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終點站
第一次緬甸戰役的唯一勝利，應歸功於孫立人和他的新38師！
——羅繆斯，沙德蘭《中緬印戰史》
1942年5月28日 緬北地區野人山
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仿佛看不到盡頭的大洋，挺拔的參天巨樹讓人們眼花繚亂。蕭天河的隊伍精疲力盡的走在這片原始叢林中，潮濕的空氣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全體停下，休息10分鍾！”
蕭天河命令道。士兵們立即如負重釋的紛紛丟下武器，坐在地上，大口喘氣。楊成峰則拿出紙筆，利用羅盤和指南針來完善這一帶的地圖。
從世界地圖上看，野人山的位置在中國西南方向，除了南方他們來的曼西地區（已經被日軍控製）外，從常識判斷，回國的最短路線隻可能是東，北兩條路。在蕭天河他們抵達前，便有大量部隊沿著這兩個方向尋找回國的路，然而在付出了無數人命的代價後，得到的依然是無法走通的結論——那裏隻有宛如天塹的群山，一望無盡的密林。
從地圖上看，西邊倒是有一處叫做葡萄的地區可以回國，然而距離太遠，以現在第五軍的狀態來說根本堅持不到那裏，所以才讓蕭天河部在這裏找找看有沒有其他路可以回國。
蕭天河拿起水壺小口喝了幾口水，頓時感覺自己的肺部都已經被水填滿。他咳嗽了兩聲，坐在原地，感受著螞蟻一類的小蟲子已經開始順著他的褲管往上爬，無數飛蟲在眼前飛來飛去，有的已經停在了他的脖子上。
蕭天河不禁想起了這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屍體，無人掩埋的遠征軍官兵屍體。他已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己和部下們最終的命運也是很有可能加入到他們中間。
想到這裏，他不禁向西南方向看去。
“雲山他們已經和新38師順利會師，新38師也已經順利抵達印度了吧！”
楊成峰抬起頭，看著蕭天河那一臉的期待，苦笑著安慰他：
“孫師長驍勇善戰，蕭參謀足智多謀，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倒是我們……”
“哎！”
蕭天河歎了口氣，一臉愧疚的看著手下，一拳錘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是我的錯，我不該帶你們歸建，不然我們沒準已經在印度吃香的喝辣的了！”
“別這麽說，連長，我們都是自願跟來的！”
崔瑋不知道為什麽打了個冷顫，悠悠的說道：
“再說您也別把英國人想的多好，我聽不少新38師的弟兄說，那些英國人賊拉不是東西，當初撤退時候，差點把孫師長和大橋一起炸掉。現在有可能繳了他們的械，讓他們在印度當難民了。”
“難民起碼有吃的啊！”
楊成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們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
蕭天河看著部下們，咬了咬牙，用力將口袋裏那一小塊蛇肉拿了出來，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後用刺刀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給每個人都吃了一口。然後站起身：
“吃飽沒有？”
“沒有！”
官兵們整齊的回答。
“那就繼續探路，記住，找到回家的路，等到了中國，我請客，撐死你們這些兔崽子們。”
9連再次出發，在茂密的森林裏開始尋找他們的出路……
一天前 英帕爾東南普拉村
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是進入印度英帕爾地區的必經之路，而先期逃入印度的英緬一師經過修整和補充後已經在這裏駐紮布防——緬甸不過是大英帝國的邊緣殖民地，但是印度卻是英王皇冠上的寶石，亞洲最重要的資源基地和中轉站，不容有失。否則，不但大英帝國在亞洲的統治可以直接宣告土崩瓦解。長驅直入的日軍甚至可以直接進攻伊朗，伊拉克等英國最重要的石油產地，甚至有可能和隆美爾指揮的德意軍隊在中東會師，將戰線連成一片。
