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短板
一隻水桶無論有多高，能盛多少水取決於他最短的那塊木板
——短板理論
1942年4月27日 原96師，現22師防禦陣地
炮彈在四周爆炸，整個陣地幾乎都被日軍火力覆蓋。猛烈的炮擊配合空中轟炸後，密密麻麻的日軍像一群行軍蟻一般向著這座看起來早已經被炸垮的陣地衝了上來。
“進入陣地！快！”
蕭天河率領部隊快速從專用的防炮洞衝出來，進入了陣地，各種輕重機槍對著衝鋒的日軍就是一陣瘋狂的火力壓製。
凶猛的火力迎麵而來，日軍猝不及防，倒下去不少，但是剩下的人一邊火力壓製，一邊依然頑強的向前衝去。很快，中國軍隊的火力也弱了下來。
“彈藥，彈藥呢？”
蕭天河大聲問道。
“還沒送上來！”楊成峰喘著粗氣說道——原本是接到命令要撤退修整，彈藥都給96師預備了，現在突然又要堅守，根本來不及補充彈藥。再加上96師，93師的調動和汽車部隊的“私活兒”，一線各部隊的彈藥連續“斷了頓”！
在9連側翼的7連和8連火力也逐漸弱了下來，隻剩下零星的射擊。
“分子彈，上刺刀！”
看著越來越近的日軍，蕭天河衝著全連大叫道。
陣地上頓時安靜了，隻有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音不斷響起。
“弟兄們，鬼子近在眼前，我們逃跑，會被他們從背後捅死。隻有進攻，殺光他們，才有一條活路！”
蕭天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端起了一隻上了刺刀的“水連珠”，對手下僅存的士兵們說道。然後將僅剩的兩個駁殼槍的彈匣交給了身後的“小南京”
“掩護我身後！”
小南京堅定的點了點頭。
日軍的腳步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見他們那明晃晃的刺刀了，然而中國軍隊依然躲在自己的戰壕裏，等待著。
一陣猛烈的炮火突然從日軍身後傳來——那是第五軍炮兵的攻擊，幾乎已經壓在前沿陣地上了。
巨大的爆炸聲讓正在衝鋒的日軍不禁一愣神。
就在這愣神的瞬間，蕭天河已經從戰壕裏一躍而出，手中的駁殼槍衝著最前麵的日軍就是兩槍，撂倒了最前麵的一個日軍，也打光了手槍裏最後一顆子彈。他丟掉手槍，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槍，隨即大吼一聲：
“上！給老子宰了這幫兔崽子！”
“殺！”
一陣天驚地動的吼聲從中國軍隊的陣地上迸發出來，接著是無數渾身破爛的士兵端著明晃晃的刺刀衝了出來。
他們先是衝著敵人放了一排排槍，打亂了日軍隊形，然後直衝上去。
日軍後續部隊被炮火阻攔，又被中國軍隊的排槍打得亂了陣腳，頓時有些措手不及，狼狽不堪，連連失手。
不過，很快，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還是很快反應過來，王牌部隊的素質也體現出來，雖然人數上站了劣勢，卻還是頑強拚刺，竟然連連得手，讓中國軍隊死傷慘重……
一時間，戰場上血肉橫飛，喊殺聲震天，整條防線的中國軍隊一起發動了反擊，兩隻絕不後退的軍隊血站在一起，無數人倒下，後麵的前赴後繼的衝上來繼續作戰。
突然，一陣隆隆聲傳來，隻是這次不再是日軍的“豆戰車”而是中國軍隊的T26坦克和CV33戰車——這些第五軍壓箱底的東西也不得不派了出來。
在戰車部隊的支援下，支撐不住的日軍撤了下去——畢竟人還是拚不過鋼鐵的。
戰車部隊追擊了一陣，然後趕在日軍炮火還擊前撤了回去，損失並不大。隻是22師的步兵就慘的多了……
楊成峰看了看手裏的勃朗寧手槍，此刻這隻兄長送給自己的手槍隻剩下最後一顆子彈了。他喘著粗氣將手槍收回腰間，看著炮火支援結束後撤離的日軍，長長的喘了口氣。
