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救贖之戰（下）
抗戰時期，國民黨共有黨政要員62人，高級將領67人以及50萬正規軍先後投敵，其中副總裁以及中央委員以上者20人。
——《抗戰時期國民黨要員投敵實錄》
1942年5月14日 英多以南9連據點
“殺！”
隨著震天的喊殺聲，兩個班的中國士兵衝入陣地，立即填補了崔瑋等人撤退帶來的空缺。而且這些38師官兵在英多做過修整，精力十足。而對麵的日軍連續血戰，早已經疲憊不堪。
形勢立即逆轉，增援的日軍被機槍壓製住，增援速度變得十分緩慢，而戰壕裏的日軍在黑夜中看到衝上來的中國軍隊，不知道有多少，立即亂了陣腳，被38師的兩個班大殺一陣，死傷慘重。
不過可能是早已經殺紅了眼，麵對不利的局勢。這些日軍依然在戰壕內死戰，增援部隊一麵火力壓製中國軍隊的機槍陣地，一麵源源不斷的衝過來，雙方再次打成一團。新38師的那兩個班轉眼間也已經傷亡過半。
“你TM還回來幹嘛？送死嗎？”
蕭天河在混戰中一把拽住楊成峰大聲質問道，然後仿佛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你也好，老周，小南京，到底有沒有人把我這個連長的命令當命令？老子以抗命罪斃了你們！”
沒等楊成峰回答，他又看見了蕭雲山，立即驚訝的說不出話。於是也顧不得楊成峰了，一把推開他，三兩步衝了上去。
蕭雲山第一時間也加入了肉搏戰的行列，轉眼之間已經用手槍擊斃了一名日軍。然而另一個日軍揮舞著刺刀就衝了上來。
蕭雲山急忙閃開，隻是動作還是慢了半拍，刺刀貼著胸口，刺穿了軍裝和前胸的皮肉，頓時鮮血直流。
不過那個鬼子還來不及收槍再刺，一股強大的力量就從他背後衝來，一下子把他壓倒在地。
蕭天河麵目猙獰，他手上不知道從哪裏已經拿起了一大塊石頭，大吼著衝著這個被自己壓倒的鬼子後腦狠砸了上去，直到這個鬼子腦漿迸裂，血肉模糊。然後才站起身來，喘著粗氣對蕭雲山質問道：
“你TM一個參謀，上這兒幹嘛來了？”
“增援，哥，我來增援你們！我說過我不會拋棄你的！”蕭雲山淚流滿麵的大聲吼道。
蕭天河顯然已經急上心頭，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一手拽起蕭雲山，另一手拔出駁殼槍，對著一旁剛要衝過來的鬼子連開三槍將其撂倒。然後一路跑過去，衝著楊成峰大吼一聲：“跟我來！”
兩人也拿出手槍，一邊向衝上來的鬼子射擊，一邊跟著蕭雲山向前跑去，很快來到了機槍陣地。
周向遠已經倒在了地上——日軍向這裏密集的射擊和使用擲彈筒迫擊炮，再次覆蓋了這裏。不過他還企圖掙紮著站起來，繼續操縱那挺重機槍。
“老周！”
蕭天河幾步跑了上來，不過卻沒有先去查看周向遠的傷勢，而是先操起那挺重機槍，開始向日軍開始掃射。
“你們趕緊把老周送下去，然後帶著你們的人撤下去！”
蕭天河大聲吼道，然後餘光一閃，看到小南京還在一旁，又不忘加了一句：
“你也跟他們下去！這是命令！”
“哥，援軍很快就到了，你們先下去，我帶人在這裏頂住！”
蕭雲山大吼道。
幾聲炮彈呼嘯的聲音又從空中傳來，蕭天河放下機槍，一下子撲在周向遠身上掩護他，楊成峰則一下子撲到了小南京。
一片爆炸過後，已經肉眼可見幾個日軍像這挺機槍方向衝來。
“連長，你快走吧！”
周向遠拖著自己千瘡百孔的身體，強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拉動槍栓，向著進攻的鬼子掃射了過去，身上血流如注。
