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源氏的重寶
清晨。
公園的石子路長道上,水落時江慢慢剎住腳步, 她彎腰扶住膝蓋, 調整了幾秒呼吸, 最後兩臂向上伸展了下身體, 算是結束了今天的晨跑。
運動帶來的劇烈心跳還未完全平復, 耳邊再次響起諾亞不厭其煩的指點——人工智慧不通感情的一大優點就是他們永遠不知厭倦為何物, 即便是她照做過無數次后也還會指出她該怎麼改進和哪裡出現了疏漏。
而話說回來,增益也很明顯, 她日復一日地感覺到己身靈力在一點點地有所進步。
從長遠看,她想活命是得繼續依靠時之政府,不過, 時江不喜歡這種凡事完全仰賴他人的感覺。現在她是不用愁靈力補充劑夠不夠, 可把所有都寄托在這小小的軟糖上也不符合她的風格,尋思著如何提升自己才是最緊要的。
但說到補充劑——
有總比沒有強。
眼下的任務又雙叒叕特么卡住了。
「『古刀的身姿』, 」她自言自語地嘀咕道, 「『為父的氣場』……什麼啊這個。」
面對著還一臉「怎麼樣,這個要求很簡單吧」的小烏丸, 水落時江一句「這根本不是送分題」硬生生卡在喉嚨里把自己噎了個半死。
淚啊,這一把辛酸淚。
她這會兒覺得山姥切一開始的不合作態度根本不算什麼,清光的「可愛」、歌仙的「風雅」實在太簡單了,連燭台切對「帥氣」的吹毛求疵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還有什麼能比把一個可能還沒她高的唇紅齒白到可能會混淆性別的「少年人」拍出父愛如山的感覺更難?
沒有!
tan90°!
她這一路上邊看著道,腦袋裡轉著的都是這碼子事, 可惜方案想一個斃一個, 都根本用不著去向小烏丸請示。
怎一個絕望了得。
嘆了口氣, 時江摸出手機瞄一眼時間,準備往回走。
收起前,她忍不住又戳進論壇看了看。聊天列表裡,基爾里安的頭像依舊是灰著的。
昨天從還在本丸時,一直到回家后入夜,水落時江始終沒等到基爾的聯絡。別說是電話了,她根本沒見到對方上線。
不會真出什麼事了吧?
這份憂慮隨著失聯時間的增長而愈發嚴重,可惜的是兩人的交流一直都維持在論壇的私信上。基爾知道她的身份,她不知道對方的,連電話號碼也是她單方面地發過去。對方的態度好不容易有所鬆動願意見面,還沒交換號碼就徹底失去了聯絡。
早知道她態度應該再強硬點好了……
走下長坡,這麼早還沒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們。比起以前那樣每天定點被和美叫起來,水落時江也習慣了早早去晨練。
「早上好啊,」回家一進門,她看到正從樓梯上打著哈欠邊走下來的森下尚彌,「小時江。」
「早安。」
時江往他身後的樓上看了一眼,「媽媽呢?」
「五分鐘前出發去公司,說是今早還有個會要開。」
水落時江「誒」了聲。
「堂堂董事長天天走這麼早,」她挑挑眉,「不管怎麼說都拚命過頭了吧。」
「話是這麼說。」
森下尚彌搖了搖頭。
「你也知道優子那個工作狂性格,說她也不聽。」
這倒真是。
「那我上樓了。」時江走過他旁邊,「沖一下再下來。」
她還不想帶著一身汗去學校。
順著發尾滴答落下的水珠由熱轉溫,水落時江一手拿著吹風機,她留著短髮,吹乾還是很快的。在短短的時間裡,她腦中的念頭已經轉向了如果去跟論壇管理員要基爾里安的ip地址可不可行。
按照基爾的說法,那個對頭不一定真做什麼出格的事,然而不確認一下還是沒法安心。
雖說是隱私,但把聊天記錄當理由搬出來還是可以的吧?
