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另辟蹊徑
法有定論，而兵無常形，一旦之內，一陣之間，離合取舍，其變無窮。
——宋·何去非《何博士備論·霍去病論》
1943年3月6日 蘭姆伽新22師66團士兵食堂
當蕭天河掛著上尉軍銜重新走進士兵食堂的那一刻起，心裏頓時有些失落——他和高級軍官食堂裏那些美味的食物徹底告別了。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異樣目光——整個食堂的人都盯著他。
“蕭少校，又來吃飯了？高級軍官食堂的飯不好吃吧！”
負責的英國軍官笑嘻嘻的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是啊，什麽牛奶牛排，水果蛋糕之類的，都太膩了，我還是懷念和弟兄們一起吃飯的日子！口味清淡，刮刮油。”蕭天河裝出一臉毫不在意的表情說道。然後沒有去後勤兵的位置那裏，而是徑直走到9連的桌子那裏。
“都TMD愣著幹嘛？瞎了嗎？沒看見老連長來了嗎？”
楊成峰衝著手下那些呆若木雞的士兵們吼了一聲，士兵們立即行動起來。
“您坐這兒，通風好！”
“副營……連長，我幫您打飯！您吃點啥！”
“廢什麽話，一樣來一份，讓連長慢慢品嚐！”
士兵們手忙腳亂的幫助蕭天河打來飯，服侍他坐下，就差直接喂飯了。
而後者也像地主老財一樣理所應當的坐在最好的位置，享受著士兵們送上來的各種最好的食物，那待遇比楊成峰等人還要高的多。而其他連隊，除了一些新兵，似乎也沒覺得稀奇，甚至不少軍官還很熱情的和蕭天河打招呼。
飯吃到一半，蕭天河突然對楊成峰問道：
“對了，成峰，明天你們的訓練計劃是什麽？”
“明天？”
楊成峰和幾個軍官對視了一下，一臉的莫名其妙。
“連長，您沒看美國人提供的氣象預報？明天蘭姆伽會有一場大雨，所有部隊改在室內教學，進行戰術理論學習！”
“戰術理論學習？”蕭天河笑了起來：“那東西就是在圖紙上講解戰術隊形，戰術理論，你們都上了多少次了，煩不煩啊？”
軍官們點了點頭，心說誰說不是呢！不過也沒辦法，畢竟蘭姆伽的房屋有限，下雨時候，所有人擠在裏麵，空間還不夠進行室內訓練的。
“不如這樣，我一會兒跟後勤部打個報告，說28號倉庫物資清點出了點問題，倉庫下雨天還有點漏雨，請求借調咱連過來幫我清點物資兼修理倉庫。”
“連長，倉庫有問題？這算什麽事兒啊？還要到明天？”楊成峰急忙對一旁的一排長丁武命令道：
“老丁，你的一排下午別訓練了，幫連長幹活去，幹完了回來直接吃晚飯！”
“不！”蕭天河一擺手，然後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不是今天，我要的就是明天！明天下雨的時候，拉上全連，來28號倉庫。”
“啊？”
楊成峰在內的軍官們都莫名其妙的對視了一下，不知道蕭天河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過蕭天河倒是毫不在意，吃完飯後徑直返回28號倉庫睡大覺去了……
1943年3月7日 蘭姆伽新22師28號倉庫
大雨滂沱，電閃雷鳴。整個蘭姆伽軍營在大雨中顯得格外平靜，原本忙碌在各處的印度勞工集體停工，所有的戶外軍事訓練都被暫停，隻有一群身穿雨衣的倒黴哨兵和巡邏隊一邊艱難的在雨中巡邏，一邊咒罵著這倒黴的天氣。
下級軍官和普通士兵居住的帳篷都被收起，官兵們集體進入那些磚房內暫時休息，整個蘭姆伽頓時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隻有在28號倉庫附近的山林中，一隻身穿雨衣腳踩雨靴的部隊正在泥濘的山路上艱難的爬行著，忍受著雨水打在臉上的酸楚，小心翼翼的在路上踩下一個個堅實的腳印。
叢林行軍，山地行軍的訓練對於9連官兵來說，並不陌生，從去年來到蘭姆伽開始就不斷強化類似訓練。然而，還從沒有人嚐試過在暴雨中的山地叢林行軍。之前在訓練中就算遇到大雨，部隊也是立即原地休息，避免因為路滑而導致的意外。
蕭天河管理的倉庫裏有不少雨具，他毫不吝嗇的拿出來給9連的人配上，然後親自帶著他們在暴雨天爬上山林，在叢林裏艱難的行軍。為了確保安全，官兵們並沒有攜帶武器彈藥，隻帶了一些最基本的工具。不過這一路所有人都被折騰的夠嗆，直到大雨暫停的間隙，他們才躲在樹林中開始休息。吃那些隨身攜帶的，已經涼透了或者泡爛了的的壓縮餅幹，巧克力充饑。
這一路的艱難行軍讓每個人都是泥濘不堪，渾身又潮又粘，濕漉漉的。路上還多次出現險情，差點造成事故傷亡，讓官兵們怨聲載道。
“我說排長啊！”一個剛來9連沒多久的士兵小聲抱怨問道：“咱們幹嗎要聽一個倉庫管理員的命令？”
“啪！”
一排長丁武直接給那個新兵一記響亮的耳光：
“說什麽呢？TMD會不會說人話啊？他當連長殺鬼子的時候，把咱們師的殘部從鬼子包圍圈裏帶出來的時候，你TM還不知道在哪兒讀那些酸書呢！”
新兵頓時嚇得不敢說話了，其他有意見的士兵也隻能把意見爛在肚子裏。
