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和尚真亦假
那人的關肘在頃刻間扭曲到了極致,手握的那把剪刀落地,捂著手肘滾地哀嚎不止。
可見空上這一招的霸道。
“五弟!”
其餘的幾位鬥士眼見著自己的同伴吃了虧,一個個嚴正以待,身形飄忽將空上從四麵八方圍住,腳步虛浮詭異,倒像是再擺什麽陣法。
我現在無暇顧及其他,當務之急是盡快逃離這裏,免得再成為空上的負擔。
“天地神明,人鬼不知!起!”隨著一聲輕吒,向外扔出的那疊符紙有了生命,長出手腳,幾十個小人一起出力,扛起地上的島皿,“呼哧呼哧”地向遠方跑去。
我緊跟其後,不多時,已看不見空上與那九位鬥士的身影。
我帶著島皿馬不停蹄地向西從白天跑到了黑夜,再確定已經夠遠沒有人追過來之後,這才找了一個破廟躲起來,這破廟應該時常有人落腳,破敗斑駁的佛像之下還鋪了一層厚厚的草垛。
我將島皿放在草垛上,就近架柴生火,耀眼的橙色火光不僅將黑暗驅散,就連渾身上下也都是暖洋洋的。
狐狸趴在火堆旁邊,那距離,近得像要將自己架在火堆上烤。
我都能聞見一股狐狸毛燃燒的枯糊味了。
"島皿好像不對勁……"說話間它哈出一嘴的熱氣。
我剛剛將褲腳撕開,露出血肉模糊的腳,方才逃命被緊迫感壓得顧不上疼,現在這割破血肉腳筋的傷口疼得我直冒冷汗,幸好現在是滴水成冰的冬天,傷口上的血已凝固,並未發炎。
但島皿傷得好像更加嚴重,他在草垛上縮成一團渾身抽搐,我急忙上前摘掉島皿頭上的黑紗鬥笠,見到那場麵,不禁驚呼出聲。
隻見他原本白淨的臉上布滿了黑色的紋路,那紋路密密麻麻地一直延伸到衣物未蓋住的脖子根,他的眉毛快擰成一股麻繩,深情痛苦。
“島皿,你怎麽樣?”
島皿微微抬起眼皮,眼皮下見不到眼白眼珠,一片猩紅。
此時的他就像是一個從地獄來鬼麵羅刹,令人望而生畏。
他虛弱得隻能抬起眼皮看我一眼,連說話都不能了。
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為他尋找陰陽水已是刻不容緩。
我將之前空上給我的丸藥到處一顆在手上碾碎,然後灑在自己的傷口上,從身上重新撕下一塊幹淨的布條將傷口簡單地包紮好後,驅動著小人繼續冒著風雪向外走去。
入夜後,天空裏又飄起稀鬆的雪花,一路寂靜。
在雪光的映照下,走了許久後終於看見一處農屋。
那是由土磚泥瓦堆砌而成,沒有小院,隻有一座土屋孤零零地立在風雪之中。
我上前敲門。
許久後,才從裏麵傳來男人渾厚的聲音。
“誰呀!”
“大叔……你好,可以問路嗎?”我蹲下將島皿的黑紗鬥笠蓋好,以免男人被他現在這副尊容給嚇到。
“神經病啊,這麽晚了不睡覺,還問什麽路?”那男子罵罵咧咧地起身將門打開。
男子身高體壯,絡腮胡覆麵,一張嘴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
他上下打量過我,而後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島皿,滿懷戒備地鄒眉問道,“大半夜不睡覺,問什麽路啊?”
有錢能使鬼推磨,我遞上一粒散銀,笑嘻嘻道“有急事需要趕路,請問你聽過這兩個地址嗎?”我將之前島皿給我的那張紙遞給他。
“我不識字”他接過碎銀後,咳嗽一聲,就地將一口濃痰吐在我的腳邊,
“化明村你知道在哪嗎?”