這麼想著,她換上校服下樓。
森下尚彌一如既往地擋在了報紙后,身後的電視也正播送著晨間新聞。
「啊,又是牛奶……」
「時江小姐今天也得喝完哦,」和美聞言掩唇笑道,「我覺得你最近長高了點。」
「真的嗎?!」
抖了抖報紙,露出上半張臉的森下尚彌打量片刻,一臉嚴肅地點點頭,「嗯,不過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水落時江:「……」
後半句話不用加了謝謝!
「臨時插播一條新聞。」
電視上的女主持人如是開口時,她正走到桌邊拉開椅子。
「我們剛剛獲悉,位於東京市文京區的私立希望之峰高等學園——」
時江的動作一頓。
「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
……?
「死者九頭龍菜摘為該校分部預備學科的學生。今天早晨,該校的教職工為第一發現者,於音樂教室目擊到案發現場。」
「日前,警方已於學校開展調查,案發時間初步斷定為昨日下午三時至四時之間。依據現場證據,有可能是近日流連在附近的可疑人士所為。」
「眾所周知,預備學科是被譽為『人類希望』的希望之峰近年設立的新制度,沒有才能的普通學生通過繳納巨額的學費也一樣能在該校就讀。而關於這一校園安全案件,我們還未能與校方取得聯絡——」
「九頭龍,」水落時江在桌前坐下,自言自語道,「這名字有點耳熟。」
「小時江還真對社會不怎麼關心啊。」
森下尚彌哭笑不得地折起報紙。
「『九頭龍』的名字都只是有點耳熟,不過也的確用不著虛就是了。」
「啊……」
她聞言一怔,托著下巴望向天花板。
「我想起來了,九頭龍組,幫內有超過三萬人的國內最大黑幫。然後繼承人——」水落時江回憶了下,「九頭龍冬彥,作為『超高校級的黑幫』在希望之峰的本科,跟我同一屆,是這樣吧?」
森下尚彌望著她,像是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是啊。」
他長嘆道。
「電視上這孩子可能是他的親戚吧,甚至往近里說,沒準是兄弟姐妹。」
「自己的親人在不遠處的分校區被別人殺害……」時江附和,「這種事情想想就……」
慢著。
她瞳孔一縮,聲音忽地停住。
黑幫,本部分部,兄妹。
接二連三的聯想讓她對著盤裡的煎蛋根本叉不下去,噹啷一聲,叉子落了桌,森下尚彌詫異地看著女兒椅子一推就往門外跑。
「小時江,你的早餐——」
「不吃了!」
她的聲音已經是從客廳外傳來,「一會兒再說!」
飛快地跑上樓梯,時江一把推開自己房門,抄起桌上的手機。
如果基爾里安騙了她。
如果對方的學校根本不是在大阪,而是在東京,那她說的一切情況都跟「希望之峰」對得上號。
基爾口中的「她」是指九頭龍菜摘,九頭龍組的勢力也足夠讓繼承人的妹妹對自己看不慣的傢伙動輒發出死亡宣告。
與預備學科區別開的是本科。
作為本科生,基爾里安也一定是擁有超高校級才能的某人。那麼,是什麼樣的才能……?
想到對方提到的「攝影部」,有時甚至超出她的見解,以及昨天那句意味不明的話,答案呼之欲出。
聊天列表裡的頭像仍是灰暗的,水落時江遲疑片刻,還是按下了發送。
【小泉?】
九頭龍被殺,那麼你呢,小泉真晝。
時江注視著屏幕上方遺留的聊天記錄,眼神晦澀。
你和這次案件是什麼關係?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
「水落同學。」
正在望著窗外的水落時江對班導嚴厲的聲音充耳未聞。
「水落同學!」
時江驀地一驚,回過神來,在全班同學的視線中有些尷尬地站起身。
「你這是第幾次上課走神了?」
「第……」她不確定道,「四次?」
「我沒有讓你回答!」
班導險些一口氣背過去,銳利的視線並未因為鏡片而柔和半分,「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現在坐下,繼續上課。」
水落時江吐吐舌頭,正要坐下時,後排的女生捅捅她後背。
她側過頭,一個紙團被遞到她面前。
【沒事吧?】
熟悉的字跡,時江看向教室的另一頭,對上桃井有些擔憂的視線。
在觀察力敏銳的桃井五月面前,掩飾也毫無意義,時江沒有勉強自己露出笑容糊弄過去,只是搖了搖頭。
她瞥向桌屜里的手機。
這回任務時間還算充裕,再加上她實在沒什麼想法,乾脆暫時將其擱置下來。當然,切實發生的殺人事件也讓水落時江的心神有點動搖。
今天是案發第四天。
就在一個小時前,她的手機又彈出來一條新聞。
九頭龍菜摘死後第二天,有一個與她同班的女生就此失蹤,而在不久前,有人在校外發現了她的遺體。
有小道消息猜測,殺死九頭龍的不是希望之峰和警方對外宣稱的校外人士,而是畏罪潛逃的這個姓佐藤的女生。
可佐藤又是怎麼死的?
