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難逃魔纏心
他對此似乎並不相信,左右張望著再尋找什麽,“我家夫人呢,怎麽沒見她?”
“顧夫人被佟管家送了官府…”
“這…”
佟管家看看天隻覺得頭上那個問號又大了幾號…
狐狸撓撓頭,若要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向他說清,恐怕就要說到天亮去了…
“這個嘛…來日方長,您稍後再慢慢了解”狐狸笑得一臉諂媚,“這麽晚打擾您,是有急事,能借一輛馬車否?”
在顧老爺的滿腹疑問中,我們牽著馬車出了門。
安排給我們趕車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夥計,被人從暖和的被窩裏叫出來滿腹怨言,趕馬的鞭子甩得一下比一下響。
馬車內,我與狐狸被嚇手緊緊扣在馬車柩上,指甲都嵌進去了半根。
這黑燈瞎火的,小夥計趕著馬不怕死似地一路亂竄,擱誰誰不怕?
幸好最後命大的頂著晨曦有驚無險地到了三無寺。
此時,三無寺院門口正有一矮胖的小沙彌拿著一把掃帚掃著庭院裏落了一晚的枯葉。
和尚總是有掃不完的地。
住了這段時日,我們也算在三無寺裏混了個臉熟,那矮胖小沙彌見著我們,笑得露出雙下巴一臉和氣地打招呼,“這麽早從哪裏回來?”
“有事下山去了…空上呢?”我從懷裏掏出一塊散銀遞給替我們趕車小夥計,接過賞銀小夥計一路黑著的臉臉色這才好看許多。
“空上師叔正在後禪房裏與方丈談論佛法呢”
這麽說來,空上傷勢已經好了?
“你若見到他,就告訴他我與狐狸在他的禪房裏等他”
矮胖小沙彌一直盯著從我手裏接過銀錢,喜氣洋洋而走的小夥計,直盯著他趕著馬車走遠後,這才應下。
空上喜靜,他所處的禪院在寺裏最偏最裏之處,還未等我們小跑到那,就聽見矮胖小沙彌激動地揮動著手裏的掃帚向我們身後喊,“安風姑娘…”
“何事?”我偏頭看向他。
“你向前看”
…
腳步未停的正好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阿彌陀佛”
矮胖小沙彌眼見自己闖了禍,拎著掃帚快步跑來,“方…方丈…”
來人正是空上與三無寺的主持方丈。
那位方丈發須雪白,歲數應在八十上下,端的是慈眉善目。
撞到那麽一位走路怕是都顫顫巍巍費勁的老人,我被嚇得心髒亂跳,摸著撞得發紅的額頭提著一顆心愣在原地半分都不敢動作了。
那八十歲的老方丈被撞到鼻子痛得眼含淚花,佝僂的小身板往後退了幾步後,幸而又幸地按著鼻子穩如泰山地挺住,屹立不倒。
我拍拍胸脯,放下心來。
“並無大事…你們慌慌張張做甚?”身形佝僂的老方丈慈眉善目地擺手寬慰著,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子老當益壯,隻是說著話,一滴鼻血大煞風景地沿著人中流下。
“哎呀…方丈,您老人家流血了…”矮胖小沙彌將手中的掃帚一扔,著急忙慌地要從四周找些什麽為方丈止血,忙活半響,最後不知從哪搜刮一塊絹布,張羅著為方丈敷上。
早先鼻血流得滿臉都是,方丈依舊麵未改色,盡顯見過大世麵,曆過大風浪的做派,可那絹布一上臉,他明顯就撐不住了,被熏得白眼直翻 ,幾次三番地想動手將絹布取下,都被熱情的矮胖小沙彌給阻了。
“小和尚,你是寺裏哪位師父座下的?法號又是什麽?”方丈眼裏飽含淚花,晶瑩的淚花在眼中不斷撲閃,其中所凝聚的淚花是方才鼻子被撞到時所產生淚花的倍數。
見到寺裏日理萬機的主持竟開始關心他這麽一個小小的和尚,他喜得眉開眼笑,殷勤地大聲答道:“小的師父法號空無,小的得賜號圓方”
方丈側著身,耳朵都快伸道圓方嘴巴上了,手搭在耳朵上方作擴音狀,縱然是如此架勢,依舊是聽得模模糊糊,“明什麽?我們寺裏沒有明字輩的弟子呀,你是三無寺的嗎?…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我隻想知道這塊布你是用來抹什麽的,都多久沒洗過了?怎麽有點辣眼睛”
圓方羞得臉都紅了,嘿嘿笑著為方丈取下那塊絹布。
我與狐狸憋著笑等在一旁看熱鬧。
空上冷笑道,“就是因為主持脾氣好,才至這三無寺裏長幼尊卑不分,主持方丈豈是你這四等弟子可以冒犯的?”