9連此時隻剩下30人不到，從一個連生生打成了一個排。蕭天河清點了一下人數，然後帶著人進入了新陣地——日軍報複性的炮火估計馬上就來了！
“連長！連長！軍裏給咱們補充的人到了！”
補給班長孫超帶著十幾個士兵扛著彈藥箱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群穿白大褂的醫療隊隊員——林雪風也在其中。
“動作快！”林雪風顧不得和蕭天河寒暄，就開始給那些傷員緊急包紮，安排擔架把他們送回去。
“雪風！”
蕭天河跑過來，看著她，卻喘著粗氣，沒有說話。
林雪風顧不得和他交談，隻是用堅定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帶著傷員向後方的戰地醫院跑去。沒跑兩步就停下回頭用力喊了一聲：
“別讓我在戰地醫院看見你！我們撤離的時候，還要你來護衛！”
說完，頭也不回的向後方跑去。
蕭天河一直等到林雪風等人消失在山的盡頭，才回過頭來，看著這些補充上來的年輕士兵們。
“就這麽點？”
“軍部，師部，能拿槍的現在都在上麵頂著，沒人了！”
孫超一臉無奈的說道。
蕭天河看著這些年輕又陌生的麵孔，又看了看自己手下那寥寥無幾的老麵孔，不禁有些心酸。但是他甚至沒有時間來看看又有哪些熟悉的麵孔消失了。
他一麵讓士兵們打開彈藥箱，補充彈藥，一麵站在這些新兵麵前，目光和他們一一對視：
“歡迎你們來到新22師66團3營9連。咱們連沒什麽太特別的規矩，就是記住幾點。第一，不能占弟兄們的便宜，不能克扣弟兄們的軍餉。第二，不能禍害老百姓，但是也別把自己餓死。第三，打鬼子的時候要聽命令，殺鬼子的時候得賣力，不許慫。第四，壞了規矩的兄弟要法辦，不能手軟。”
一行熱淚從蕭天河的眼眶裏流出，他仿佛又看見了那些熟悉的老兵們，那些從中國一路走來的老部下已經十不存一：
“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長官！”
士兵們齊聲回答。
“很好！你們都給我記住，這裏，就是我們的陣地，沒有命令，我們就要在這裏戰鬥到最後一個人。記住，我們背後就是曼德勒，再往後，就是雲南，我們不能再讓鬼子殺入雲南去荼毒我們的同胞！誰TM敢臨陣脫逃，格殺勿論。如果我或者哪個軍官臨陣脫逃，任何人都有義務把他當場斃了！”
蕭天河給自己的M1930換上了一個彈匣，轉身看著山的另一邊戰地醫院的方向——他知道有個人此刻一定在那裏全力救助傷員，而自己絕對不能讓日軍再前進一步。
凶猛的炮火再次砸在新22師的前沿陣地上，蕭天河的吼聲也在炮火中回蕩著。
“全體進入陣地，準備作戰！”
……
與此同時 臘戌城東部，66軍新29師伏擊陣地
正當22師和日軍拚死作戰，200師和93，96師各自開始運動的時候。作為最後的預備隊，66軍也沒閑著，為了應對穿插過來的日軍56師團也做好了準備。在第六軍被擊潰後，66軍新29師就被頂到了第一線。
新29師雖然屬於中央軍，但是不是第五軍那樣的頂尖部隊，是由康澤藍衣隊別動隊（特務部隊）改編的部隊，擅長偷襲卻不擅長正規戰。大戰在即，師長馬維驥少將奉命在臘戌東部建立防線阻擋日軍。不過，雖然敵人采用了無線電靜默，隱蔽行軍等手段掩蓋自己的行蹤，但是他的偵察部隊在第六軍被擊潰後就捕捉到了敵人56師團的動向，發現了該師團的蹤跡。他則根據敵人的穿插路線判斷出了敵人穿插的終點位置。
由於在叢林中作戰十分不利，於是他親自率領全師官兵提前在這裏設下埋伏，打算等敵人從叢林中一出來就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知道等了多久，叢林中傳出了一片唏噓聲，幾個日軍小心翼翼的從叢林中竄出，向著29師的伏擊陣地走來。