眾說紛紜,最多的懷疑自然指向背後的九頭龍黑幫。
無論民眾怎麼懷疑,警方自始至終一口咬定犯人另有其人。
這是最後一堂課,下課鈴聲響起,水落時江老實跟著班導身後出了教室。
說實話,他們的班主任是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聽著她的訓斥,時江連連誠懇地點頭。可實在事出有因,她的心緒忍不住又飄向了那條新聞,聽是聽進去了,出門見到還等在教室里的桃井五月頓時忘了個精光。
「抱歉,五月。」
一下課,有參加部活的有回家的,人走了個乾乾淨淨,水落時江一邊往書包里裝書一邊道。
「今天還是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哎?」桃井抱怨道,「小時江已經放了我一個多月的鴿子了,你最近都是去哪裡啊?」
「咳,這是秘密。」
時江咳嗽一聲。
「不過,今天去哪倒是可以說。」她垂下視線,「我要去希望之峰一趟。」
桃井沉默了兩秒,「因為最近的殺人事件?」
「聽說那附近有變態狂出沒,如果那兩個女生真的是死在他手裡,小時江你去那裡會不會太不安全?」
「我不覺得犯人是那種人。」
「所以你也不用陪我。」她背起書包,察覺到桃井想說什麼,先一步開口道,「再說了,我……只是想去那裡找個人,放心,去不了多久的,很快就回來。」
希望之峰離桐皇也不遠。
從車站出來,遠遠便能看到那標誌性的建築。希望之峰還在建設中的新校舍高得幾近直入雲霄,水落時江換了只手,將書包背在另一肩上。
路上行人不多,她在經過中心噴泉時,只瞥見有個女生坐在長椅上埋首於手裡的遊戲機。
再往前走就是希望之峰本部,水落時江拐過彎,看了眼欄杆后的景象,恰巧這時與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生擦肩而過。
那是預備學科……的校服?
這樣想著,她無意間瞄了一眼,立時站住。
「等等。」
男生恍若未聞,繼續悶頭走著。
他個子不低,步伐邁得遠的前提下,就算走得不快也讓時江追趕得有些吃力。可她要這麼放棄就不是水落時江了,她咬咬牙,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被她拽了袖子的男生條件反射地想甩開,但回頭見到陌生面孔不由一愣。
水落時江鬆開手。
「血,」她直起身,指指自己嘴角,「不擦擦嗎?」
男生目光複雜地看了她半天,正想抬手擦拭,時江示意他等等,從兜里摸出摺疊過的手帕。
他明顯在猶豫要不要拒絕。
「……謝謝。」他最後還是伸手接過,聲音壓得很低。
「當我是多管閑事好了。」
她單手撐腰,問道。
「誰打了你,要報警嗎?出血還是去醫院檢查下比較好吧?」
「……沒用的。」男生低聲說,「警察不會管這種事,他們連學校內的殺人事件都能壓下去。」
聽到這明顯知情人的說法,水落時江眼皮一跳。
「水落時江,」她果斷道,「桐皇一年級,我朋友因為這回的案件可能有點麻煩,你知道什麼嗎?」
男生猶豫了片刻。
「日向創。」
他說:「預備學科。」
「你說的朋友是誰,九頭龍?佐藤?」
都不是,水落時江搖搖頭,「小泉真晝。」
日向創眼中看不到任何笑意。
「你今天來是想找她?」
還不等她點頭,看出她想法的日向創立刻道:「你還是回去吧。」
「……為什麼?」
「本部不歡迎外校的學生,」他眼神閃爍,「連我這樣的預備學科也——」
「難道說……」
水落時江心裡油然生出不太好的猜測。
「你該不會是被他們……?」
日向創不置可否地偏開視線。
「我……」他開口道,「和佐藤以及才轉來的九頭龍是同班同學。出事的當天,我撞見佐藤和九頭龍因為小泉同學的事而爭吵,雖然當時制止了想動手打耳光的佐藤……可第二天,九頭龍就被發現死在了學校。」
