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故人將遠行
動聽的故事總是那麽的短,這條路程也很快走到了句點。
兩平凡的身影穿過荒野,穿過了鬧市,穿過樹林.……就這樣一路穿花拂般的來到一片竹林外停了下來。
花爺爺鬆開了握著花惜的手,抬頭望向竹林的深處,咳嗽了幾聲。
“別咳了!別咳了!知道是你這個老酒鬼來了”。
並未看見人影,一道極富感染力的聲音拍開重重竹林遠遠傳來,那聲音充滿了揶揄和笑意在空中回旋久久不停。
聽到這個聲音,花爺爺胡須抖了抖,滿麵紅光,眼睛眯了眯眨個不停,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扯著嗓子嚷嚷著:
“竹老怪,老頭子這次可是要大喝一場啊!先聲明你若再和上次一樣那麽小氣,老頭子可就掉頭就走了!”說著這就轉過身去,一把拉起花惜,一副隨時都要走的樣子。
“花潑皮,你給老子站住!老子偏不如你願,老子偏要給你準備藥茶,雪藏了十年的碧螺春喲!”聲音滿滿的都是得意。
花爺爺眼皮頓時一跳,音量不覺低了很多,用商量的口吻說道:“再加上一壺桃花笑,半壺也行?”
“嘿嘿,老子就知道,你這老東西扛不住誘惑,在我麵前,你哪次不得乖乖的服軟”。
花惜隻見一道如煙般的白光在竹林裏上竄下跳,圍繞著自個兒轉個不停;接著又是一晃在花爺爺麵前不遠處的半空中頓住了,半晌才顯露出了身形。
他的目光至死至終追隨著那道白光,但那白影太快,一閃而逝隻留下道道殘影,圍著他的身體四周形成個圓圈,這讓他有種被蜜蜂盯住的感覺。
片刻,殘影消散,那半空中的憑空出現也是一個白衣白發的老者。
他的眉毛很濃很黑,顯出幾分淩厲霸氣;眼睛狹窄細長微微下挑;鼻子扁扁的有點偏左;嘴巴薄薄的像是一條線。
最後,目光停在下巴處的胡子上,他隻見那影兒的下巴處零星的垂著幾根黑白交雜的毛發,還用一根紅繩打成一個蝴蝶結的形狀。
“小家夥長大了,看上去很好玩的樣子啊!”那道特色的聲音又響起。
竹老怪眯著小眼睛,看向了花爺爺,左右走了幾步,眼睛眯得更加的深不可測了。
花爺爺神色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把臉扭到了一邊,不敢與竹老怪的眼睛對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半晌,那竹老怪陰陽怪氣的“哼哼”了兩聲,轉身走在了前麵;花爺爺拉著花惜的手有些冒汗,低著頭走在了身後。
走著走著,眼前景物不停地變化,剛剛還是置身在陰暗的竹林裏,眨眼功夫腳底出現了小溪和木橋,陽光從不知名的角度傾瀉下來,耳邊也響起了水流聲,鳥兒的叫聲;
而此刻兩人的正踏在這木橋之上,花惜忙抬頭遠望,遠處空氣波紋道道扭曲;
又扭過頭看向身後,身後還是原先的青竹。他緊走兩步,發現腳下的木橋隨著自己的腳步在慢慢的消失又恢複成原來的竹林裏的摸樣。
這讓他感覺很甚是有趣,遂,鬆開了爺爺的手,撒丫子般的跑開了。
陽光下,彎彎的眼睛明亮的像是鑽石。一刹那,花爺爺覺得手一空,心一空,整個世界似乎一下子也空了.……
走過木橋,一棟木樓映入眼前。木檻托起窗門,清晰的露出屋內的情景。
那個竹老怪坐在窗邊的案幾上,一隻腿毫無形象的搭載另一條上麵,兩隻腳晃來晃去的,像是在激烈的爭鬥著什麽。
眼角餘光看到木橋上的花爺爺,便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走向了窗邊,擰著眉頭說道:“老東西,還不上來!”