此刻，由於北非戰場的英軍正被隆美爾打的滿地找牙，在印度的英軍部隊十分有限，從緬甸撤回的部隊立即開始構築防線。
那隻在仁安薑被圍，從緬甸撤回的英緬一師的英國士兵們已經在普拉村建立了防線，並且建立好了難民營和救助站，自從他們撤到英帕爾後，每天都有大量難民和英軍的散兵遊勇通過這裏進入印度。這些人沿途忍饑挨餓，還經常遭到日軍穿插部隊的偷襲，遭遇淒慘，抵達的時候幾乎是餓的奄奄一息。不少英軍士兵別說武器，甚至連軍裝都跑掉了，恨不得穿著褲衩一路逃跑過來。
英緬一師對他們進行了登記和救助。
1942年5月27日，這一天也是平常的一天，隻是道路上那些零零散散，絡繹不絕的難民卻突然不見了，整個道路上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這種不正常讓英緬一師的官兵們緊張了起來，紛紛做好了戰鬥準備。
然而很快，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一些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中國軍人，他們全副武裝，高舉著一麵破爛不堪的青天白日旗，排著整齊的隊列走了過來。
“中國人？”
英軍士兵們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按照上級對潰兵收容的指示，駕輕就熟的用英語吼道：
“前麵的部隊，你們已經進入大英帝國屬印度殖民地，立即通報部隊番號，放下武器，排隊過來進行登記，以難民身份進入。”
對麵的中國軍隊並沒有搭理他們，而是向前大踏著步繼續前行。
一個中國軍官快速跑到隊伍邊上，拿起一個鐵皮喇叭衝著對麵用英語喊道：
“我們是中國遠征軍第66軍新38師，奉盟軍亞洲戰區總參謀長，中國遠征軍總司令史迪威將軍的命令，轉移進入印度。”
“什麽？成建製的部隊？”
英軍陣地上立即傳來一片疑惑的聲音——他們早就聽說緬甸已經徹底戰敗，所有的部隊都被打散了，沒想到竟然還有成建製的部隊。
守軍的少校一邊下令向上級報告一邊繼續命令道：
“根據上級命令，所有人必須以難民身份進入印度，你們立即在右側排隊交出武器，然後進入我方準備的難民營，我方將對你們進行人道主義救援！”
眼看來者不善，四周的英軍士兵已經架起了機關槍對準了這隻部隊，似乎想用英軍的“威嚴”來震懾住他們。
“立定！”
隨著一聲口令，中國士兵們停下了腳步來，在英軍麵前整齊的站好隊，手上緊緊的握著自己的武器。
“我們是中國遠征軍第66軍新38師，奉遠征軍長官部史迪威將軍的命令，轉移進入印度。”中國軍官站在隊伍旁邊，再次使用英語義正言辭的說道。
“大英帝國已經關閉了印度邊界，所有進入印度的人員隻能按照難民身份，請交出武器，填寫難民申請表，我們將會提供人道主義救援！”
英軍少校也用大嗓門吼道。不過對方並沒有回答，隻是站在原地，看著他們。
很快，這裏的英軍就被驚呆了。
遠處被掀起一片煙塵——那是大軍行動時留下的痕跡。
接著，一隊隊排著整齊隊列的中國軍隊官兵就出現在英軍的視野中，他們緊握鋼槍，一排一排的走到陣地前，然後立正站好，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麵對著英軍的陣地。在他們身後，重機槍，迫擊炮甚至野戰炮也被拖了過來，一門門仿佛閱兵一樣整齊的排列著，甚至還有不少是繳獲的日軍武器。
英軍少校那充滿著白人優越感的聲音逐漸消失，看著眼前那似乎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隊開始有些膽怯了，四周的英軍緊張的端著各種武器盯著對方——他們手上不過一個營，經過緬甸戰役早已經疲憊不堪，編製不全，對方看起來真的有一個師，要是強衝過來，不用開槍就能把他的隊伍衝散。
一個身穿少將製服的高大將領走到隊伍前麵，神情嚴峻，用熟練的英語再次向他厲聲說道：“我們是中國遠征軍第66軍新38師，不是什麽TMD難民。我部奉命進入印度，我是師長孫立人少將，立即去找你的長官確認後放行，或者聯絡盟軍司令部史迪威將軍。”
“長官，請立即交出你們的武器……”
“想要我們的武器？”孫立人不客氣的打斷了這個少校的話，然後拍了拍身後士兵手上那隻中正式步槍，用威脅的語氣說道。