「然後,我在噴泉那裡等人的時候,也無意間聽到小泉同學在質問佐藤。」
水落時江張了張口,什麼都沒說出來,日向會意地點點頭。
「小泉同學那天放學后的晚些時候應該來過分部,可能無意中發現了什麼證據,事發后她就懷疑到佐藤……但是,佐藤向她再三保證說不是自己,她還是選擇了相信朋友。」
再然後的事,水落時江也都知道了。
如果日向說的是真的,佐藤必然是死於尋仇的九頭龍組之手。
「我沒法接受他們對外的說辭,非知道真相不可,所以去了本部想找小泉同學,不過,在進門之前就被保安部的人攔了下來。」
他身上的傷看上去可不是「攔下來」那麼簡單。
「『不過是預備學科,那種傢伙的代替者要多少有多少』,」日向面無表情地重複道,「『誰會因為死幾個人這種事去認真追究啊』。」
沒才能就像個沒才能的樣子,老老實實交錢好了,可別因為這種事為希望之峰蒙上陰影。
「你的手帕。」
看著手帕上的血跡,水落時江嘆了口氣。
「雖然這時候說這個不太合適,」看著他的樣子,她有心想多認識個朋友,「但一般的做法不是洗乾淨再還回來嗎?」
「啊……抱歉。」
日向創聞言一怔,終於不再是先前陰鬱的樣子,多了些鮮活氣。
「如果是平時會這麼做……」他撓撓臉頰,「不過,現在要去一個地方。」
「去一個地方……?」
「只是想成為更好的自己……之類的吧,所以以後可能沒什麼機會見面了。」
不知為何,他的神情總讓水落時江覺得沒那麼簡單。
「我要走了,還有人在等我,得跟她道個別才行。」
日向創笑笑,嘴角弧度里的苦澀溢於言表,
「再見。」
見他的身影在道路盡頭消失,時江放下舉著揮了揮的手,她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緩緩握緊。
她最後沒去希望之峰本校。
剛放學的電車沒有高峰期那麼擁擠,靠著不鏽鋼欄杆,搖搖晃晃到了站,水落時江拎著書包下車。
諾亞陪著她一路無言,她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在她要他發動結界時默聲應是。
一進門,時江便覺迎面遇上的鯰尾神色不太對。
她有些懷疑地往他跟骨喰身後看去。
「其他人呢?」
「大家當然都在等主人!」鯰尾信誓旦旦地指向一個方向,「就在這邊——啊,不對,不是那邊!是這邊啦主人!」
他看著審神者頭也不回的背影欲哭無淚。
「……說謊太爛了,兄弟。」
「那你來說!」
骨喰默默移開視線。
離得越來越近,水落時江先嗅到的是一股鐵鏽似的氣息。
濃郁到隔著門板都能聞見的地步,她心下愈發不妙,一把推開了手入室的門。
裡面的六位付喪神一時都有些僵硬。
「為什麼要瞞著我?」她視線掃過去。
燭台切咳了一聲。
「說是怕主人擔心這樣的理由,」他道,「主人也不會接受吧。」
「當然。」
時江咬牙。
「只會讓我擔心你們是不是在我不在的時候受過更重的傷。」
手入室很寬敞,足夠擠得下六個人,但修刀位至多只有四個。其中本體正在緩慢修復的四位傷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可受傷的地方算不得少,離完全恢復還有一段時間。
「沒關係沒關係。」
鶴丸笑嘻嘻地擺手,「這回只是不巧撞上了檢非違使而已,雖說是嚇到我了,不過受點小傷就能把敵人全解決也算是好結果。」
「小傷?」水落時江瞪著這清一色的中傷,「這是你口中的小傷?」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三日月出聲叫住了她。
「主人。」
他難得沒以「小姑娘」相稱,施施然從椅上起身。
「反正老頭子也沒受多重的傷,」他笑吟吟道,「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介意陪老人家一起出去坐坐嗎?」