“那地方離這倒是不遠,我平日裏殺豬後經常給那邊一戶人家送點豬下水”那絡腮胡舉止雖然粗魯,卻是個熱心腸,他熱情地指著那條被薄雪蓋住的泥路,“你沿著這條大路一直走,走到立了一塊高一人左右看上去像花生一樣的石碑,就到了”
“多謝你”我笑著向他告別。
絡腮胡男子站的那個方向是看不見島皿身下的紙人,還以為他是躺在地上的,在聽到我說再見後,那小紙人便抬著島皿向大路上走去。
這可將絡腮胡男子嚇得不清,“有鬼!”他嚇得跌坐在地,酒也醒了一大半,連我給他的銀子都不要了,將銀子往我身上一扔,連滾帶爬地進了房,將房門關上。
我無奈地將那錠扔在我腳邊的銀子撿起輕輕放在緊掩的房門口。
其實我很能理解他,鑰匙我半夜起床看見一躺在地上的我以為是睡著的人聊完之後突然自己動了,我也慌……
等我們走遠之後,那扇關緊的房門這才吱呀一聲打開,從裏麵哆哆嗦嗦地伸出一隻手,將銀子撿了回去。
走到月上柳梢頭,總於看見那殺豬的說的那塊像花生的石碑,石碑上用張狂的草書寫著“化明村”三個大字,顏色大紅又有些放誕不羈的三個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我敲開最近的一家農戶的大門。
許久未有人響應,我知道這個點不管我去哪家敲,怎麽敲都會挨罵的,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將門拍得震天響。
果然,不一會兒,裏麵傳來罵人聲……此處忽略不計……
來開門的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披著棉大衣,睡眼惺忪,看見是陌生人,沒好氣地道,“幹嘛呀?大半夜的不讓人睡覺……”
我嘻嘻笑著點頭哈腰地將一錠散銀遞給他,要說為啥遞的鬥士散銀,我這也是有小心思的,若是遞過去的銀子太多,難保有人會將我當成一頭待宰的肥羊,平白惹出許多風波來。
“向你打聽一個人”
那年輕人看在銀子的份上,臉色稍霽,將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稍稍掩飾了一下,“你說說你要找誰?”
“明厘跟明原”
“那兩兄妹啊……你找他們有事嗎?”
“我有事要求他們”
“什麽事?”那人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見我不樂意回答,他這才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可沒有其他的意思,那兩兄妹命太苦,自明厘一生下來,她爹所在的石廠出了事故,被砸死了,她娘月子都還沒出,受驚也跟著去了,就留下他們兄妹兩人相依為命,實在是兩個可憐的孩子,我不得不問清楚,要不可不敢將他們的地址告訴一個不明不白的外來人……”
他是出於一番好心,既然已經說明緣由,我指指躺在地上的島皿道,“我是請他們來救命的……絕不害他們……”
“小姑娘,你跟我開玩笑了吧,他們兩個孩子飯都吃不飽怎麽能救得了別人的命呢?”
我撓頭,一時半會跟他也說不清,隻有道,“我說的是真話,你不相信可以帶我一起過去找他們,帶我到哪裏後我自有酬謝……”
那年輕人眼睛瞟過我受傷的腿,看我樣子也不像是在開玩笑,他低頭沉嚀片刻後,道,“這個注意好,我回去給我婆娘說一聲後就來……”
說完又披著棉大衣趿拉著鞋小跑回了屋裏。
不一會兒,已是穿戴整齊著走出來,手裏還提著一煤油燈。
我們要走,托著島皿的小人跑在前頭,這可將年輕人嚇了一大跳,他指向島皿的手顫了三顫,“這……這人躺著怎麽會動?”
一片小紙人蹦蹦跳跳地從島皿身下跳出來,搖著紙手掌跟他打招呼。
年輕人驚得嘴唇跟著手一起抖,“這什麽東西?”
小紙人聽見年輕人說它是東西,而且言辭之間並無喜愛之意,頭耷拉低落地回到了島皿身下。
“一個小玩意……”
那年輕人走南闖北,也是見過一些世麵的,“原來你是懂些玄門法術的高人啊,失敬失敬……”
年輕人向我拱手客氣,我自然也要還禮,“客氣客氣,隻是一些雕蟲小技……”
明原家離他家不遠,說話間便已到了明原家。
這是石頭與黃泥堆砌成的泥屋,牆上泥土斑駁脫落,甚至已有向前微微傾斜趨勢,可知年代久遠。
牆中間的門也搖搖晃晃地靠著幾根單薄的鐵絲掛在牆上,基本隻剩視覺作用,提醒人這是個門。
但年輕人對這個視覺作用抱有尊重,他小心翼翼地叩響上麵的門鎖,而後覺得那生鏽的叮鈴鈴聲音不夠具有穿透力,但又不敢再用勁,否則門掉了事小,牆塌了事大。
最後還是扯著嗓子喊道,“明原,明厘,開開門,我是你們連叔”
接著便是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
片刻後,那門從裏麵打開,門中間伸出一個小小的圓圓的頭,頭上那張臉五官尋常,隻是那兩道擠成一團的眉毛分外惹人注目,“連叔,這麽晚了,你找我們有什麽事呀?”
連叔揉揉那圓圓的頭,“明原,你把門給我大開,我們進去說,外麵能凍死個人咧”
明原將門大開,在他的身後站著一位瘦小,眼睛大大的女孩,那女孩怯生生地揪著哥哥的褲腳,眨巴著大眼望向我們。
“這是他的妹妹,明厘”
聽到連叔說起她,她本就紅撲撲的臉蛋越發紅了,往哥哥的身後躲了躲。
進了屋後,屋裏除了一張已經搖搖晃晃快接近分裂的破床,什麽都沒有,床上也隻有一床薄薄的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