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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要人,還是要證據

  陸衎恰好出現,絕非巧合。


  我強行控制忍不住輕顫的身體,告訴自己要鎮定。


  牢牢捏住檔案袋,我抬頭,露出笑容,「是啊,我在等人。」


  他也仍然笑意湛湛,從容地坐在我對面,「小舒,我以為你只會等我。」


  估摸是他現在看穿了我,我無端覺得他右眼的疤生出幾許猙獰。


  到底,我鬥不過陸家的男人。


  不管是陸時、陸衎,還是陸紹良、陸文景……


  我都鬥不過!

  來這裡前,我還以為,我和Richard之間還有更為溫和的方式解決問題。


  然而我忘了,Richard只是一張麵皮,陸衎才是他本身。


  我與Richard有交情,但我根本不認識陸衎。


  勉強維持笑容,我突然意識到,我連牙床都蠢蠢欲動。


  「Richard,有話直說吧。」我拼了命,才平穩而完整地說了這番話。


  他卻不急,接過侍者遞來的單子,勾畫幾筆。


  「小舒,你不是知道我另一個名字了嗎?」他說,「我想聽你喊我。」


  這番話,徹底打碎我的幻想,將我拽入深淵。


  他全都知道了。


  不僅僅是知道我來見秦淮,他連我得知他是陸衎都知道了。


  莫非,從頭到尾,我就被他玩弄鼓掌之間?


  強忍憤怒,我告訴自己要冷靜。


  我和他實力懸殊,我發脾氣於事無補。我唯一的機會,就是賭他對我有那麼一點感情。就算豢養一隻動物五年多,都能有感情。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所以,我絕不能發脾氣。


  我騰出一手,狠狠掐自己的大腿,分散自己的怒氣。


  在他有些渺遠的目光下,我終究服軟,「陸衎。」


  他輕笑一聲,「果然,你喊這個人名字,和我料想一樣動聽。」


  得知他處心積慮多年後,我再也不能以平常心面對他。


  我心底發寒,卻仍是尋常調子問:「陸衎,你到底要什麼?你經歷過什麼,你想要什麼?」


  「我經歷過的事,我不捨得你知道。」他停頓,深深凝望我,「我想要什麼,小舒,你給不起。」


  我有些著急,「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跟我對視幾秒,他突然笑了,「那麼,我先跟你做個測試吧。」


  我緊逼雙唇,緊繃臉頰,對他的用詞「測試」很不滿意。


  一種遊戲人生的冷漠態度。


  明明,他給了我、給了很多人痛苦。


  他不介意我片刻的沉默,目光掃過我放在大腿上的檔案袋。


  「小舒,我問你,你是要秦淮還是要那袋證據?」他緩慢開口。


  這個問題,信息量還不少。


  陸衎抓了秦淮,而且知道檔案袋裡裝的是當年的證據。


  我抖著唇,「要證據,是不是意味著你會折磨秦淮,並且可能會要他的命?」


  他斂起嘴角,並不否認。


  正好這時,侍應生送上咖啡,應該是拿鐵。


  當然,我現在腦子一團亂,並不確定我的嗅覺是否有用。


  他不疾不徐地用勺子挖著冰糖,卻不加入咖啡內。他應該是等我做出決定。


  我有什麼資格,讓秦淮去死?

  而且秦淮被陸衎折磨,那誰幫我把證據送回江城?


  如果我要待在Richard身邊,留下證據又有什麼用處?

  盯他許久,我從牙縫裡擠出來,「有第三個選擇嗎?」


  他淡淡一笑,「說說看?」


  我深呼吸,努力鎮靜,「陸衎,你知道我一直想要讓蔣元一沉冤得雪。這件事,和你折磨我、折磨陸時、乃至折磨陸家人都沒有關係。如果非要說,蔣元一的案件還原,會擊垮陸紹良。這樣,你會少一個對手。我想要留下這份證據,和我選擇陸時還是你沒有關係,我選擇的是蔣元一,是我曾經的愛人,是為我付出一切的男人。我不想秦淮死,我也希望他替我把證據送回去。陸衎,不,Richard,我等這份證據,等了六年多……你不要讓我功虧一簣,求你。」


  他抿了一口咖啡,極慢極慢,像是品世上珍奇。


  「第三個選擇,你跟我走。」他緩慢說出口。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我跟你走。」


  陸衎為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知道Richard是怎麼樣。其實,陸衎和我曾經被遺棄、排擠,或許我可以摸到他性子的一些門路。


  何況,陸時只給我三天時間。我只要熬過兩天就好了,而這份證據等不起。我不希望,證據留在陸衎手裡冒險。


  我跟陸時說,如果他弄丟了這份證據,我會恨他。


  要是弄丟證據的人是我,我也會恨自己。


  他朗盛而笑,我毛骨悚然。


  在我精神建設崩潰前,他起身,跨動長腿,「跟我走。小舒,跟我走。」


  就算他變成陸衎,他依然像Richard那樣喊我,不知道在騙我還是騙他自己。


  我沒得選。


  如果我沒有懷孕,我可能會拼一拼——逃逃看。


  現在我不行。


  我只能選擇熬兩天,等陸時。


  此刻,我後悔那晚我非要堅持來見Richard。


  可我不見、不試,又怎麼會甘心?

