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謀划

  鳳翔宮裡, 沈湘扶著葉棽沿抄手游廊往正殿去。正好周全從裡面出來, 看見二人立刻笑著迎了上來。


  「給大殿下請安, 皇後娘娘說聽見您說話兒, 就叫奴婢出來看看, 要不怎麼說母子連心呢,旁人還真都沒聽著。」


  葉棽笑笑,揮手叫自己的人都退下,只讓傅衣跟著往正殿去。


  正殿里沈皇后坐在主位上, 左手邊是沈東林和夫人王氏, 右手邊則是沈南星。


  沈家兄弟倆容貌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沈東林年紀大些, 身上書卷氣更重。而沈南星則滿身鋒芒,坐在那裡也好像一把隨時準備出鞘的利劍, 叫人不敢鄙視。


  不過沈南星三十多了還是孓然一身,這讓家裡上下都操碎了心,可他依然我行我素,不甚在意。


  葉棽和沈湘進門時好像這一家子又在給沈南星洗腦, 沈東林正說著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話,沈皇后也一臉的贊同。


  反倒是沈南星施施然坐著, 既不急著辯解,也不出聲附和,儼然事不關己。


  葉棽拄著拐杖上前行禮:「兒子給母后請安, 母后千歲千千歲。」


  沈皇后見了兒子, 哪裡還有心思管二哥成不成親, 笑著叫他起身:「快少動些,腿還疼不疼了?昨睡得可好?早膳用的好嗎?」


  葉棽笑道:「母后別擔心,我用了早膳喝了葯過來的,腿並不疼的。」


  說著又和已經起身的沈東林等人見禮,剛剛坐定,沈復懷裡抱著那隻小狼進門了。


  沈湘歡叫一聲衝過去要去接過來,卻被沈復一把躲開:「你少來,都說好了這是給殿下的,別鬧。」


  沈湘撅嘴道:「我把小白抱給表哥嘛!」


  「不用你。」沈復繞開他把小狼給葉棽道,「昨兒夜裡白狼中了陷阱,反撲時咬死了人,被我射殺了。結果卻發現附近它窩裡又它,我一想,還是給你送來。」


  葉棽懷裡抱著那隻小狼,笑道:「好嘛,我就隨口一說,你還真上心了。」


  沈復眸光微閃,轉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沈湘走到沈皇後身邊,笑道:「姑母,我想去御花園,聽說那幾株墨荷開了,我想去看看。」


  沈皇後點點頭,對王氏道:「大嫂今年還在鏡園辦菊宴嗎?不如一起去看看,你選一些,到時我派人送去,今年也算我一份。」


  王氏看了眼丈夫,笑道:「自然是要辦,明年除了湘兒,好多家的姑娘們也都要及笄,前兒蕭侍郎的夫人見了我還說,想帶閨女一起去呢。娘娘要是能賞借御花園的珍品,真是再好不過的。」