除了耳朵不太靈光,聽得並不真切的方丈,在場的這一眾人都愣了神,半響未做反應。
連我這平日裏不愛禮佛參神的都知道,佛是曰過,眾生平等。
可而今空上卻將人劃為三六九等。
這著實是有些反常。
圓方被訓得眼眶都紅了,一個勁地道歉不止,方丈雖連連擺手就此將這事了了,可最後還是以空上堅持罰他抄一百遍寺規收場。
鼻孔裏插著兩團紙的方丈眯眼打量著我與狐狸,笑眯眯地問道:“這兩位貴賓極少在寺裏走動吧?之前怎麽沒有見過呢?”
日日夜夜在寺院裏瞎晃悠的狐狸不服氣地小聲辯駁了一句,“少走動的是你吧”
“什麽?人少?我們三無寺來上香的人可不少呀…你這狐狸怎麽會說話?是妖吧…”他眯著眼又看了半響,意味深長地摸著下巴又道,“還是隻難得的墨狐”
見得方丈眼神掃過來,狐狸驚得黑毛倒豎,一頭紮進我的懷裏,直恨自己嘴多。
妖的內丹對於修行之人來說是大補之物,而墨狐的內丹更是可遇不可求,尋常人聽見它說話至多稀奇一陣,就算是存有歹心,也奈何不了它,可眼前這位法術高深的方丈…
狐狸越是細看,越是覺得原本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方丈於此時盯看它時露出的微笑透著一股子不懷好意…
它緊緊攥住我的衣角,下定決心,以後決不在三無寺裏到處亂跑。
為盡快逃離這等是非之地,狐狸向空上使著眼色。
空上神色冷淡地略過。
他那等無視狐狸的做派令得狐狸耷拉著耳朵,頭低低埋下,神情沮喪。
唯有慫恿著我匆匆與他二人告別後,在空上的禪房裏等了許久,這才等到空上回來。
他望著我們一人一狐,格外冷漠:“找我何事”
狐狸小心翼翼開口:“你最近沒事吧?”
他望向我們的眼神裏沒有平日的隨和,帶著一股陌生的冰冷。
“我們很熟嗎?我有事無事與你們有何相關?”
狐狸一噎。
我開口,“你最近有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你一女子,整日廝混在和尚堆裏就未覺得有何不妥?你可想過世俗之人是如何看你?”
麵對空上的陰陽怪氣,臉皮厚的我嘻嘻笑道,“我還未到及笄之年呢,頂多算個孩子,再說我們修行之人,哪裏會在乎世俗之人的看法?”
“哼,倒是我多管閑事了”他繼續冷嘲熱諷道,“隻是你不要臉,我這佛門清淨地還要避嫌,恕我這裏廟小,容不下你們這一尊大佛”
狐狸急了,“幾日沒見你到底是經曆了什麽?怎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空上悠然入座,為自己倒了一盞茶,旁若無人一般自飲自酌,“你不過一修為淺陋,連人形都幻化不出的孽畜,有什麽資格這般質問我?”
狐狸被氣得話都說不清,手指發顫地指著他一連說了幾個“你”後,渾身炸毛地跑了出去。
我盯著眼前換了個人一樣,格外陌生的空上許久,,現在的他性情倒是真的與千年之後他的鬼魂沉闕有幾分相似了。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車輪,不斷地來回碾壓輪回。
“狐狸…”良久,最後我還是開了口,“它是真的將你當它朋友來看的…你說的這番話太傷它心了…”
空上聞言原本陰霾密布的臉上有所動容,在我走到門口時,他猶豫再三,終於開了口,“對不起…方才那些話並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他頓覺手裏的那盞熱茶都不香了,索然無味地將之放下。
“沒關係”不過瞬間,原本低著頭作一臉深沉狀走向門外的我飛快答道,而後轉身沒事人一般笑嘻嘻地望向他,“你是感覺最近有什麽不對勁嗎?”
方才與他發生的那些不開心全都沒心沒肺地拋向腦後。
而門外,一直躲在窗邊的狐狸一躍而進,腳步輕快地躍回桌上,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了舔空上的手,尖尖的嘴咧開,笑得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展示著自己心胸。
狐狸跟我那變臉勝過翻書的速度將還未轉換過來的空上看得愣愣的。
“嗯…”
“我們著急回來就是想要跟你說,零凝千方百計地要將你擄上萃音山,恐怕是別有企圖…”
“哦?”空上對此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為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我深呼吸一口氣,將眉頭皺得像我昨…不,前天晚上睡覺時夢裏夢見的那碗皮薄餡大的餃子,神情分外凝重地上前,雙臂張開把著他坐的那把椅子的扶手,與他之間的距離近得我能看得見我之前從未留意到,比如,他眼角處那顆淡淡趨向於無的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