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含沙射影
我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大哥多慮了,小妹身體好得很。”
長泰微微一笑,帶著一絲狡黠,“妹妹身體好便是身邊親近之人的福氣,妹妹懂得照顧好自己,為兄也便放心了。”他故意將重音放在“身邊親近之人”上,我明白,他是諷刺我護著綸布。他大概也明白我與綸布的感情,隻要我好一日,便會護著綸布一日。與其說他要我照顧好自己才算放心,不如說他要告訴我,若我懂得明哲保身他才放心。
這是我來到清朝後,第一次感受到殺意,確切的說,是對我的殺意。這是在現代我絕對感受不到的侵滿四肢百骸的冰涼。
我強迫自己壓下心中的冷意,勉強扯起一抹笑:“多謝大哥關心。”
長泰朝我身後望了一眼,忽然挑眉一笑,湊到我耳邊輕輕道:“但願妹妹的聰慧,不負為兄今日的忠告。”說完迅速從我身邊徑直走過,他朗聲的笑在我身後不遠處傳來:“長泰見過大夫人、額娘。”
我還未反應過來,落秋的聲音低低傳來:“小姐,夫人來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匆匆轉身,見額娘穿著一身大紅的外褂,微笑著,端莊地立在眾人間,身後站著一臉高傲的二姨娘富察氏和一幹妾室。我深吸一口氣,平複思緒,盈盈上前站到長泰身邊,行禮道:“景汐給額娘和各位姨娘請安。”
額娘默默掃了長泰一眼,又瞧了瞧我,隨即笑道:“都起來吧。”我和長泰都直起身子,我一直低眉斂目,低著頭不去看任何人,餘光裏卻見到長泰一臉坦然,抬著頭直視前方。
額娘溫柔地對著我和長泰道:“方才見你們聊得如此起勁,咱們還在猜你們究竟在聊些什麽。能不能講與咱們聽一聽?”
我一時失語,不知如何回答。即便我是額娘的親生女兒,若我受了委屈,額娘決計會為我出頭。可這事還牽扯到綸布,我不能將綸布拖進這趟渾水,何況綸布如今自身難保。我正要編話來搪塞一番,不想身邊的長泰竟先回話:“是這樣的,我見汐妹妹瞧著心情不佳便想上前關心一下,一問之下……”他故意頓了頓,睨了我一眼,忽然笑起來:“竟是汐妹妹不舍柔妹妹出嫁,正暗自神傷呢!”長泰一說這話,眾位姨娘們皆笑起來,其中一位藍夫人掩嘴笑道:“咱們的景汐著實可愛得緊呢!”她望著我溫柔道:“傻孩子,這有什麽值得傷心的,你的姐姐是要去當咱們大清國的國母,那是無上的榮耀,該是高興才對!”我心裏想,怪不得阿瑪不寵愛你呢,也真是單純的可以。
我無語,隻好裝作尷尬地陪著笑。這時,一向喜愛諷刺別人的二姨娘富察氏挑眉笑道:“是啊,這親姐姐做了咱們大清的國母,日後你這親妹妹的日子也是無比好過呢。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還有什麽值得神傷的。”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說誰是雞犬?這女人刻薄得與她兒子一模一樣,我反將她一軍道:“二姨娘說的是。不過姐姐也是咱們府裏出去的,日後一定不會忘記咱們府裏對她好的姨娘們。特別是二姨娘,姐姐常常對景汐說,二姨娘待她的好,日後她定要好好報答呢。”我故意將“報答”二字換了個音調。想來額娘在旁邊,富察氏哪怕聽懂了弦外之音,也不敢多說什麽。果不其然,富察氏隻哼了一聲,便不再多言。
若不是藍夫人提醒我,我還有一位當皇後的姐姐,我隻怕要格外怕富察母子。隻不過,所幸姐姐的皇後地位還能庇護著我。說這話,我便是要警告富察母子,想整死赫舍裏?景汐自然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可想為難大清皇後的親妹妹,那便是比登天還難。如果他們敢動我,姐姐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加倍“回報”他們。這時我心裏是何其慶幸,自己投在這個赫舍裏?景汐的身體裏,否則在這個亂世裏,怕是輕易便被人殺死了。
額娘也不是蠢鈍之人,早已聽出了話裏的針鋒相對。隻不過在人前,她是一定要維持當家主母端莊的形象的。她微笑著對眾人道:“好了,不說了。時間還早,聽說後花園的金桂今年尤其香,咱們一道去瞧一瞧吧。”這便是為何阿瑪更喜歡與額娘待在一起,像二姨娘這種性格外露型的相處起來,怕是隻有心累兩個字吧。
眾人笑著應好,便往花園去了。額娘吩咐我去瞧一下廚房,暗中給我使了個眼色。我應了下來。我見眾人消失在拐角處,才與落秋悄悄往姐姐房間行去。
——
一路上我並未發一言,一來是心中憤懣,二來我也不打算與落秋傾訴。從前我對她是絕對的信任,可如今我知道她有了心上人,原本這並沒有什麽,隻是可歎這個對象是廎予。廎予究竟是個什麽心思,不僅我不清楚,連落秋也不清楚。若日後廎予再利用了落秋,將我的心思全暴露給了長泰,那將是如何可怕的一個局麵。
落秋已經有了軟肋,從前我以為我是她的軟肋,如今這般,我心裏尤其怕廎予這個人才是她的軟肋。
我加快腳步,如今許多事我隻能對姐姐講了。
正巧,遠遠撞上姐姐從房裏出來,緩緩朝我房間的方向走去。我心中忽然安定了許多,高聲喊住了姐姐。姐姐見是我,笑著走過來,我跑過去,一頭紮進姐姐懷裏,糯糯地喚:“姐姐。”
姐姐一愣,笑容慢慢褪去,隨即拍拍我的背柔聲道:“這是怎麽了?”
我心裏酸苦,卻隻搖頭不說話。
姐姐似是明白了些什麽,淡淡吩咐下人們:“你們先下去吧。”
“是。”原本跟在姐姐後邊的青鸞領著大家退下去了,落秋望了姐姐一眼,也福了福退了下去。
待人群離去後,姐姐一邊帶我回她房間,一邊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道:“我們的小景汐究竟受了什麽委屈?”我歎了口氣,悶悶地推開房門,往椅子上一坐,便開門見山地倒苦水:“姐姐不知咱們的大哥究竟有多囂張,竟明目張膽來威脅我!”
“大哥?怎會?”姐姐驚訝道。
我嗔怒道:“姐姐若不信,等妹妹被大哥整死時便可信了。”說完,便側頭去,趴在桌上裝著不理人。
姐姐急了,也麵對著我坐下來,玉手放在我的手上,寬慰道:“姐姐自是信你的,隻是你素日不與大哥來往,到底何事惹得大哥如此芥蒂?”
我歎了口氣,坐起來反握住姐姐的手,肅了肅容,低聲道:“姐姐可知昨夜我在哥哥那裏見到了誰?”
姐姐疑道:“弟弟那裏除了你會去,還有誰會.……”姐姐忽然了悟,凜聲出口:“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