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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影難畫皮影人

  那趕車老漢一臉實誠,我愣了片刻,若我此時跟他說我們昨晚找了兩間小破屋落腳就花了一錠金子,他恐怕會將我當成冤大頭了吧。


  想了想,我什麽都沒說,隻點點頭,撩起馬車厚重的車簾,爬上馬車坐了進去。


  這馬車應是平常拉草所用,車上散發著一股草料青香,搖搖晃晃之中我迷迷糊糊昏睡過去,夢中,一身黑衣黑袍,玉冠束發的沉闕負手立在我麵前,一臉淡漠地望向我…


  我伸手向前想將他抓住,卻發現身體像是被釘在原地一般,再動不得分毫,我急得原地跺腳不止,拚盡全力想要上前…


  “沉闕…”


  馬車驟然停下,一個趔趄,猝不及防之中我悶頭撞向馬車的木框上。


  “噗呲”爬睡在一旁,爪子緊勾著馬車木板,睡得穩如泰山的狐狸幸災樂禍地笑出聲。


  “小姐,已經到了宣城城門口了”


  這個時代,小姐還不是個貶義詞,所以到處我都是盯著這個稱呼,不過,我已經是習以為常了。


  “嗯”我揉著被撞紅的額頭下車,仰頭望著麵前這人聲鼎沸的酒館,這是我方才特意叮囑他找來的。


  酒館冬天擋風的厚重黑簾子被撩起,從裏麵走出一位穿著狐毛大氅,吃得肚滿肥腸的中年男子從裏麵走出,迎麵鼻子朝天地望了一眼我們後,走向另一輛停在一旁馬車。


  那兩馬車朱紅色的嶄新車架,高篷軟座,珠繡的門簾,高頭大馬,很是氣派。


  那車夫見著主人出來,將手中的旱煙滅了,殷勤上前,為他將車簾撩起,扶著已胖得行動不便的主人坐上馬車,抽著馬馳騁而去。


  那中年男子掀開簾子帶出一陣陣誘人的飯菜香,勾得狐狸從馬車裏躥出,溜進酒館裏。


  “大叔,你等下還有事忙嗎?如果沒有的話,今天你的車我包了,稍後你再送我回去”


  那老漢連忙應下,“那再好不過了”


  “嗯,你一起進來喝壺熱酒暖暖身子吧”,他鬢角掛霜,臉頰、鼻子被一路的風雪凍得通紅。


  老漢抬頭望望裝飾得極為氣派的酒館,再想到方才進出那中年男子斜著眼看人盛氣淩人的模樣…自己這衣杉襤褸的與這麽一處實在格格不入…


  “算了…算了…”他將落在自己布滿補丁的薄衫上的雪花撣走,整了整衣衫拒絕道。


  我也不強人所難,將那錠金子遞給他,“你不是說要幫我將金子打散嗎?正好,等下你得空就去幫我這個忙吧,不用著急回來,天快黑了來接我就行,找個地方避避風雪,喂這馬吃些上好的草料,今天你的一切開銷都可找我報銷”


  “那怎麽行…”老漢又要拒絕。


  “你就聽我的吧”


  狐狸進去有段時間了,擔心它惹禍的我再不由分說地將金子塞在他手裏後,便急匆匆地往酒館裏趕。


  在酒館裏門簾放下之前,寒風刮來老漢的一聲歎息。


  酒館裏,正中便是一爐燒得紅彤彤,火花四濺的炭火。


  將人映得紅光滿麵的炭火照得人心裏暖洋洋的,將從外麵帶進來的寒冷瞬間驅散。


  小二先是撐著櫃台打量我久後,才笑臉上前招呼我入座後,又麻利地斟了一碗茶水,“小姐,您來點什麽?”


  利用自己皮毛優勢躲在暗處的狐狸見我進來,一溜煙地跑來跳到我膝上坐下,眼巴巴地望著店小二。


  店小二被不知從哪躥出來的狐狸嚇得跳起,“哎喲,這是貓嗎?”


  狐狸變臉,鼓著眼睛瞪住他。


  “喲”店小二興致來了,就要上手摸狐狸的頭。


  為避免狐狸暴走,我將他的手擋住,“先來一隻叫花雞,一盤醬牛肉,一碟花生米,一壺好茶”


  “好勒”迎來送往的心理素質就是強,店小二毫不覺尷尬,笑嗬嗬地高聲應著就下去了。


  不多時菜就已經上齊。


  “您慢用”,我攔住就要走的店小二,“勞駕…請問你們有看見一和尚下山嗎?”


  “和尚?”他撓撓頭,“我們這城雖小,可十裏八村都是來這兜售購買物品的,離這不遠的山上就有遠近聞名的三無寺,所以和尚下山在城裏溜達那是常有的事…你這麽問我可不好回答…您看看有那和尚的畫像嗎?我給您尋摸尋摸?”


