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堅定不移（上）
永遠要記住，成功的決心勝於任何東西。
——亞伯拉罕林肯
1944年4月21日 阿薩姆邦英軍醫院
梅裏爾準將躺在病床上，一身病號服，望著窗外的風景有些發呆。
突然，大門被推開，史迪威將軍徑直走了進來。
“長官！”
梅裏爾掙紮著想要敬禮，卻被史迪威扶住，躺了下去。
“不用起來，醫生說你這是心肌梗塞，還好送的及時，沒有什麽生命危險，過一段就能康複了。”
“可惜了，我不能和弟兄們一起參加這次軍事行動！”
梅裏爾一臉遺憾的說道。
“放心，你的軍事生涯不會就這麽結束的！”
史迪威回答道，臉上卻充滿著嚴峻的神色，似乎還在猶豫什麽。
梅裏爾立即注意到了這一點，急忙問道：
“長官！中國的事情是真的嗎？鄭州失守了？”
史迪威歎了口氣，點了點頭，然後一臉憤怒的說道：
“4天時間，才4天，他們已經丟掉了中牟，密縣，新鄭，鄭州，4個重要城市，其中鄭州守軍85軍3萬多人是不戰而逃的，平漢線和隴海線最重要的交通樞紐連一天都沒能堅持住就丟了。而且根據我們的記者所說，他親眼看到他們撤退時卡車上運的不是軍用物資，而是長官們的財產和家眷。眼下河南的局勢不樂觀，蔣介石有可能再次縮回去，以河南敗局為借口停止緬北反攻。我原以為給他們提供足夠的武器裝備，督促他們進行軍事改革就能改變中國的戰局，現在看來，我對國民黨的腐敗無能還是低估了。”
“他們需要一場新的勝利來鼓舞一下！”
梅裏爾掙紮著坐起來說道：“密支那就是最合適這場勝利的地方，打下密支那，我們距離中國就隻有一個騰衝的距離，中印公路隻差一步，就算是蔣介石再不想打，已經到了嘴邊的肉，舉手之勞，他應該不會放任的。你也看到了，他對那些美援物資是多麽重視！”
史迪威點了點頭，他也知道這次行動的風險——蒙巴頓拒絕他的計劃後甚至直接向丘吉爾報告說這個瘋狂的計劃不可能成功，把他當做笑話。
“你認為，誰替代你合適？”
“亨利上校，讓他帶隊吧！”
史迪威點了點頭，接著站了起來：“好好休息，等密支那的機場拿下了，我要你坐著飛機過去，指揮剩下的戰鬥，這是你應得的。”
“謝謝，長官！”
梅裏爾一臉感激向史迪威敬了個禮——他知道因為這場病，自己以後恐怕不會再擔任一線戰場指揮官了，有可能被調去擔任參謀等職務。密支那或許是他作為前線指揮官指揮的最後一場戰鬥。
1944年4月25日 怒江防線
已經掛上中校軍銜的蕭雲山將一份整理出來的完備的進攻計劃交給了軍長何紹周，後者看著這份計劃似乎相當的滿意，點著頭說道：
“不愧是駐印軍的精銳，計劃非常詳盡，考慮的也很周全。”
“過獎了，長官，不過這隻是基於目前美軍空軍偵察的結果，具體到作戰實施可能還有很大的變化，我們得注意鬆山方向……”
蕭雲山話沒說完，就看見何紹周將這份計劃一臉不情願的交給了副軍長兼榮譽一師少將師長李彌。李彌則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拿過方案，看了看，又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確實做的不錯，蕭參謀，早就聽說你在駐印軍立功無數，而且多次直接帶兵和日軍交戰，真是青年才俊啊！”
“多謝長官誇獎！”
蕭雲山隻得有些尷尬的說道。他的目光看到一旁正在交接工作準備離職的前任副軍長吳劍平，後者也是尷尬的一笑。
比起駐印軍上下一致，團結一心相比。怒江這邊的遠征軍Y部隊可就複雜得多了，各種權利糾紛勾心鬥角似乎永無止盡——前任司令陳誠就是因為和何應欽鬧翻才離開的。