花爺爺看了看不遠處正在玩鬧的我一眼,緩步的走上樓去。
兩人坐下後,屋子內好長時間都是靜默的。最後還是竹老怪沒忍住先開了口。
“我就知道,上次你是騙我的!”聲音有些壓抑不住的委屈和憤怒。
“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才來找我,這個時候已經.……已經……哎!”聲音憤怒顯得有些無奈。
“我就知道,每次你溫柔的說話的時候不是撒謊就是故意隱瞞”聲音低低的,帶著哭音。
花爺爺還是沒有說話,隻是一杯一杯的喝著藥茶,沉默了好半晌,才笑著開口說道:“老家夥,故人將遠行,再為我吹上一曲吧!”
聽了這話,竹老怪也慢慢的平靜下來,他用力的吸了幾口氣,緩緩的從衣袖裏取出一支竹笛,放在了唇邊,緩緩的吹了起來。
不知什麽時候,案幾上排滿了酒壇子,一張張紅色的貼紙映出‘桃花笑’的字樣。
花子墨眼睛彎彎的眯成一道縫隙,他打開了一個酒壇,使勁的嗅了嗅,一臉的陶醉。
樂聲還在繼續,花爺爺坐在窗邊,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時而抬頭看看窗外的風景。
歲月悠悠,若幹年後,當我每每回憶此刻的場景,才明白,那靜謐的景色之所以那麽美好大概是因為那裏藏著一份延續了千年就被生生斷去的情誼吧!
花惜玩著玩著便有些累了,便幹脆趴在木橋上曬太陽,他看著窗內的竹爺爺,一會臉紅脖子粗的滔滔說個不停,一會拍著桌子瞪目而視,一會站起身來直踱來踱去,一會又平靜的捶胸頓足.……
看著嘴巴咧著,花惜覺得這個爺爺有趣極了。
不覺想起了花爺爺的話:“你的這個竹子爺爺啊,生平最愛兩件事;一個是走遍天下找怪事;另一個啊就是找個地方說怪事;時間久了啊,這好好的老頭啊,就變成了個老怪物了!虧得這老家夥還釀的一手好酒,讓老頭子我啊時常惦記著……”
想著,想著,花惜便也似看到爺爺那饞嘴的摸樣,嘴巴不自覺的上翹。
這時耳邊傳來一陣樂聲,他愜意的閉上了眼,沉沉的睡了過去。
屋內又是一陣平靜。
花爺爺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衝著竹老怪呶呶嘴說道:“小氣了一輩子了,今個終於讓老頭子過足了癮,也是無憾了。”話剛說完,又是一陣咳嗽,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竹老怪很是不情願的放下了笛子不屑的說道:“誰讓你這老家夥每次都輸給老子!”
花爺爺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說道:“是了,是了,鬥了一輩子,輸的那個都是我!”。
竹老怪嘴唇抿了抿漲紅了臉吐出了幾個字:"還要回去嗎?”
花爺爺緩緩站起了身,拍了拍竹老朋友的肩膀“嗯”了一聲,轉身走遠了,再也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一陣風吹來,木門晃了幾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木屋裏隻剩下一個竹老怪一個人,他垂下了頭,打開了酒壇,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酒水四濺,濕了衣衫,濕了發,也濕了眼。
又是一個夕陽西下。揉了揉眼睛,爬起了身,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才記起這裏不是青雲宗。爽利的抬起了腳走進了木屋。
推開門,一陣酒氣撲來。他吸了吸鼻子,四處望了望,隻見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壇子.……
竹爺爺趴在桌子上,眼神迷離,懷裏還抱著一個酒壇子,嘴裏嘟嚷著:
“老東西,知道你愛喝這酒,這次我大方了,你怎麽不喝完?”
“老東西,我告訴你啊,那壇封藏一百年的就埋在屋後十裏後的桃樹下,走的時候,別忘了取走.……”
“老東西,知道你每次故意讓著我,我才會贏。要記得,你隻能輸給我,其他的任何人,不行,都不行.……”
花惜不知為何心裏莫名一突,快走了幾步,小手推了推竹爺爺的身子,沒有反應。便清了清嗓子,脆脆的問道:“竹爺爺,我花爺爺呢?”
竹老怪抬起頭笑了笑,又埋頭在桌子上喝了起來。半夢半醒間,他哈哈笑了起來,神色似喜似悲。
他有些踉蹌的退後了一步,閉著眼睛大聲叫道:“竹爺爺,我的花爺爺呢?”
竹老怪扭頭看了過來,醉眼惺忪的說道:“他說了,他要去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