  沈皇後點頭:「既如此,那咱們現在過去,復兒也一起來,上回你不是討要那塊太湖石嗎?本宮早叫人備下了,你也去看看。」


  在京中,沈府鏡園的賞菊宴十分出名,和輔國公家獨樂園的春日宴、顧府名園的荷花宴,並稱京城三大宴會。


  時人皆以獲邀參加而為榮耀,文人墨客也趨之若鶩,往往便有名篇傳頌,更給這些宴會憑添了風雅韻致。


  當然除此以外,世家貴族的子侄姑娘去參加宴會,也是一種變相的相親,尤其這種高門大戶的夫人們集中出沒的地方,那成功幾率更加不可小覷。


  這也是為什麼所謂三大宴會受人追捧的原因,每年三次的相親大會,比找媒人或者自己物色要省時省力,資源還多。


  所以沈皇后提起這事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葉棽。


  葉棽今年十七,雖然二十才行冠禮,可在皇家一般皇子十八就可以納側妃了。


  王氏自然明白沈皇后的心思,來時也和丈夫提過幾句,要是想讓湘兒嫁給葉棽,那最好不叫他這麼早娶側妃,至少也該把親事定下。


  沈東林疼寵女兒,可到底想的多些,只叫王氏好生應對,莫要顯得太過急切。


  如此,沈皇后帶著王氏和沈湘、沈復一起去了御花園,留下葉棽在鳳翔宮裡和沈東林、沈南星兄弟聊天。


  這邊她們前腳剛走,葉棽便揮退了所有宮人,起身領著兩人往側殿去。


  房間里只剩了三人,沈南星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葉棽:「殿下叫查的事,都在這裡。」說著抬眼看了眼沈東林,叮囑道,「殿下伺候一定要多加小心。」


  葉棽捏著信封點點頭:「多謝小舅舅。我是真沒想到速度如此快,總以為還要再等幾天。」


  沈東林笑笑道:「殿下要查的事,咱們敢不盡心。」


  沈南星又道:「殿下,後日臣帶人往溪山行宮。」


  葉棽滿意:「如此,還真是多謝兩位舅舅。」


  沈東林擺擺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殿下,這回臣一家興師動眾進宮來,該瞧見的也瞧見的,該知道也都知道了,有什麼風吹草動到不了明日,便可傳到圍場。接下來如何,殿下可要想清楚。」


  葉棽笑笑:「郎威壞了事,卻不至毀了郎家,永寧侯府如今自顧不暇,恐怕一時半會不會入宮。老四那裡沒處著落,只是我和他算是撕破了臉,接下來反倒不好下手了。」


  「稍安勿躁是對的。」沈東林道,「殿下自衛國回來,軍功上已經壓了四皇子一頭,急的該是他們。只不過問題的關鍵還在陛下,如今秋狩出了變故,急的怕也還是這位爺。此番殿下受了傷,正好暫時淡出朝堂,韜光養晦。」


  韜光養晦,淡出朝堂?和前世他說的話一模一樣,當時自己只以為大舅舅怕事,不願幫自己,如今才覺出這話里的真心來。


  葉棽笑笑,捏起腰間的玉璜在掌心把玩起來:「大舅舅說的是,我正想著儘快往行宮去,一來我這腿確實要好好養養,二來也是不想老四那邊鬧將起來叫父皇傷心。父皇年紀大了,有些事,我們做皇子的,自然不能還像小時候那般告狀求安慰。」說話間他眸色轉冷,「這世上的事,總得靠自己才成。」


  沈東林聽他這話不由有些吃驚,他執意今兒要進宮也是打著勸葉棽的心思,生怕他揪著四皇子那一點事在景帝面前鬧起來。誰知他竟已想的這麼明白,心裡鬆了一口氣。


  「所以殿下打算如何做?」沈南星並沒兄長那麼多心思,他其實覺得葉棽這裡證據並不少,完全應該給四皇子一個教訓。


  葉棽道:「其實禁衛軍統領一職十分要緊,只是兵部尚書王大人年事已高,聽聞他早有致仕的心思,這些事平日都不大管了。可這般要緊的職位空了出來,想必他定然親自過問,當然這些事終究得父皇點頭。」


  這話好像說得很清楚,可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沈南星頓了頓,轉頭看向自家大哥道:「如今禁衛軍的副統領叫齊藤的,曾經在北大營任過提舉,人倒是老實忠厚,遇事卻蠻精明的。」