就眼下第八軍的情況來說，軍長何紹周是何應欽的侄子，但是第八軍三個師中，戰鬥力最強的榮譽一師師長李彌卻是陳誠的老部下，並且利用自己在軍中的關係，將全軍最精銳的官兵都歸在自己麾下。導致剩下的兩個師102師和83師戰鬥力大打折扣，不少士兵甚至是剛拉來的壯丁。軍官們也分為黃埔係，土木係和何應欽係三塊勢力，外加吳劍平這種陸大出身的地方將領，儼然已經可以搓麻了。
現在吳劍平的地方勢力已經被逐漸排擠出了第八軍的勢力，作為黃埔出身的李彌自然就成了全軍中唯一能和何紹周對抗的勢力了。
“長官，計劃雖然有了，但是我們的情報十分有限。所有資料來源幾乎都是靠美軍空中偵察的結果，沒有人實地偵查過，尤其是鬆山地區的航拍圖有些異樣，日軍有可能在這裏修建了大量暗堡。我建議，派遣一隻偵察部隊過江，化裝偵查，近距離觀察怒江沿線直到騰衝的日軍情況。”
“沒必要！”
這次是何紹周和李彌一起開了口，兩人一對視，李彌立即搶在前麵說道：
“美國佬的航拍十分精確，什麽工事建築都是一目了然啊，沒必要派人偵查。再說深入日軍腹地十分危險，萬一被日軍發現，不光是偵察部隊會全軍覆沒，而且我軍的動作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蕭參謀回國不久，對於國內的狀態還不是完全熟悉，可以理解！這優秀的偵查人員也是很難找的，就拿咱們軍來說，都集中在榮一師了！剩下的，找個懂點日語的都很困難！”何紹周也在一旁補充道，目光卻意味深長的看著李彌。
“哪裏哪裏？軍部偵察連可是高手如雲啊，我們榮一師那些小魚小蝦隻能甘拜下風！”
李彌也不甘示弱的說道。
“兩位長官教誨的是！”
蕭雲山急忙一敬禮，告辭離開，躲開這場權力之爭。走出軍部，才鬆了口氣，心中卻是十分心痛。
他曾經在新四軍浴血奮戰過，明白情報收集對於作戰的重要性。要知道每打一仗前，新四軍都能從當地老百姓，自己的情報人員，偽軍線人那裏得到充足的情報。有時候能把日軍進攻路線，人員，指揮官姓名特點和武器裝備都詳盡的掌握。所以盡管他們武器低劣，卻總能打勝仗讓日軍吃虧。
但是來到國軍後，才發現他們對於戰場情報收集簡直是低劣到了家。全指著軍統收集的那點有限情報通報——雖然軍統收集情報的能力不錯，但是不可能細致到可以取代戰前偵察。
現在有了美國飛機，看著那些新鮮的航拍圖，更是把最原始的情報收集工作丟進了垃圾堆去，盲目相信這些高科技——他是西點出身的，知道航拍圖並不能完全反應戰場全貌。
再加上全軍成天這麽勾心鬥角，等打起來，還不知道要死傷多少弟兄呢。
蕭雲山正想著呢，迎麵就走來了幾個一道從駐印軍回來的軍官，他們也是滿麵愁容，一問之下，才知道就在他們積極準備的時候，河南的日軍已經繼續前進，兵臨許昌城下，而委員長已經電令湯恩伯和許昌守將呂公良死守許昌，在這裏遏製住日軍的進攻。
河南的戰局每天都在惡化，日軍仿佛突入無人之地一般，這讓這些駐印軍的將領們都捏了把汗——萬一河南那邊頂不住了，沒準老蔣會把怒江沿線的主力部隊調到河南去抵擋日軍，那樣，駐印軍又會處在孤軍奮戰的狀態，中印公路被打通，更是遙遙無期了。
蕭雲山等人頓時也都擔憂起來。
許昌是三國時期著名的“軍都”，曆史名城，也是河南平原的中心地區，水陸交通的樞紐。現在也隻能盼望著湯恩伯在許昌頂住日軍，結束日軍的攻勢。
1944年4月27日 孟關
