打倒的中國官兵們，心如刀絞。但是，他知道這場仗依然要打下去，哪怕是犧牲再多的人也不能後撤。
戰場全局依然嚴峻，就在昨天，一隻日軍裝甲部隊突然從原53師團的陣地殺出，企圖一舉衝入密支那，幸好中國軍隊的戰車營還在那裏駐紮，立即調頭反擊，憑借裝甲優勢，這才將日軍擊退。
不過，雖然在裝甲的碰撞中虐了日軍一把，卻也讓中美指揮官知道，自己的側翼也並非安全，執行完接應18師團任務的53師團隨時可能卷土重來，各種小規模的騷擾也會十分頻繁。因此，駐留在側翼的兩個團也不敢輕易調動。鄭洞國手上依然隻有4個團的兵力。
“軍座！”
副官走到鄭洞國旁邊，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人帶來了！”
鄭洞國點了點頭，戴上鋼盔，怒氣衝衝的冒雨走了出去。
一個渾身是傷的中尉軍官正站在外麵，一言不發。他的武器已經被拿走，身上五花大綁，兩個荷槍實彈的憲兵就站在他的身旁。而周圍也聚集了其他的軍官們。
“42團3營7連副連長陳連勝，臨陣脫逃！趁其連長力戰殉國之時，率所部30餘人抗命後撤，驗明正身，就地正法！”
一旁的執法官高聲讀到。
現場除了鄭洞國，各團團長，營長等軍官都到了現場，聽著遠處美軍炮火的轟鳴聲，淋著雨，看著這個明顯也是力戰後的中尉，眼神裏露出了一絲悲哀與同情。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鄭洞國一臉鄙夷的看著陳連勝問道。
“我抗命，無話可說。不過，我們連血戰3天，已經拚成這樣了，連長殉國，就剩下30多個帶傷的兄弟，長官，我隻是想用我的命給這我們連留個種！一條換了30條兄弟的命，值了！”
“打不下密支那，我們整個遠征軍就要滅種！你救下的那30多個兄弟還是要填進去的！”鄭洞國惡狠狠的吼道，然後，他看向現場所有的軍官，厲聲說道：“密支那是我遠征軍X部隊，駐印軍最關鍵一戰，若無法攻克密支那，就無法打通我們回國的通道，無法讓美援物資進入我國用於抗日戰場。那時不隻是我鄭洞國，更是我們整個駐印軍的責任，每一個長官，每一個士兵的責任。若是無法攻克密支那，我駐印軍全部官兵都要寫入陣亡名單，我鄭洞國便是第一個！”
說完，他一擺手，憲兵立即將陳連勝押了下去，隨著一聲清脆的槍聲在隆隆炮聲中的響起，每一個人也都不由自主的被震了一下。
美軍的炮火依舊犀利，在大雨天將密支那火車站炸成了一片爆炸的海洋，飛濺的彈片和水滴四處散開，形成一種全新的壯麗景象。
鄭洞國看了一眼遠處的爆炸，用充滿殺氣的語氣命令道：
“所有人返回自己的部隊，向密支那車站發動進攻！隻許進不許退，一定要拿下車站！”
“是！”
軍官們再也不敢猶豫，紛紛跑回自己的部隊，一波又一波的向車站發動了進攻。
中國官兵們的屍體在火車站前密密麻麻的堆著，後麵的人依然前赴後繼的衝了上去……
與此同時 密支那南部 中美聯合特遣隊
比起車站的熱火朝天，這裏的戰鬥卻顯得稀稀落落。雙方的槍聲不斷，但是卻“和平”的多。
中美聯軍趁著雨天，利用日軍放棄的一段戰壕，迅速在前線設立了一道防線，然後從射擊口不斷向對麵的日軍射擊，或者用迫擊炮轟擊。日軍也用同樣的手段還擊，隻是命中率低得嚇人。雙方在這場雨中，你來我往，看似非常激烈。然而由於此處的美軍5307支隊根本沒有進攻的意思，所以也隻是射擊裝個樣子而已，自己和日軍的傷亡都十分有限。
現在的5307支隊是真的“疲”了，這些美國大兵一路從印度殺到密支那，也是連續作戰，早就突破了美軍對一般部隊在戰場時間規定的要求（美軍規定，官兵處在戰場環境下一定時間必須脫離戰場回後方休息。）不僅如此，他們當初被招募來緬甸，作為合同工的合約在5月份已經到期。本來可以舒舒服服的拿著用命換來的大把鈔票回國享用，等待戰爭結束了。
沒想到史迪威這個老家夥一點“契約精神”都沒有，強扣著他們不許回去，還把更多的任務壓在他們頭上。當然，依然作為美軍一員的他們還不敢公開抗命，但是隨著密支那戰事的延長和讓人渾身難受的雨季到來，消極怠工卻是可以做到的。
雖然淋著雨，但是坐在戰壕裏吃著軍糧無所事事，也不失為一樁美差。不過，沒等他們的好日子過多久，一旁9支隊的格力斯少校就跑了過來，手裏還攥著一堆印度盧比，就像一麵旗幟在雨中飄揚著：
“幹活了！幹活了！一天10盧比，幫著挖洞就行，不用拚命，有想掙外快的沒有？”