蕭天河已經爬了起來，從旁邊抄起那隻M1930開始射擊：
“老周，你趕緊下去，還有救……”
“有個屁的救！我早就廢了，少了條腿，別拖累大家了！”
周向遠歇斯底裏的吼道。
“老子不會拋下自己的弟兄的，咱們從昆侖關打到緬甸。一起打出來的，絕不拋下兄弟！再說老子是連長，要撤！我最後一個離開陣地。”
“連長！我已經殘廢了！我走不了路了！就算回去，我也會被直接趕出部隊，流落街頭！您知道這年頭我這樣的殘廢最後會怎麽樣？我求您，趁我現在還能動，讓我起碼死的有點人樣吧，讓我起碼死的像個軍人！”
周向遠咆哮道。
蕭天河沒有理他，而是轉向一旁的蕭雲山說道：
“雲山，你看好了，他！周向遠從今天起就是你大哥，有你一口吃的，就不能讓他餓著，明白了嗎？”
“哥！你和周排長一起撤，我來斷後！”蕭雲山端起槍說道。
“滾！都TM給老子滾！”蕭天河一腳把他踢開，然後對周向遠說道：
“老袁走了，你剛剛也走了，好不容易回來，別TM給我再走一次了！咱老9連沒幾個活人了！”
周向遠已經淚流滿麵，有些哽咽的說道：“我就是個TMD土匪，這輩子跟著您，值了！鬼子……”
周向遠眼神猛然轉到右邊，蕭天河眼疾手快，槍口已經指到了右側，不過那裏並沒有日軍衝來。
“咣”
的一聲，蕭天河脖子上挨了重重的一下，倒在了地上。周向遠唯一完好的右手上還抄著半截鐵棍。
“哥！”
蕭雲山急忙跑上去查看。
“放心吧，老子當年敲悶棍，有經驗，下手有分寸！”
周向遠艱難的爬起來，又抄起了那挺重機槍，衝著楊成峰和蕭雲山吼道：“把連長帶下去，9連就還在！”
“老周……”
楊成峰看著這個他曾經一臉看不上的“土匪”，高舉起了右手，淚流滿麵的敬了個禮——他曾經在連隊裏聽到過關於周向遠的“傳說”，而一直有些看不上他，然而現在證實他確實是土匪出身之後，卻無比的欽佩。
接著，他和蕭雲山兩人一人一邊，扶起蕭天河，向山下跑去。
小南京依然端著一直20響駁殼槍跟在蕭雲山和楊成峰背後，也最後看了一眼周向遠。
“小南京，保護好連長！”
周向遠對他最後交代了一句，然後繼續開始向日軍射擊。
“38師的，撤退！”
蕭雲山邊走邊大吼命令，隻是陣地上喊殺聲依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38師的士兵能跟著他下來了……
周向遠還在射擊，一個端著MP18的人影已經跌跌撞撞的從一旁跑來。他定眼一看，正是蕭天河的警衛員周士明——這個平常有些不著調的警衛員此刻也是滿身傷痕，似乎站都站不穩了。
“小周，幫個忙，給我上子彈！”
周士明喘了口氣，然後快速跑了過來，協助周向遠上好了子彈，身後留下一溜的血跡。
“沒想到，最後和一個本家的人一起！”
周向遠笑了笑：“還有手榴彈嗎？”
“最後一個了！”周士明遞過去一個德製的M24手榴彈過去。
“38師那些弟兄呢？”
周向遠一邊鼓弄機槍一邊問道。
“都沒了，都是爺們！沒一個慫的！”
周士明一臉疲憊的搖了搖頭，有些悲傷的說道。
“老子就不明白了，明明都是不怕死的漢子，明明都是和敢和鬼子拚命的爺們兒，咋就讓小鬼子在咱中國肆虐成這樣？”
周士明沒有回答，他端起自己的MP18，將一旁剛從戰壕露頭的一個日軍擊斃。
“周排長，最後想問你個問題。”
“問吧，就你小子話多！”
周向遠弄好了機槍，開始繼續向日軍掃射。
“您真的是土匪出身？”
“是！是！”
周向遠笑了，笑的異常開心，仿佛終於放開了自己：
