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誰在吃虧
缺德!
實在是太缺德了!
擰了幾個被兵痞們成功偷襲的精銳上台,仔細觀察了他們身上的傷勢,包括孝宗皇帝在內的所有人卻都在幫著林宗臣把鄙夷的目光投向了旁邊那個小混蛋。
即使不以校場演練的標準進行判斷,而把這場比試想象成真正的戰鬥,腿部留下幾處青瘀的精銳們也頂多就是失去行動能力。
沒有一處致命傷,但這才是真正要命的地方。
戰場可不是校場,沒有任何機會能讓這些受傷精銳像現在一樣從容地自行退出,他們中箭倒地後的唯一作用就是對己方攻擊隊形造成遲滯,然後發出哀嚎等待同伴的救助!
不排除他們中會有人能夠憑借強大意誌力重新投入戰鬥,但也不能否認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具備這種素質!
而一旦這種情形出現在了戰場之上,作為被算計的對手,像林宗臣那樣的前線指揮人員還會陷入更麻煩的兩難境地。
救,勢必會讓自己原本就已經出現混亂的隊形變得更加混亂。
不救,雖說自古就有慈不掌兵的說法,但誰能指望那些普通兵士在聽到同袍的哀嚎聲後還能做到無動於衷?
隻要有一個將士的心中還存有憐憫,除非是能迅速結束戰鬥,否則就隻能眼看著自己軍心逐步被瓦解,因為這個過程本來就是量的積累!
陰損到了極致的作戰方式,或許在別人看來魚寒隻是欺負林宗臣的兵力有限,卻使得看台上的不少大宋軍方高層感到眼前一亮。
立國至今就一直處於被動防守的尷尬境地,被迫偏安江南之後,大宋君臣必須麵對丟城失地的殘酷現實,但也沒人能否定宋軍在賬麵上的超過七成勝率。
有著堅固城池做依托的防禦戰,即使最終戰敗也會讓來犯之敵付出巨大代價,如果在等著挨揍的過程中加入現在這種缺德的作戰方式呢?
沒有人去詢問魚寒如何能讓那些兵痞們做到如此精準的射擊,因為所有人都很清楚,他們自己麾下隨時都能挑選出一大批優秀弓弩手,況且在真正的戰場之上,偶爾奪走幾條敵軍的性命也並不會對實際效果造成多大影響。
鄙視的態度沒有絲毫改變,更多的目光卻已經開始投向了校場。
所有人都想知道,那個在兵力上處於劣勢的小混蛋,到底還有多少損招在等著新科武狀元,也希望能夠發現更多可以被自己所借鑒的作戰方式。
根據經驗做出了各種推測,但隨著林宗臣率領麾下精銳順利抵達原本屬於魚寒的營地附近,旁觀者們臉上的表情卻是越來越沉重。
看似淩亂擺放的鹿角拒馬,在很大程度上限製了兩軍的接觸麵,逼得林宗臣這位新科武狀元不得不采用了最不利於攻城的一字長蛇陣。
試探性的衝鋒,因前鋒陷於迷宮般的通道,而以失敗告終。
迅速改變了攻擊方式,以盾陣為掩護,讓麾下精銳換上勾矛等物品先行清理那些人為製造出來的障礙,但對方把守營寨的那二三十個兵痞也並非傻站著什麽事都不做。
密集還完全不用考慮命中率的弓弩射擊,就算有堅盾為憑,進攻方想要徹底避免損失也沒有任何可能。
好不容易清理完了那些個破爛,林宗臣卻悲哀地發現,橫在他麵前的雖然沒有護城河卻有縱深少說也得十來丈大小不一數量不詳的陷馬坑,而且地上還撒著更多的紮馬釘!
沒有衝動,沒有犯傻!
仗著兵力優勢,留下部分精銳保持正麵攻勢以牽製守軍,然後迅速分兵,從不同方向發動進攻。
付出了減員近兩成的代價,終於成功率軍占領敵方營地的林宗臣卻是傻了眼!
因為擺在他麵前的隻是一個空蕩蕩的營地,別說剛才那些還在耀武揚威的兵痞,就連原本迎風飄揚的敵軍帥旗也沒了蹤影。
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提議更改勝負判定標準時,那個沒臉沒皮依舊賴在看台上的對手雖有不滿卻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連對手都找不到,還怎麽全殲?
苦笑一聲,意識到是在作繭自縛的林宗臣重新集結隊伍,準備改變作戰方式展開大規模的搜索,卻又正是在此時才迎來了真正的痛苦。
騷擾,不停的騷擾,林宗臣甚至發現對方人數最少的時候居然隻有一個,而且還是隔著大老遠射完一箭就跑,根本不停下來看是否取得了戰果。
“官家,下令鳴金吧!”全軍統一行動的時候找不到敵人,稍微有所鬆懈又會被狠狠地咬上一口,眼見得林宗臣的麾下精銳正在被人用一種極其卑劣的手段蠶食,吳獵終於不忍心再繼續看下去了。
“臣有負所托,還請官家降罪!”終於結束了這場倍感憋屈的戰鬥,重新回到看台上的林宗臣也是疲態盡顯。
“勝敗乃兵家常事,卿毋須太過掛懷!”用最傳統的理由做出了安慰,孝宗皇帝似乎還打算再幫這位新科狀元一次。“若卿對此役仍有不滿,可再擇……”
“臣技不如人,已無顏再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給了個出人意料的回答,林宗臣卻是繼續向孝宗皇帝提出要求道:“還請官家允臣向魚賢弟討教幾個問題!”