前線的炮聲依然沒有停止，新38師和新22師依靠火力優勢，步步逼近，和日軍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拉鋸戰。新38師112團按照計劃穿插到日軍側翼，卻被第4聯隊拚命擋住，雙方拚死作戰卻也將戰況變成了焦灼狀態。第4聯隊憑借地形和巨大的傷亡遏製住了112團的攻勢。
而在此刻，孟關以南的叢林旁邊，一支龐大的部隊已經做好了準備，整裝待發。不過其中的美國官兵們則明顯有些泄氣，似乎梅裏爾將軍的離開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我的孩子們！”
史迪威將軍親自來為這支部隊送行，他站在官兵們麵前，麵色凝重的說道：
“你們即將踏上一條艱難的道路，深入敵後，去徹底摧毀日本鬼子的後方防線。這是迄今為止整個遠征軍麵臨的最艱巨的任務，也是必將載入史冊的軍事行動。一旦我們成功，整個緬甸的日軍部署將被徹底打亂，日軍在緬甸的失敗將進入倒計時，中印公路的通車也將指日可待。也為了早日結束這場戰爭！為了早日把那些狗娘養的日本法西斯趕回他們的島上！”
史迪威再次和部隊的指揮官一一握手，並向他們敬禮。然後，在亨利上校渾厚的聲音下，第一梯隊進入了茫茫的林海，開始了他們的漫漫遠征。
部隊很快就經過了112團的團部——在日軍眼中，他們不過是來增援112團的部隊，怎麽也想不到這是要長途奔襲200公裏的特殊部隊。
了解其計劃的112團團長陳鳴人親自趕來為這些部隊送行，尤其是當看到執行這個任務的部隊中還有著大量中國軍人的身影時，他也感到由衷的自豪——這種叢林長途奔襲的戰術對於歐美國家來說都是新課題，現在中國也有參加這種作戰的官兵了。
接著，他又在隊伍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蕭隊長！下次有機會再並肩作戰！”
陳鳴人衝著蕭天河喊了一句，然後衝他伸出了大拇指。
蕭天河在隊伍中衝著陳鳴人的方向敬了個禮，也迅速消失在叢林深處，兩人的臉上都帶著自信的笑容——他們對於在緬北擊敗日軍深信不疑。
蕭天河又拍了拍一旁楊成峰的肩膀：“這次打完，緬北應該就已經結束了，我們就有時間回去休息了！”
楊成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疲憊又強打精神的表情——他對於能再見到吳敏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
“看是你們先拿下密支那，還是我們先把鬼子擊敗！”陳鳴人也暗下決心，隨後就指揮自己的部隊向日軍再次發動了潮水般的攻勢。
孟拱的戰況再次激烈起來，中國軍隊繼續步步推進……
1944年4月30日
正當駐印軍在孟拱和日軍浴血奮戰，艱難的步步推進的時候，日軍已經潮水般的湧入了許昌城，駐守許昌的新編29師全師3000人已經死傷超過三分之二卻依然在頑強抵抗。
不過，這也是徒勞的——從日軍24號開始在許昌外圍集結，到29號攻城。在這5天寶貴的時間裏，8萬日軍集結在許昌城下，還有大量的坦克大炮作為支援。而中國軍隊，沒有一兵一卒來增援這座曆史名城，來增援新29師這支孤軍。
原來，湯恩伯在防禦部署時根本沒有做縱深防禦，許昌兵力空虛，於是日軍兵臨城下之時，他已經決定放棄許昌，將決戰地點定在洛陽。結果這時候，蔣介石卻發來了讓他堅守許昌，在許昌阻敵前進的命令。
於是擺在湯恩伯麵前的有兩條路，一是改變自己當初的計劃，立即調集重兵在許昌布防，強行擋住日軍的攻勢，隻是這樣倉促布防很難擋得住日軍。二是違抗蔣介石的命令，放棄許昌，按照原計劃在洛陽布防，這樣做會激怒蔣介石