  沈東林頷首微笑:「臣這就去安排,請殿下放心就是。」


  葉棽自然放心,沈東林心思深沉,老謀深算,這麼點小事當然難不倒他。


  「大舅舅辦事我沒有不放心的。」葉棽道,「這回有驚無險,多虧了復表哥,回頭我還要好好謝他。」


  「都是他應該做的。」沈東林道,「若不是他冒失,也不至引來刺客,我已說過他了。」


  「這怎麼能怪復表哥,要不是他臨危不懼以身犯險引開了那些人,我哪裡有命活著回來。」葉棽挑眉道,「只是這些事還是別跟母后說太細,我怕她擔心。」


  正事說完,三人又閑話幾句,葉棽回憶著前世的事,撿著有用的和兩人提了一些匈奴和羌族的事,見他們果然上了心,這才止住話頭。


  臨近午時沈皇後幾人才回來,沈東林和沈南星卻因著還有公務都沒留下用午膳,王氏便帶著兒女陪皇后和葉棽用膳。


  午膳過後,沈復陪著葉棽回宮,兩人繞到御花園的雲影湖邊,葉棽下了步輦和他並肩緩緩地

  散步。


  前面便是一座重檐六角亭,葉棽笑道:「復表哥還記得當年咱們在澄輝亭跟老四打架的事嗎?」


  沈復失笑:「怎麼能忘,那一回打的他直叫娘,真痛快呀!可惜後來我爹打我也打的很痛快,我半個月都沒下床。」


  葉棽道:「我記得那一回好像是因為怡和欺負湘兒和安然,顧安誠去說理,還被老四給打了。」


  怡和公主是淑妃所出,四皇子的胞妹,自幼被景帝寵的沒邊兒,飛揚跋扈盛氣凌人。可她母妃得寵,身份尊貴,一般人家的姑娘對她自然是逢迎巴結。


  但是沈湘和顧安然從小就沒有這種自覺,沈湘潑辣直爽,顧安然古靈精怪,倆人湊作堆,當然就跟怡和公主不對付,從小掐到大也是難免。這在京城裡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尤其是貴族小姐中,已然隱隱地以三人為首形成了兩派。


  沈復點點頭:「是啊,顧安誠那個沒用的。湘兒也是個不省事的……殿下怎麼想起這些了?」


  葉棽望著平靜無波的湖面,幽幽地道:「怡和比湘兒大兩歲,父皇最近一直再給她物色駙馬。」


  沈復一愣,不大明白葉棽怎麼忽然好好地提起怡和公主的親事,好奇道:「便是如此,恐怕這事連姑母都難插手的。殿下操什麼心?」


  葉棽瞥了他一眼,道:「復表哥忘了自己為何回京的了?」說完便即轉身揮手招來步輦,把拐杖交給傅衣,自己費力地挪上去。


  沈復恍然回神,湊過去輕聲道:「殿下既信得過臣,臣必會辦好這事的。不過,真的不用跟我爹他們打個招呼?」


  葉棽搖搖頭:「叫他們知道了反倒束手縛腳沒得施展,這事你且記著,具體如何做,回頭我叫人通知你就是。」


  沈復點頭道好,葉棽又叮囑他:「回頭你去跟安誠說,等我在行宮安置妥當就請他去玩,叫他別總進宮了。懂嗎?」


  沈復嘿嘿一笑:「我懂沒用,得他也懂才行,回頭等我好好給他捋捋。」


  葉棽看他一眼,心道顧安誠還用你給捋?他心裡隨便扯一道彎就能把你絆得四腳朝天,更何況他那個爹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不過打擊沈復的事還是算了,還指著他辦事呢。


  葉棽淡然一笑,坐上了步輦:「復表哥不用送了,早些回去歇著吧。對了,還沒謝你送來小狼。」


  沈復頗為可惜道:「也是怪我心急,不該把母狼射死,別說捉來養著,便是那一身上好的皮毛也都糟蹋了。這小的也挺可憐,你隨便養著玩吧。要是養不熟就還交給我,我找人扒了皮給湘兒做大氅。」


  葉棽無所謂道:「不至於,不過是個解悶的玩意兒。」


  沈復挑了挑眉,笑道:解悶兒的玩意你還少嗎?恐怕一時半晌地輪不到這畜生了。」


  葉棽冷了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坐上步輦直接叫起。


  步輦緩緩地前行,葉棽望著雲影湖一側隱在假山中的宮室,喃喃自言自語:「肯定不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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