不過此刻蕭天河的心情也不好，他沒心思去管那些小事兒，而是拿著地圖跟楊成峰說道：“2個小時，我們才挺近到這裏，這速度也太TM慢了，跟蝸牛有一拚，這還是沒有攜帶武器彈藥的情況下。”
“連長，第一次這樣，不錯了，咱連到現在還沒一個傷亡已經是很了不起了。”楊成峰叉著腰，氣喘籲籲的說道。
他當然知道蕭天河的目的，去年在野人山，日軍最後那場突襲給他們的印象太深刻了，麵對本應防守嚴密，地形有利且有兵力優勢的城寨，日軍30餘人竟然趁著大雨輕鬆突破，殺死了上百名中國官兵，差點把剩下的人全殲。林雪風，小南京也不幸遇難。
緬甸處於東南亞地區，全年的雨水85%都在雨季，而雨季也是比敵人更可怕的對手。在這個時間段內，大部分時間都在下著陣雨，晴天隻是少數。雨天的叢林中，能見度低，雜音大，射擊精度嚴重受影響，空中偵察和炮火支援幾乎完全失效。道路被衝毀，所有的部隊都行動不便，補給也跟不上來，潮濕的氣候不僅會讓所有人渾身濕漉漉的十分難受，也會影響他們的呼吸，這對所有參戰官兵的士氣都會造成致命打擊。因此在東南亞地區作戰，每逢雨季，雙方都會不約而同的進入一個“休戰期”，等待雨季過去後再進行軍事行動。
當然，不僅是雨季，在多雨的緬甸，叢林密布的胡康河穀地區，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也足以讓雙方的軍事行動暫停。
當這已經成為一種思維定式後，一隻能夠熟練的在雨中進行軍事行動的部隊，無論是進攻，偵查還是撤退逃跑，都將具有很重要的軍事意義。然而在訓練中，為了防止意外發生，還沒有專門的雨天作戰訓練。
蕭天河想到了這一點，於是拉來9連的官兵們進行這樣的訓練，以確保他們在緊急情況下，起碼還有逃走的能力。
“雨季就要到了，如果我猜得沒錯，雨季一旦中止，我們就會開始全麵的反擊，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不行的話按班為單位，先用繩子拴著一起行動，就算有人掉下去，其他人也能拉住他。”蕭天河建議道。
“但是如果他把其他人都拉下去了，那我們一次就得損失一個班！”
“現在先讓他們有點信心，等他們能夠熟練在雨水裏行動，就沒必要用這個了。”蕭天河歎了口氣，看了看自己的腳下的雨鞋——此刻已經灌滿了水：
“美國人這雨靴防水不錯，但是長途行軍不行，而且雨水會從上麵灌進來，要是能改改就好了！”
“別說傻話了，連長，美國人不會為我們去改靴子的。”
楊成峰剛說完，大雨又在頃刻之間傾盆而下，整個山林中再次充滿了劈裏啪啦的雨聲，視線所見，皆為模糊的影像。
“所有人，出發！”
楊成峰看了看羅盤和指南針，起身命令道，立即換來了一片哀聲哉道——不過抱怨歸抱怨，這些嚴格服從命令的官兵們還是按照命令起身，在雨中向著前方摸索而去……
當天晚上，大雨停了下來，9連官兵們才返回了28號倉庫。
所有人都仿佛是泥人一般，看不出原本的樣子，身上汗水雨水交織在一起，雨靴裏都裝滿了泥水，雨衣也都被劃破了不少，一臉疲憊不堪的返回了倉庫，交還了那些雨具。心裏把蕭天河這個讓他們吃盡苦頭的“倉庫管理員”罵了個透徹。急不可耐的想要回去洗澡吃飯。
蕭天河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滿意的表情，他自己也有些疲憊，對著士兵們簡短的說了一句：
“按照我們的速度，實戰中已經被鬼子追上來殺光了，下一次雨天的時候，我們還要繼續訓練！加快速度，如果你們有什麽建議，趕緊想好，下次告訴我。”
說完他又對楊成峰命令道：“帶著弟兄們回去吧，洗個熱水澡，吃點熱飯，你們明天還得訓練。”
楊成峰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又有些不放心的問道：“連長，這真的有用嗎？”
“有用沒用的我也不知道！”
“那幹脆找翟營長，讓他把這個雨天訓練的計劃加入到我們訓練大綱裏！”
“沒用的，我找你們之前就找過他，提過這個建議，不過他堅持這不是美軍的大綱，所以不讓我們用。那小子跟你一樣黃埔出身，但是太死心眼了！”
蕭天河苦笑了一聲。然後正色說道：
“訓練有沒用我不知道，但是不訓練肯定是沒用的，將來下雨天的行軍什麽的，弟兄們心裏都有點門道就行。總之，多來幾次讓弟兄們適應，到時候跑都能比鬼子跑得快點。記得看美國佬的天氣預報，下次下雨天，再把人拉過來！這次帶上槍，接著練。美國佬能夠總結出叢林戰經驗，咱們也能總結出雨季作戰的經驗。”
“啊！”
官兵們中再次響起一片抱怨聲，不過迅速被楊成峰壓了下去。
“這TM是為了保住你們的命，多殺幾個鬼子，還不領情。一個個的平時口氣不是挺大嗎？連死都TM不怕，還怕淋雨？下次有誰有意見的，留在這裏讓蕭連長單獨練他3天！不許回去洗澡吃飯。”
官兵們頓時一片沉默，很快就在各派排長的帶領下整隊回營了。
整個倉庫又隻剩下蕭天河孤零零的一個人。看著窗外9連官兵們回營的身影，他一直看著他們消失在雨中，才在倉庫裏撿起那些雨具，一個人開始清洗上麵的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