“準!”在朝堂之上需要玩手段製造平衡,但受到符離之敗的影響,孝宗皇帝現在更願意看到軍中將領的密切配合,至少他們別再相互扯後腿。
老一輩的隔閡已經根深蒂固,年青一代卻可以現在就給他們創造接觸機會。
很清楚林宗臣為什麽會向自己提要求,也同樣擔心魚寒會遵循傳統用插科打諢的方式蒙混過關,孝宗皇帝主動幫忙威脅道:“魚愛卿,汝尚需知無不言!”
“臣領旨!”本就沒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魚寒此時更是不敢忤逆了官家的意願。
“恕愚兄冒昧,敢問賢弟麾下另一半人馬何在?”或許因為自己也覺得這種做法有些仗勢欺人的意味,林宗臣的問話中沒有帶著絲毫火氣。
在那種情況下,都被人家給統計出了具體人數?看來那些個兵痞受的折磨還不夠!
深知自己能取得這個戰果完全是利用了對手的認識誤區,魚寒卻已被林宗臣的冷靜和敏銳觀察力所折服,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應道:“小弟胡鬧,他們如今正在年兄的營地裏睡覺,以備……”
“果然如此!”隻不過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而已,林宗臣顯然不可能就此打住。“營寨既失,若無時限,賢弟麾下悍卒何以為生?”
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卻使得不少軍方重臣為之眼前一亮。
似曾相識的戰術,常見的兵器,如果那群擅長偷襲的兵痞隻能在短時間內進行作戰,即使能在戰場上得到應用所能起到的效果也不是太大。
但如果能夠解決了他們的後勤補給問題,讓他們擁有長時間大範圍展開襲擾的能耐,那這裏麵可做的文章就太多!
而在這年頭,所謂的後勤補給,最關鍵的倒不是那些能夠就地取材找到替代品的武器,而是食物飲水等用以保持體力的必需品。
“這……”怕說出來讓人犯惡心,卻又實在受不了孝宗皇帝的怒視,魚寒隻能盡量用一種委婉的方法解釋道:“小弟花了半年的時間,讓他們學會了吃下所有可以吃下的東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作戰空隙進行休整!”
“所有可以吃下的東西?”
“比如蛇蟲鼠蟻!”
“嘶……”不止一個人感到了某種不適,卻沒有去懷疑魚寒這話的真實性,因為那太容易得到證實。
暗地感謝這小混蛋沒讓麾下兵痞們現場做出演示,想想都能覺得惡心的林宗臣隻是加快了問話速度:“若欲複練此等悍卒,可有何特殊要求?”
“能有啥要求啊?隻要年兄您能下得了黑手就成!”這年頭的軍隊當中可沒那麽多規矩,打罵虐待都是常態,魚寒也沒功夫替那些可能存在的倒黴蛋操心,反正需要接受摧殘的又不是他自己。
“如此……”說是要問問題,卻並沒有觸及到任何關鍵所在,就在魚寒也感到困惑時,林宗臣已經再次轉向了孝宗皇帝道:“臣自請貶為軍中都頭,統領魚賢弟麾下悍卒!”
“啊?”大哥,您這麽做是不是太不地道了?打一次敗仗,就把咱半年的辛苦給奪了去?難怪您根本不問具體的訓練和戰術安排呢,有那些個兵痞在,您還能有啥不明白的?
“你可想好了?”根本沒問魚寒的意見,孝宗皇帝顯然是對林宗臣這個新科武狀元更為關心。
“臣無悔!還請官家和魚賢弟成全!”總算是沒忘了某個吃悶虧的小混蛋,林宗臣這次也捎帶著給提了一句,但這誠意麽……
“既是如此,著樞密院行文,令兩位愛卿官職所屬互換!”為了堵住正準備說些什麽的魚寒那張臭嘴,孝宗皇帝又趕緊給加了一句。“朕意已決,此事不必再議!”
“賢弟……”或許是心存愧疚,也或許是害怕這個小混蛋在交接工作中使什麽損招,趁著官家和那票軍中要員竊竊私語的機會,林宗臣主動對魚寒釋放出了善意。
“小弟倒黴!不過年兄若能替小弟解答心中一問,這事就算了!”孝宗皇帝做出的決定,誰能做出修改?至少魚寒暫時沒這能力,所以除了捏著鼻子自認倒黴之外,他頂多也就是能利用林宗臣的愧疚先替自己接收那五百精銳做好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