一部分美軍官兵依然有氣無力的坐在那裏，或者向著日軍陣地方向胡亂射擊。但是也有不少美軍心動了——他們現在這些超期合同可沒有加班費。
於是，他們紛紛放下武器，拿起工具，跑到一旁9支隊那裏去“幹活”！
不過在9支隊的“工地”上，這些來“打工”的美國官兵倒是一個個吆五喝六的，反倒是“老板”蕭天河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不但要親自上陣，渾身是泥，還要聽著那些“打工者”的訓斥，宛如一個可憐的“受氣資本家”形象。
9支隊駐守的壕塹，是一個之前日軍的工事——在蕭天河等人還在南部和日軍53師團打遊擊的時候，其他的中美軍隊也沒閑著，繼續在密支那推進，不少地區由於日軍頂不住壓力而放棄，進而被中美軍攻占的。
工事本身在日軍撤退時受到了破壞，然而隨著這幾天的大雨，一個地道的入口逐漸顯露出來——顯然當初日軍就是利用這些地道，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美軍眼皮底下機動的。
蕭天河開始還擔心這是日軍故意留下，準備來偷襲的，命令官兵們四處找尋，竟然又發現了幾條這種通道的入口。
不過這些個地道已經全部被炸塌，入口也被掩埋，顯然日軍已經不打算回來了。這才讓9支隊的官兵們鬆了口氣。
隻是蕭天河看著那幫有氣無力的美軍，再看看車站那裏那些正在浴血奮戰的中國官兵，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麽了。
於是，他立即帶著補充後的9支隊200餘人，開始全麵開挖這些通道——一旦挖到日軍那裏，便可以從坑道向日軍發動進攻，避免在地麵上遭受日軍的交叉火力打擊，到時候在地道內短兵相接，他們的衝鋒槍遠比鬼子的38式步槍有效的多。
當然，這些官兵們打仗在行，打坑道就不那麽專業了，雖然借著雨天，挖掘難度降低了不少，但是挖了幾次，挖倒一半都出現了塌方，還好沒有人員傷亡。情急之下，聯絡官格力斯少校說認識幾個5307支隊的人，戰前從事過這種施工工作，還有在紐約挖過地鐵的，於是自告奮勇的去請求他們的幫忙——不過，美國人可沒有“無償幫忙”一說。
蕭天河和楊成峰也豁出去了，兩人拿出自己在蘭姆伽這些時間所有的積蓄，要格力斯少校去“雇”點美國兵過來幫忙。
當看到上百美國兵烏央烏央的跑過來時，兩人都明白，自己這是要破產了——於是毫不猶豫的開始“打劫”丁武這幾個下級軍官和全支隊的官兵們，整個9支隊頓時哀嚎一片……
不過過來的這些美國兵大多戰前都是基建工人，有的還參加過地鐵修建，一開始工作，專業技能就都體現了出來，還有的甚至忘記了自己隻是個“打工仔”，直接找認識的人一通聯係，聯係到後方運送各種建材甚至水泥過來，開始在這裏“比拚手藝”，那純熟的技術，看得在場的中國官兵們一愣一愣的。
而他們的行動也驚動了梅裏爾準將，他雖然對於這些通道的作用還有所懷疑，但是也同意了他們的行動。坑道一共有4條，在上級的支持和美國大兵們一臉“懷念”的快速作業中，挖掘工作十分順利，新的通道已經建成了，並且向著日軍縱深推進。
1944年7月13日 密支那南部陣地
和依然血肉橫飛的火車站陣地不同，這裏的戰場經過幾天的“發酵”徹底“涼了”。美軍已經不再胡亂射擊，隻是留下幾個狙擊手，發現露頭的再打。日軍也不再輕易開槍，也縮在自己的工事中無所事事——實際上，隨著火車站戰況的慘烈，大部分日軍已經被調往火車站和中國軍隊硬拚了。
不過，此刻，在地道內的中美聯軍們卻是已經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了——他們現在距離日軍的陣地隻有“一牆之隔”，甚至能夠聽到對麵日軍的走動和說話聲了。
而且，他們並未僅僅是按照原來的路線挖掘的通道，從中打了個岔路，修建了一共8個新的入口。以避免日軍在舊的入口處設置了什麽陷阱或者是加固了牆體。
現在的這些美軍，早就忘記了自己是來“打工”的，在“黑心老板”蕭天河幾天都不付“工資”的情況下，依然戰戰業業的幫助他們將通道挖到了最後。現在，他們大多端著衝鋒槍，做著最後的準備。
“快，誰有手槍的，借用一把！”
“拿湯姆森的在前麵！”
美軍5307支隊的人和9支隊的官兵們混編在了出口的凹陷處，並且安裝好了最後的定向炸彈，隻等信號一來就炸開通道口衝出去。