“有膽子就來拿吧！”
看著那些殺氣衝天的中國士兵，少校嚇得汗流浹背，哪還敢過去？不過還好這時候上級的電話就到了，電話那邊正是在仁安薑被孫立人部救出的英緬一師師長斯考特少將。
在聽完了少校的陳述後，少將的命令十分簡單——讓開路，讓孫立人的部隊進入印度。
“可是長官，按照上級的指示，他們必須要以難民身份進入！”
少校急忙提醒。
“難民？你想去繳他們的械嗎？他們在仁安薑以一己之力擊敗了日軍一個師團，救出了我們英緬一師，現在從日軍四個師團的包圍圈中整建製殺出來，你手下那個營有能力繳他們的械？”
“這個……如果您能夠派給我增援的話……”
“增援？你是想看明天泰晤士報的頭版頭條登出《英緬一師恩將仇報——強行攻擊仁安薑解救他們的中國遠征軍》的標題還是《‘不列顛帝國司令勳章’獲得者孫立人被不列顛陸軍解除武裝》，讓我們大英帝國的勳章蒙羞不應該是英國軍人該做的事情吧？或者說，你已經做好了承擔挑起盟軍內部分裂，攻擊友軍的責任？打起來別管最後結果如何，我可不能保證你和你手下的安全。”
聽完斯考特少將的話，少校也是汗如雨下，他不敢怠慢，急忙放下電話跑到一線。
隻見此刻中國軍隊的隊伍前麵已經站了一大排英國和美國的官兵——他們都是跟著新38師撤退的或者是中途收容的。軍銜從下士到上校都有。
雖然那些中國官兵不說話，但是這些英軍美軍軍官顯然都氣炸了，一個個插著腰揮著手指著前麵那些英軍士兵一通劈頭蓋臉的痛罵：
“一幫膽小鬼，讓你們長官給老子滾出來！會不會幹人事兒啊！”
“打日本人時候跑的比兔子都快，怎麽了？見到自己的友軍了，就囂張起來了？你們好威風啊！”
“鬼子就在我們後麵，找他們打去啊，看把你們牛的！”
“繳械？要不要連我們一起繳了？我們現在也是新38師戰鬥序列！”
這些被新38師沿途收容的英軍美軍都算是都撿到了一條命，一路上，他們已經見識過無數隻小股撤退的英美軍部隊被日軍穿插部隊殘殺後留下的屍體了，讓他們也是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現在全員有驚無險的撤到了印度，心裏更是由衷的感謝中國軍隊。對於打算繳他們械的英軍也是火冒三丈。
不隻是英軍，在被救的人員當中，還有一些其他國家的難民，包括印度人，甚至一位錫金的王子，此刻也不客氣的用外交抗議來指責這些英軍部隊。
更有一些跟隨的西方記者，拿著相機，紙筆，憤怒的表示要將這些英軍的所作所為公布到全世界。
弄得防線上的英軍官兵一個個低著頭，不敢直視。
少校幾個箭步衝到防線前方，衝著孫立人一敬禮，畢恭畢敬的說道：
“長官，歡迎您的部隊來印度！”
說完直接命令自己的部隊向兩邊分開讓開路，並且命令這裏的士兵立正在道路兩側敬禮。
“哼！”
孫立人不屑的哼了一聲，然後對身旁的參謀長何均衡說道：
“記住，和洋人打交道，有理有氣有節，更重要的是，別向他們低頭！不能認慫！”
說完，他轉頭對那個英軍少校禮節性的回了個禮，然後帶領部隊昂首闊步的從大路中間走了過去。
中國士兵們整了整自己那身早已經破爛不堪的軍裝，帶著渾身的戰火硝煙味，帶著自己的武器，步伐整齊，浩浩蕩蕩的向印度境內走去，整齊的步伐在道路上再次揚起一片揚塵。
不過縱然麵無表情，縱然不能回頭，但是每一個士兵心裏都清楚——他們安全了，但是無數弟兄永遠葬身在自己身後那片戰場，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終將要殺回去。
部隊一路前行，剛進入普拉村，已經看到了歡迎的人群，甚至還有樂隊歡迎。英緬一師師長斯考特少將坐著一輛吉普車親自趕來迎接。
“很抱歉之前的誤會，孫將軍，歡迎來到印度。”
斯考特少將下車握住孫立人的手說道。接著，幾輛軍用卡車從不遠處開來，滿載著藥品，食物等各種物資……
新38師終於安全了，在對孫立人恭維之餘，斯考特少將也提出了一個請求——要求新38師暫時現在普拉村一帶駐防，修整的同時以防日軍攻擊部隊繼續進攻。
對於這個要求，孫立人一邊向已經抵達印度的史迪威和羅卓英匯報，一邊安排自己的部隊駐防，並且做好一切接應準備——113團此刻正在突圍的路上，在113團匯合前，他也不願意離開這個小村莊。
在暫時安頓好之後，孫立人通過電台對113團下達了命令：
“不惜一切代價，向印度進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