“老子是土匪，中國的土匪……當年老子占山落草，也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什麽時候被官服把腦袋掛城門樓上，都TM不冤。但是鬼子來了，還挺看好老子，又是封官許願，又是榮華富貴。但是老子清楚自己是什麽貨色，讓土匪都TM當官，這鬼子治下的人還TM還能有活路啊？還有那個勸降的，我認識，平日的所謂‘鄉賢’，有學問，地方長官都得禮讓三分，對老百姓，一開口就是‘忠孝仁義禮智信’。結果鬼子一來，馬上就‘識時務者為俊傑’了！老子是土匪，老子和官府作對，但是老子是中國人，是中國的土匪，我不能讓日本人騎在我們頭上。”
“轟”
一聲爆炸響起，最後那挺重機槍變成了零件狀態，周向遠被衝擊波炸得飛了出去，在那一刹那，他也看見了周士明，半蹲在那裏，身上的血早已經凝固。
“我把那個勸降的剁了……咳咳咳！”
周向遠躺在不遠處的碎石瓦礫裏，看著周圍衝上來的日軍，拿出了最後那枚手榴彈，依然自言自語的說道：
“然後我主動出擊，伏擊了鬼子的小隊，那仗，痛快。小鬼子死傷了十幾個，鬼子傷兵後來被我們把腦袋掛在山上，身子喂了狗。結果引來鬼子的報複，不過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了周圍的情況。喊著忠孝仁義的鄉紳名流，降了。打著保境安民的地方保安團，也TM降了。地方有頭有臉的官員，降了！還有一大幫隻能在報紙上見到的大人物，上趕著跑到鬼子那裏投降，為爭一個縣長維持會長的頭銜，打得頭破血流。但是老子不降，老子是土匪，不是什麽好人，但是老子也是中國人，老子就是要讓鬼子知道，哪怕中國還剩下一個人，哪怕隻是個土匪，也有不懼他們的爺們兒在。”
周向遠拉開了手榴彈的拉環，看著衝到近前的鬼子用最後的力氣吼道：
“老子是土匪，中國的土匪！”
隨著一聲巨響，9連的陣地終於停止了長達4天的激戰。
當衝上來的日軍準備從後山衝下去追擊的時候才發現後山上已經有人釋放了煙幕彈，顯然是在掩護撤退，立即開始了追擊。
不過很快，接連有幾人還沒來得及看到撤退的人就踩中了地雷。不過這個時候，已經眼紅了的日軍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看著山上剛剛被38師的官兵踩出來的密集的足跡，立即沿著足跡追了出去……
與此同時，114團前沿
崔瑋帶著所有撤下來的9連官兵坐在這裏休息，每個人都是狼狽不堪，傷痕累累。不過他們都拒絕了立即前往英多師部戰地醫院的建議，堅持要求等連長他們撤下來再說。
李鴻親自趕來，問清楚了基本情況後卻沒有繼續出擊的打算——畢竟他的側翼部隊正在和日軍中井大隊在公路上死拚。正麵的話如果強行攻擊，萬一陣地上剩下的那十個不到的人被鬼子消滅了，自己的部隊將處在極端不利的地形下被鬼子攻擊。
李鴻看了看表——這場接應行動已經打的太長了，114團還有護衛師部撤離的責任。
“蕭參謀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警衛班衝上去之後就沒有消息了！”
一旁的參謀回答道。
看著高台上已經零落的槍聲和逐步熄滅的火光李鴻明白——戰鬥結束了。
他又掃視了一遍這次救回來的24個人，為了救他們，114團目前已經付出了近兩百人的傷亡代價還損失了兩輛CV33戰車和一輛T26，消耗了本來就不多的彈藥儲備——這並不是一場劃算的買賣。
“團座！”
一個參謀跑來報告：“2營已經擊退了日軍，日軍目前退守公路，和我軍有一定距離。不過如果再前進，勢必遭到高台上鬼子居高臨下的攻擊，所以2營長問您是否要繼續前進？”
“不用了，讓他們撤回來吧！”
李鴻歎了口氣：