蕭天河曾經對那些美軍說過——等炸開出口，他們9支隊的人進攻就行了。結果被美國官兵們一頓“Son of a bitch（狗娘養的）”生生懟了回去。
這幫渾身是泥的美國大兵現在就認準一件事情——我們辛苦打好的隧道，到時候突破日軍陣地的功勞算你們的，這還了得？你讓我們下去也行，工資結清！
麵對這些難得“英勇”了的美軍士兵們，蕭天河也隻能無奈的同意了——他們現在也是一貧如洗了。
天空放晴了，這是雨季中一個難得的好天氣，而日軍也已經做好了準備——遇上這種好天氣，美國陸航隊是不會放過的。
果然，沒過多久，天空中又傳來了美軍轟炸機的聲音，接著，無數航彈再次落在密支那城內。而中美聯軍的炮兵也趁機發難，開始向日軍所有的防線開炮。
日軍大部分已經躲進了坑道，由於這些坑道工事修建的十分堅固，對於美軍這種例行的轟炸和炮擊對他們沒有太大的傷亡。
然而，正當城內各處的爆炸此起彼伏的時候，在南部日軍防線的坑道中，同時響起了8聲巨大的爆炸聲。無數土石從坑道側翼飛濺出來，散落一地，接著，一個個巨大的“洞穴”就露了出來。
四周的日軍都驚呆了，沒明白發生了什麽，而遠處的日軍則因為轟炸聲蓋住了爆破聲，加上四周都是炮擊造成的影響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不過，當全副武裝的中美聯軍從這些黑漆漆的洞中衝出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轟炸已經過去，中美炮兵對密支那南部的炮擊戛然而止。整條戰線中四處都響起了湯姆僧衝鋒槍連續不斷的聲音，還伴隨著中國官兵的“殺”和美國官兵的“FUCK”！
大部分日軍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衝鋒槍掃倒，剩下的隻來得及稍作抵抗也在5307支隊和9支隊那些百戰官兵麵前迅速敗下陣來。整個日軍陣地很快被中美聯軍占領。
當蕭天河等人進入日軍陣地的時候，也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整個日軍陣地，到處都是地下通道的入口，就像一個巨大的蜘蛛網。很明顯，日軍憑借這個網絡，可以輕易將主力部隊快速機動到任何一處中國軍隊的主攻點上，無論從哪裏進攻都會遇到日軍的主力。而且不少的通道上海安裝著炸藥，以便於撤退時能夠快速毀掉這些通道。
最開始，蕭天河本來隻是打算將戰線推進一步，占領日軍一個陣地，以增加對日軍的壓力。沒想到這麽多通道擺在眼前，而且日軍還來不及炸毀。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蕭天河一邊向上級報告，一邊直接率軍利用這些通道向日軍縱深殺去。那些5307支隊的美軍官兵也發現自己撿到了寶，見洞就鑽，一路殺了過去。
狹窄的通道內頓時槍聲四起，憑借手上自動武器的優勢，中美聯軍迅速推進。然而越前進他們才越意識到一個事實——日軍將整個密支那完全坑道化，形成一道宛如馬奇諾防線的要塞。這樣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將優勢兵力機動到任何一處防線上，也難怪中美軍隊幾次進攻，都铩羽而歸了。
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日軍最先有些措手不及，多處坑道失守。指揮官水上源藏大吃一驚，他知道沿著這些坑道，中國軍隊一路殺到他指揮部都可以。於是立即下令部隊阻擋，並且開始有計劃的炸毀這些坑道口。
兩軍在坑道內的戰鬥立即進入了白熱化……
與此同時 密支那火車站
鄭洞國突然接到了梅裏爾準將的消息，聲稱已經在密支那南部打開了一個口子，要他立即調兵過去擴大戰果。
“什麽？突破了？”
看著依然焦灼，死傷慘重的火車站，鄭洞國心裏頓時有些五味陳雜。他想不通為什麽本來隻是擔任“佯攻”任務的5307支隊和9支隊竟然能夠如此輕易的從日軍防線中撕開一道口子？而自己這邊付出了如此多的代價卻依然無法攻克火車站。
不過，戰況緊急，現在也由不得他有任何猶豫了。
鄭洞國立即派出黃春城的150團前往密支那南部增援——雖然南方的防線距離較遠，但是起碼在那裏真的打開了突破口，也能緩解車站進攻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