“不要開火，等他們走近點！”
馬維驥命令道。
走出叢林的日軍越來越多，已經有差不多一個中隊的日軍從叢林中走了出來，距離伏擊陣地也越來越近。但是29師的偽裝做的太好了，以至於他們根本沒有發現這些近在咫尺的中國軍隊火力點。
看著越來越近的日軍，馬維驥師長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打！”
隨著馬維驥一聲令下，一枚信號彈騰空而起。整個伏擊陣地上迅速噴射出無數條火舌，子彈和迫擊炮彈雨點一樣打在日軍隊列中。來不及躲藏的日軍紛紛中彈倒下。有幾個日軍企圖開火還擊，然而麵對這對麵漫山遍野的隱藏火力點——這是兩個團以上的火力齊射，日軍還沒來得及反應該打哪裏就被打成蜂窩煤一般倒了下去。
戰鬥隻持續了十幾分鍾，當中國軍隊的火力停了下來，整個戰場頓時陷入了片刻的寧靜，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無數已經被過於強大的火力打得不成人形的日軍屍體，而由於29師的火力實在過猛，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反擊就被徹底消滅。29師的傷亡則十分輕微。
馬維驥得意的笑了，新29師的官兵們也頓時歡呼雀躍——這樣的戰損比算是抗戰中前所未有的大勝利了，也可以算作一場新的“大捷”。
然而，他們的高興沒有持續幾分鍾，一陣更加凶猛的火力就從山林中撲麵而來，像長了眼睛一般在新29師所有的火力點上肆虐。新29師所有的重火力點瞬間被徹底壓製，機槍手和迫擊炮組死傷慘重。他們試圖還擊，然而在敵人的火力實在太強，而且隱藏在山林之中，難以找到位置，沒有給他們還擊的機會。
56師團師團長渡邊正夫中將就躲在叢林中，興奮不已的看著自己師團的火力在中國軍隊的陣地上肆虐——他已經發現了在這裏設伏的中國軍隊，隻是不知道他們隱藏的位置和火力配屬。於是以犧牲一個中隊作為代價“投石問路”，竟然吸引了對方所有火力點的開火，也暴露了這些火力點的位置。
正如史迪威預期的那樣，東枝失守後，連續行軍的56師團穿插部隊已經和後方失去聯係，即將斷糧了，同時，他們也無法得到後方的彈藥補給，在擊潰第六軍49師後，剩餘的彈藥隻剩下不到一個基數，因此有限的彈藥必須盡量節約使用，經不起長期的消耗。所以他們必須保證這些彈藥最大效率的被使用。
渡邊正夫向後看去，那些即將衝鋒的日軍士兵臉上露著殺氣，完全看不出這已經是一隻馬上就要彈盡糧絕的軍隊。
“大和民族的勇士們，現在是展現你們獠牙的時候了！去吧，把那些懦弱的支那人咬死，讓他們見識下什麽才是我們大和民族的武士精神！”
渡邊正夫拔出武士刀，指著正被自己的火力炸得人仰馬翻的中國軍隊陣地命令道，凶狠的吼聲在山林間回蕩著：
“進攻！”
“進攻！”
“進攻！”
軍官和士兵們高聲喊著命令，從山林中潮水而出，不顧一切的衝向中國軍隊的陣地。土黃色粗劣破爛的軍裝頓時覆蓋了青山綠水，在凶猛炮火的映襯中形成一道吞噬一切的洪流，瞬間就衝垮了新29師苦心經營的伏擊陣地。
接著，他們一邊追擊29師的散兵遊勇，一邊馬不停蹄的向著臘戌方向一路狂奔而來。
臘戌城內
66軍軍長張軫得到29師被擊潰的消息後頓時驚慌失措——他沒想到29師連一天都沒能堅持住，就被日軍突破了。
目前，第六軍55師和49師被打垮，93師北調了，200師調往曼德勒正麵，96師遠水解不了近渴，隻有66軍的新28師正在從曼德勒和臘戌之間的防禦陣地上趕往臘戌的路上。現在，臘戌城隻有66軍直屬隊和29師留守的一個團守備，再也找不到可以支援的部隊了。
更為要命的是由於這座後方基地長期在縱深地區，所以外圍的防禦做的是十分鬆懈，也沒有構築什麽像樣的工事和防禦據點，就算現在搶修工事，也已經來不及了。麵對敵人一個如狼似虎的56師團，怎麽可能擋得住？