左右為難的湯恩伯選擇了第二種方案的2.0版。但是他同樣擔心蔣介石怪罪，於是假裝派出兩支援軍，29軍（並非北平那隻29軍）和87軍，讓他們在許昌附近轉悠轉悠，原地踏步，做出增援的態勢。然後命令呂公良的新29師在許昌城死守——用這3000多名官兵的命來為他在蔣介石麵前“表忠”。
1944年5月1日
許昌城最後的槍聲停了下來，新29師3000多名官兵在這裏拚死抵抗了日軍近兩天，幾乎全軍覆沒。師長呂公良突圍時與日軍遭遇，力戰殉國（蔣介石追其為二級上將，建國後其被追認烈士）。日軍為其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與此同時，日軍也發現了那兩隻正在原地轉悠的“增援部隊”，二話不說，立即打了過去。29軍和87軍隻是來裝樣子的，根本沒想到日軍這麽快撲了過來，兩隻部隊一觸即潰，各級官兵瘋狂逃命。讓日軍追著一路殺到穎橋鎮，守衛這裏的20師和91師反動了一次小規模反擊後隨即被擊潰，倉皇逃竄。
1944年5月3日
日軍指揮官崗村寧次將自己的司令部搬到鄭州，指揮接下來的洛陽會戰。日軍先頭部隊7000餘人抵達洛陽外圍的禹縣，僅僅一天不到就攻克全縣，國軍守軍3萬人僅做了輕微抵抗後倉皇逃竄。
同日，日軍又連克洛陽外圍的襄城，郟縣，臨汝等地，從側翼包抄洛陽。這些地方的守軍沒有一隻抵抗超過一天時間，往往是日軍剛一進攻，守軍就紛紛潰敗。湯恩伯的洛陽防禦戰還沒開始就陷入了日軍的夾攻之中。
慌亂之中，湯恩伯急忙要戰區司令蔣鼎文率軍出擊，在洛陽附近側擊日軍。不料身為第一戰區司令的蔣鼎文一早就把自己的指揮部搬到伏牛山深處，對於湯恩伯的求援置若罔聞。
不過，崗村寧次可沒忘記蔣鼎文手下這隻部隊，他在總攻洛陽前，特地從山西調集了第69師團搶先對蔣鼎文部隊進行攻擊，準備將其擊潰。
許昌的失守和洛陽的不利局勢牽動著蔣介石的心，他甚至命人開始著手安排雲南到河南的運輸路線問題。這也讓進攻準備到了最後階段的遠征軍統帥衛立煌擔憂起來。
1944年5月6日 緬北叢林中
密集的槍聲突然在這片密林中響了起來，正在長途奔襲的遠征軍部隊做夢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這片密林中遇上日軍搜索隊，雙方幾乎是同時發現了對方，立即展開了一場激烈的對決。
戰鬥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狀態，在側翼警戒的9支隊在蕭天河的指揮下先用煙幕彈和火力壓製和迷惑對方，然後搶先從側翼衝上日軍的據點，英勇的展開了肉搏戰，用最短的時間消滅了這個小隊的日軍。
然而當蕭天河查看日軍證件的時候才吃了一驚——這是屬於駐守密支那的日軍18師團114聯隊的部隊。
沒等他們弄明白為什麽日軍會出現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先頭部隊的5307支隊又和日軍打了起來。接著是88團也開始了和日軍的交火。
指揮官亨特上校和所有的軍官都明白——他們的偷襲已經被日本人發現了，而他們距離密支那，還有近70公裏的距離……
接到報告的史迪威也是一臉的陰沉，偷襲密支那的行動危機四伏，而中國河南戰場上的敗仗也在牽動著他的神經。
但是他明白，這次戰役，必須要打下去，無論如何也要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