“全團做好撤退準備，2營斷後，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全團返回英多，準備掩護師部撤離。”
“是！”
參謀話音剛落，一個粗壯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不行啊，長官，俺們連長還沒撤下來！”
李鴻轉過頭，隻見一個身材高大軍裝破爛，渾身上下都是各種傷的少尉站在他旁邊說道。
“戰鬥已經結束了，我估計你們連長已經和我的警衛班一起殉國了，抱歉！”
李鴻有些惋惜的說道。
“不可能，俺們連長和鬼子打了這麽多年，鬼子殺不死他！長官，您給俺點武器，給俺一個排，俺帶人上去接應一下俺們連長！”
崔瑋用哀求的語氣說道。
“少尉！”
李鴻的臉色一沉：“為了救你們這20幾個，我們已經死傷了近200弟兄。他們不是爹媽生養的？他們不是為國捐軀的？現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新38師8000多弟兄還在等著我們。我們為你們犧牲的已經夠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留下崔瑋淚流滿麵的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幾聲手雷爆炸的聲響突然從山腳下傳來，接著爆炸的火光，4條人影正在不顧一切的向114團靠近。
小南京蹲在後麵，手上那隻駁殼槍已經重新上上了子彈，對著火光中出現的人影就是幾個點射。蕭雲山和楊成峰兩人從地上爬起來，忍住背上那些破片插入的劇痛，扶著蕭天河那高大的身軀繼續前行。
“還有煙幕彈嗎？”楊成峰問道。
“都TM用完了！”蕭雲山吼道。
“手榴彈有沒有！”
“有！”
“拿出來準備著，到時候別被鬼子俘虜了！”
楊成峰咬著牙說道。
看著那些爆炸，38師的士兵們還不知道怎麽了，但是崔瑋卻已經反應過來：
“連長在那邊！”
剛剛脫離戰場的24名官兵頓時都站了起來，望眼欲穿的看著前方。
“連長，俺老崔來了！”
崔瑋大吼一聲，已經從一旁一個38師的士兵手裏搶過了一隻步槍，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那24名還帶著傷的戰士也毫不猶豫的從周圍38師士兵那裏搶過武器，跟著衝了上去。
“不許進攻！你們！你們！這是抗命！老子要斃了你們！”
李鴻看到這一景象頓時驚呆了，衝著崔瑋等人大吼道：
“都給老子TMD回來！老子不會再犧牲自己的弟兄來給你們墊背的！”
話音剛落，那24名戰士已經全部衝了上去，沒有一人留下。而周圍的士兵都在呆呆的看著李鴻。
“TMD，WMLGB！”
李鴻嘴裏吐出一句國罵，然後扣上了自己的鋼盔，拿起了一隻湯姆森就上了子彈。
“團座！團座！”
周圍的軍官急忙圍了過來。
“滾開！”
李鴻大聲說道：“我說了不會犧牲自己的弟兄，沒說不能犧牲我自己。你們願意上的，自願，這不是命令！不想打的回英多去！”
說完他就要帶頭往前衝去。
四周的軍官和士兵們哪個還沒明白這個意思？團長都要帶頭衝鋒了，誰還敢在這裏看熱鬧？
“一營，不用整隊，跟老子上！”
“2營，衝鋒，見到鬼子就殺，別管別的！”
“3營，抄家夥，跟著團長，殺鬼子！”
114團剩下的官兵們立即抄起武器，爭先恐後的衝了上去，整個戰場頓時再次沸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