想到這裏，張軫隻得一麵命令劉伯龍少將的新28師加速前進，一麵下令將主要囤積於臘戌老城區的物資緊急往新城區搬——新城區有29師留下的一個團，還有點陣地可以防禦。
4月28日上午，28師已經快馬加鞭的抵達了臘戌城。那些因為趕路疲憊不堪的士兵們開始進駐老城區。張軫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不料，在28師進城布防的同時，日軍56師團竟然以一天110公裏的行軍速度前進，也同時抵達了臘戌，城外守軍連工事都沒有，頓時措手不及。還來不及發出警報就被全殲。日軍一股腦衝了進去，和剛進城的28師撞了個滿懷，雙方立即發生了激戰。
盡管遭遇不利狀態，新28師官兵還是進行了頑強的抵抗。經過5個小時的激戰，56師團憑借機械化裝備和強大的戰鬥力，將一路趕來還來不及喘口氣的28師直接打垮，占領了臘戌老城區。新28師師長劉伯龍在張軫派出的一個營接應下才僥幸逃脫。
不過隨著臘戌老城區失守，那些為10萬中國遠征軍預備的，在臘戌那還來不及搬走或者銷毀，堆積如山的物資全部被日軍56師團據為己有。困擾56師團的物資補給問題一下子得到了解決。
接著，在短暫補充和修整後，不少換裝“中式裝備”的日軍開始迅速向新城區張軫指揮部發動猛攻。
29日，臘戌新城區已經全部失守，張軫早在前一天晚上就連夜遁逃，邊跑邊下令將卡車等各種物資堆積在道路上堵塞道路，想以此滯緩日軍的攻勢。第二天，他已經跑到距離臘戌200公裏外的古開，一麵下令工兵炸掉橋梁，一麵集結劉伯龍和馬維驥的殘部抵抗，同時命令66軍28師留守在國內的一個團快速前來增援。
然而，一隻倉促布防的殘兵敗將又如何能夠阻擋日軍56師團的強大攻勢？盡管官兵們拚死抵抗，5月3日，修整完畢的日軍一個聯隊還是輕鬆突破了該部的防禦，向著中國的方向長驅直入。而第66軍殘部在軍長張軫的帶領下未能做出任何抵抗，就向著東邊密林的方向逃跑。憑借汽車，張軫等主要人員最終安全抵達國內的畹町地區。然而66軍大部分官兵不是被俘後遭到急著趕路的日軍的殺戮就是因為補給不足和迷路死於密林撤退的道路上，消失在茫茫大山中，十不存一。除了孫立人的新38師在曼德勒以西毫發無傷，和少量被打散的28,29師殘部官兵與第六軍殘部匯合外，第六十六軍可以說是已經不複存在。
而得到消息的史迪威怒氣衝衝的給重慶方麵發報，以遠征軍總司令的名義要求將那位未能有效阻止日軍，讓遠征軍一個多月，數萬將士血戰換來的戰果化為烏有的軍長張軫法辦。
不過由於張軫是程潛的人，在程潛的疏通下，他僅僅被調職前往豫南挺進軍擔任總指揮，兼任豫東南行署主任，後又升至第十戰區副司令長官。實際上也並未受到什麽嚴厲懲處。
（張軫後來在1949年率部起義，53年從部隊轉入地方進入國家體委。文革中被劃分為右派受到衝擊，於1979年平反，1981年病逝，這是後話。）
而張軫的快速敗退給整個中國遠征軍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
不但臘戌囤積的遠征軍物資全部落入敵手，成為56師團可以繼續穿插作戰的保障。而且臘戌也是遠征軍的補給通道和回國的必經之路，現在這條退路已經被日軍切斷，滯留在緬甸剩餘的遠征軍官兵已經陷入了日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但是顯然，56師團並不滿足於這些，他們追擊66軍的先頭部隊仿佛打了雞血一般沿著滇緬公路一路前進，向著中國境內的雲南飛奔而來，中國的南大門，已經向日軍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