  我始終要發現,這個男人比我高明得多。


  他走在前面,停在一輛線條流暢的車子前。


  陸衎依舊極為紳士,替我打開車門。


  我看了他一眼,看了身後彷彿染著斑斑歲月痕迹的街景,彎腰上車。


  坐穩后,我鬆鬆垮垮繫上安全帶。


  陸衎坐在我旁邊,負責開車。他開車跟他做人一樣,講究「穩」。


  在緩緩而駛的車上,我的心緒卻十分紊亂。


  開了幾分鐘,他突然開口:「小舒,剛才的測試,你的表現讓我很失望。」


  我問:「為什麼?」


  我自認,那是比較合適的。


  他嘴角上揚,「你應該選擇證據的。因為這樣,我會替你解決秦淮。」


  我頓時心底發寒,低聲說:「我不用解決秦淮。」


  他毫不留情:「秦淮是我的人。這當然沒錯,對你和陸時來說,他是叛徒吧?如果你選證據,我一定會殺了秦淮的。可你沒選,秦淮這麼好用的棋子,我自然是要留著的。」


  秦淮,也是陸衎的棋子?


  我怔住,整個人砸在座椅上。


  那一霎那,我耳畔響起陸時喊的那一聲聲「阿淮」,我想秋山在車裡埋炸彈時,陸時和秦淮、許漾共生死。


  秦淮不僅是陸時的兄弟,還是LS陸總的特助……


  天吶!


  我突然覺得,與其讓陸時信任「阿淮」,不如讓他信任方信之。


  陸衎心機該有多深,陸時身邊的人,究竟有幾個是對他真心實意的?

  假如我沒有愛上陸時,那麼,陸時愛的人,也為陸衎所用。


  太恐怖了。


  果然,姓陸的男人,沒一個簡單。


  我太過震驚,以致說不上話。


  陸衎卻不停止,「小舒,你把這件事看得比命重,陸時是親自來取的。證據早就脫手,秦淮找你,不過是我設的局。小舒,你前來,為的就是騙我。你飯桌上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心?你連我一場考驗,都經受不住。你的心,早就屬於陸時了。你一句無以為報,就把Richard推開了,你考慮過他的感受嗎?」


  猛地回神,我不敢激怒他,老老實實說了聲「對不起」。


  大概是起了作用,他不再說話,沉默開車。


  我仍然在消化他的話。


  陸時親自來取證據,取過了,所以鑰匙到秦淮手裡,就很容易了吧?不,秦淮可能拿的,不是那把嵌在懷錶里的鑰匙。因為秦淮給我的感覺太冷、太正,他與陸時又是過命之交,我從未懷疑過他。


  那陸時,有沒有懷疑過他呢?


  如果沒有,那我們……都危險了。


  除了秦淮,還有誰是他的人?


  陸衎到底有什麼魅力,為什麼一個個為他賣命?

  當年的我,是源於救命之恩……想必,他在用人之前,都施恩了。


  也未必。


  人都有軟肋。


  江臨的是江嬗,陸成林的是祝榕榕。


  陸時的……是我?

  我現在成了陸衎的囚徒,會給陸時造成怎麼樣的傷害?


  「小舒,到家了。」


  陸衎的聲音,將我拉出胡思亂想。


  「嗯。」我木然應道。


  眼前的變故,幾乎一下子抽走我全部的力氣,我需要慢慢恢復。


  陸衎走在前面,我被他帶進屋,穿過客廳,停在餐桌前。


  仍然是一桌菜肴。


  樣樣看起來都是美味。


  似乎還有餘溫。


  彷彿之前的事,就是一場鬧劇。


  我內心嗤笑,泛出了濃濃的苦味。


  「你最想吃哪幾樣,我再去熱一熱。」他說。


  我看著他,好像他在開玩笑。


  眼神交流間,我知道他是認真的。


  沒轍,我隨意點了幾樣。再者,我是孕婦,我需要三餐穩定。我努力在控制情緒,其他的我已然顧不上。我只能盼望,我和孩子,都能熬過這兩天。


  陸衎照著我換亂點的取菜,端進去廚房。


  十來分鐘過去,他重新端出來。


  我沒做多餘掙扎,洗手后吃飯。


  味道不錯,不過我無心欣賞。


  陸衎領我去卧室,擺設也和以前一模一樣。


  意外地,他留我獨處。


  我將包翻了個遍,才意識到,我的手機不知何時已被他搜颳走。


  行李箱里,電腦包也空了。


  卧室里,什麼都不缺,獨獨缺了電話機——我聯繫不上陸時了。


  無端,被逼入絕境的我,心頭竟湧上快意。


  陸衎這麼做,是不是在害怕陸時知道我在他身邊?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也有一點害怕和陸時正面對峙?哪怕陸衎是覺得時機未到,對我而言都是好事。


  我自知成了籠中金絲雀,索性妥協以養精蓄銳。


  陸衎似乎在滿足他心中某種渴求:我隱隱覺得,他不會怎麼傷害我。


  至少陸時沒有成為觀眾時,他不會怎麼傷害我。


  我以為在陸衎的囚禁下,我會睡不著。沒料想,洗漱過後,我很快就睡著了。


  大概是我太累了。


  可這一夜並不太平。


  我是被痛醒的。


  醒過來時,我全身發冷,尤其是腹部很疼。


  有前車之鑒,我很怕孩子出事。


  不管是陸衎在飯菜里動手腳,還是我不顧勸阻要留下孩子的苦果,我都需要解決。


  我緩過勁,等痛意瀰漫后,我起身開燈,趿上拖鞋出門。


  門被反鎖了。


  我拚命地敲門。


  可能魔怔了,我一會喊他「Richard」,一會喊他「陸衎」,有時惡狠狠罵他,有時慘兮兮求他……


  有一陣痛意襲來,我膝蓋一軟,猝然跪在地上。


  而緊閉的門,終於有人打開。


  是陸衎。


  我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拽住他的胳膊,忍住痛一字一頓地說:「陸衎,假如我失去孩子,我林舒從今往後,是生是死都糾纏著你、永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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