也不知他是從哪裡這麼快弄來的熱茶。
坐在緣側,水落時江捧著茶盞,注視著冒著白色熱氣的茶水,她和三日月誰都沒先說話。
有人倒是碰巧在這時走近。
「聽說主公回來了,原來在這裡。」
他問:「怎樣,想好怎麼表現為父的形象了嗎?」
水落時江:「………………」
不,完全沒有。
「小烏丸殿來得怕是不巧,」三日月笑呵呵開口,「小姑娘這時候心情不太好。」
「如果是為了手入的事,何必如此。」
小烏丸彎腰坐下,姿勢也是一板一眼的端著。
「出戰外敵乃吾等千年不改的使命與本分,受傷更是再正常不過。」
「不過,」他看向時江,「主公年紀太輕,又是生長在和平年代,恐怕確實看不得這些。」
「才不是看不得。」
水落時江嘟囔道。
「我只是覺得我能做的事太少了。」
她氣他們瞞著,但也清楚他們瞞著她的原因,所以才越發生自己的氣。
「別的審神者可以協同刀劍上戰場,一起並肩作戰吧?」她嘆道,「我就不行,身體狀況不說,連跟別人一樣同吃同住都做不到。」
「主公可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小烏丸不甚贊同道。
「有自己的生活要兼顧很正常。即便是為父,也有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之分。」
三日月附和地笑道,「哈哈哈哈,小姑娘不是有在認真完成政府交派下來的任務嗎?」
「拍照這種事情跟戰爭比起來——」
她的話止於小烏丸緩緩地搖了搖頭。
「這件事由才被召喚的為父來說,最為妥當吧?」
他像是在徵求三日月的意見,又不等他應聲便接著道。
「主公不在的時候,偶爾會有政府的人來看看情況。」
水落時江:「……諾亞?」
諾亞:「……咳。」
「我什麼都不知道,」他誠懇地說,「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信你才有鬼!」
兩名付喪神只聽得見審神者的聲音,饒是如此,也完全想象得出他們在說什麼,小烏丸話裡帶了笑音。
「那個時候,新來的刀劍會被叮囑說,與其他本丸不同,我們對抗溯行軍只是權宜之計,主公——甚至包括我們——將來的戰場不在這裡。」
「換句話說,」三日月宗近悠悠地接話,眼中轉過抹深色,「小姑娘能做的事,可不止拍照這麼一件。到時候,興許我們的命運還得仰仗小姑娘呢。」
「有那麼誇張?」
時江看向蔚藍的天空。
活了上千年的刀劍,在看透人心上也是分外銳利。
「主公在迷茫嗎?」
「嗯,」她道,「發生了一些事。」
「作為普通人存在的價值完全被質疑了啊,」她想起日向複述的話,不由苦笑,「所以就算你們這麼說……也會忍不住想,人類的性命是不是有高低貴賤之分。」
「這個問題,」小烏丸說,「為父倒是覺得,主公心裡明明有答案。」
水落時江啞然。
「是啊。」
「預備學科和『超高校級』,後者可能確實能創造更大價值,但我認為,大家的生命都值得珍重。」
從今天起,她不會再憧憬希望之峰了。
完全以才能決定一個人價值,只因為沒有才能就為了學校的顏面而壓下真相,甚至說得出「不過是死幾個預備學科」這種話,這樣不會太扭曲了嗎?
日向身上的傷也不是假的。
想清楚一切,水落時江緩出一口氣。
「不過,」她說,「小烏丸殿今天還真挺有父輩的感覺的。」
小烏丸揚眉。
「難道是想說為父看上去……?」
不不不,不敢不敢。
只是提的要求真的是在為難她啊!
「說起來,」三日月虛著眼轉了話鋒,「今天遇上檢非違使,真只是個意外。」
「方才還來不及跟小姑娘說,但這個意外也帶來了意外收穫。」
……哎?
水落時江一愣,「什麼?」
三日月意味深長地笑道。
「源氏的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