  我搖頭訕訕地低頭喝茶,我那水準的臨摹繪畫還是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了,而且就算畫出他也不一定看得懂。


  那店小二愛莫能助地聳肩轉過身自顧自地忙去了。


  我坐在那裏一邊喝茶,一邊吃著花生米,自在地聽著周遭人的閑話。


  聽了約莫半響,左右不過東家長李家短,再大不過世道時運艱難,生意難做。


  聽不到我想聽的,我頓感失望,一時也沒了頭緒要去哪裏找空上。


  這時,店裏的門簾撩開,帶進一陣冷風,寒風瑟瑟之中,原在我們進來時出去的那位體形富態的中年男人大步走進。


  隻是他麵有愁容,不似方才出去時那般意氣風發。


  “喲,白爺,您不是剛回去嘛,怎麽又來了?”


  他應是這家店的老主顧,一進店,原立在櫃台後麵扒拉著算盤,不聞窗外事一心算賬的掌櫃笑臉迎了上去,手腳利落地為他解下身上的披風,隨手遞給店小二之後,再殷勤地為他撣著落在大氅上風雪。


  “怎麽,劉老板不歡迎我?”


  “您說哪的話,您一來我這店蓬蓽生輝,屋子裏都亮堂許多,隻是平常您貴人事忙,不肯在這多呆,不然我冬天得省多少買燈油的影子…”


  “哈哈哈,你這老滑頭呀…”一番馬屁下來,拍得這位白爺是哈哈大笑,臉上愁緒減了不少。


  “白爺,還是您麵子大,您要不來,劉老板屁股就像是黏在櫃台後麵一樣,都不見他挪個地兒…”坐我隔壁一桌的一位留著絡腮胡長得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扯著大嗓門道。


  “武爺取笑了”劉老板誰也得罪不起,趕忙抱拳致歉,“小本買賣,筆筆都要精打細算,哪像您這一位位爺,是坐著享福的命,若有招待不周之處,劉某人特為諸位每人送上一壺酒聊表歉意”


  武爺擺手,“誰要你的酒,我們不差那幾個錢…今日你店裏那說書先生沒來,你若真要聊表歉意,不如來說一段奇聞異事為大家助助心”


  劉老板最初便是說書發的家。


  在坐的除了我應都老主顧而且個個都是不差錢的主,皆起哄附和。


  劉老板盛情難卻,“承蒙各位瞧得起,劉某人恭敬不如從命便,現場來一段為大家助助興?”


  一陣歡呼鼓掌聲隨著劉老板的擺手落下。


  白爺也悄然在武爺那桌入了坐。


  “我便說一奇聞異事,話說距離而今幾百年前明軒城裏有一員外,有萬貫家財,美妾無數,唯一憾事便是膝下無子,為這事,他遍尋名醫,但凡聽見有人稱名醫聖手的,哪怕是相隔千裏他都要趕去一試,更高價懸賞能人異士,凡是能讓他如願得子,即便是個女兒,他願將家財萬貫分他一半,重賞之下,不少人躍躍欲試,一時間上門的人都快將他府上的門檻踏破”


  “可怪就怪在,無論是他去千裏去尋的還是上門的,這些大夫無一不說他身體康健,並無隱疾,可當他問起為何努力多年,屋裏納的年輕美姬無數,膝下始終無子,甚至於連女兒都不見一個時,饒是不少年過古稀的名醫聖手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萬般焦慮之下,經由一發須全白的鄉村老大夫點撥,莊稼不長時要從地裏下功夫,員外會意,再納妾時便不在意女子容貌身材,以生過孩子的孤孀寡婦為優,生的孩子越多他下的聘禮就多,一時之間,員外府裏奔相告走的媒人不斷,門檻再次被踏破”


  “這般來回折騰幾年後,那員外六十大壽已過,他自知於子嗣一事上無望,就此斷了念想從外收養了一個孩子…各位看官恐怕要問員外為何從外麵收養一個與自己無血緣關係的孩子而不從宗族血親裏過繼一個呢,原因有二,一則他要的孩子需得是繈褓嬰兒,從小養大這樣才能與他親近,宗族裏並未有合適的,二則若是從族裏過繼,親生父母都在身旁,骨肉相連,難保不隔三差五地前來探望,他深知他那些族人的品性,坐享其成,貪婪成性,一個個烏眼雞似地盯著他的那些家產,將其據為己有…這樣的人帶出來的孩子,他又怎能托付自己的晚年?”


  “於是他托可靠人從一窮鄉僻壤之處帶回一個嬰兒,過繼他名下,悉心栽培,豈料,後麵就是這毫無血緣的繼子為他帶來滔天大禍…當然,這是後話”


  “再說,員外悉心教導這繼子,吃穿用度皆是最好,又費盡心思地請了遠近聞名的教書先生教他讀書識字,光是照顧他的奶媽丫鬟就有十個,那等寵愛,真是到了要星星不敢給月亮的程度,可偏偏,造化弄人,他一直求而不得的孩子,在此時卻有消息傳來…十三姨太懷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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