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咒未起一咒生
話雖如此說,劉明卻是坐立難安,味如嚼蠟地咽了幾口稀飯後,強笑著說了聲飽了,而後走到屋外,坐在台階上,他突然覺得又慌又亂,最壞的結果控製不住地來來回回地在腦海閃現,偏偏他不可作為,一時之間愁苦的心靈沒了寄托,便又起身,走到堆放著鋤頭蓑衣許多雜物屋簷下的一處角落,從不知哪處的旮遝洞裏抽出一根煙槍。
煙槍杆子上還係著一個灰色的煙袋,他將煙嘴對著牆上敲了敲,將塞在裏麵的那些雜物都敲落掉打開煙袋從裏麵抽出煙絲塞進煙嘴,再將煙嘴伸進剛做完飯還未全部熄滅的土灶中,等見到發紅的火光後抽出,繼續坐回台階上,木木地直視著前方吧嗒著嘴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煙,嘴角邊蓄起的山羊胡時上時下,一抖一抖。
風刮散他吞吐的煙霧,散得屋裏都是白煙,下胖妞被嗆得咳嗽連連,小粗眉擰坐一團,叉腰伸出食指,做派潑辣地指著她爹爹道,“難聞死了!你去外麵抽啊!”
被女兒嫌棄,劉明臉一紅,剛想反嘴大罵時,瞄了一眼空上與我,隻能強忍住內傷,嘴裏嘟嘟囔囔著不情不願地走到了院子外麵。
“阿欒,你不該這樣跟爹爹說話”胖少年教訓妹妹道。
見哥哥疾言厲色地教訓自己,阿欒一改方才的強勢,撇著嘴攀上哥哥的手臂,一左一右地甩著,眼角帶淚地望著他可憐兮兮地為自己辯解道,“可是味道真的很難聞啊”
撒嬌這招對他百試百靈,胖少年一臉無奈地默默為她將已喝得見底的粥盛滿。
從頭到尾見證這一幕的空上看著關係已親密得有些過分的兄妹倆若有所思。
吃罷後,我與空上一起來到屋外,此時劉明正蹲在籬笆牆下,手拿著一杆往外直冒煙的煙槍,吧嗒著嘴,雙目木木地直視前方,神情鬱鬱。
“聖僧,可吃飽了?”見我們出來,他一掃之前的陰霾,往地上敲了敲煙嘴,將餘下的還未燃盡的煙絲敲掉之後,煙袋卷著煙杆,順手將煙杆別在腰帶上 。
空上稽首,“多謝施主款待”
“哪裏來的款待,是聖僧不嫌棄家貧,拿不出幹貨,隻能就水喝點稀粥…”再客套幾句有的沒的後,他開始步入那個他最關心的正題,“我們現在就過去嗎?”
“去之前需得叫上令公子與千金”
“他們”劉明未明白空上此舉的用意,“那兩個皮猴子過去能有什麽用一天別搗亂氣我我就阿彌陀佛了”
“天機不可泄露,劉施主照做就是”
空上態度強硬,劉明無奈隻有照辦,他風風火火地大步跨進院子裏,兩三步就已到了裏屋,此時的胖少年與阿欒正吸著碗裏那點蓋住碗底的米粥。
他們不是我與空上,著急走的劉明犯不著對他們客氣,再說方才阿欒當眾下他的麵子被就讓他憋著一肚子的火沒處發,所以,他黑著臉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兄妹倆手裏的飯碗奪下,“看你們那身材,還吃可省著點糧食吧!”
阿欒暴起反駁,“我跟哥哥從早忙到晚,可有一刻空閑過不吃飽哪有力氣幹活”
劉明一巴掌拍向阿欒的後腦勺,打得她一個趔趄,若不是胖少年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怕是摔到在地上了,“怎麽翅膀硬了?我說一句你頂十句!遲早你都要嫁出去是別人家的人,現在還不幹點活,我這些糧食不是白養你了?”
阿欒委屈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眼眶通紅,牙根咬得咯吱響。
“爹爹,你怎麽能這樣說妹妹呢?”胖少年皺眉道。
話雖說得絕情,可不知為何,每當劉明與阿欒眼神相對,心底總是不可抑製地產生一股不可言說的懼意,明明在他麵前的是他的女兒,明明他才是生她養她的爹!
他不知一次地在心裏提醒著自己,可就好像前生或是今世欠了她的,注定要來還債,每次與她相對他都是敗下陣來。
他眼神閃躲,心虛地避開阿欒的注視,卻故作惡狠狠地嘴硬道,“少囉嗦,你倆吃完就快跟我走,聖僧還在外麵等著你倆呢”
“粥都被你拍倒了,想不吃完也沒啦…”阿欒成心與他過不去,半分嘴虧都不吃。
胖少年擔心妹妹與爹爹再次杠上,息事寧人地將妹妹拉著坐下,而後溫和道,“爹爹,您先出去吧,別讓聖僧等急了,我跟妹妹幫娘將碗筷收拾了,很快就來”
“是呀”見到丈夫臉色越發不善,原本一直沉默的婦人也出聲安撫道,“阿欒還小,不懂事,以後我們再慢慢教…別耽誤了你的正事”
劉明想到在外等了一段時間的空上,隻得暫壓下怒氣,惡聲惡氣地扔下一句,“你們快點過來”便風風火火地往外走去。
留在屋裏的母子三人遠遠地還能聽見他的聲音傳來,“真是女大不中留,半分虧都不吃,嘴巴學得這麽厲害以後別嫁不出去…”
原本被胖少年安撫下的阿欒再次暴起,扯著嗓子大聲答道,“我嫁不出去也不要你養!絕不會賴著你!”
院子裏相繼傳來劉明摔掃帚的聲音。
…
他家這場鬧劇隻一門之隔的我與空上將整個過程看得一清二楚,對於這對父女之間的水火不相容,他的注意力一直關注在輕聲安撫妹妹的胖少年身上。
“安風,你有感覺到什麽異常嗎?”
“你這和尚倒是有點道行”未等我回答,我衣服裏的狐狸探出一個尖尖的頭搶話道。
昨天晚上我已鬆開縛在狐狸身上的龍血鞭。
不過,即便我已是盡快將它吐出的內丹重新還回它的體內,可內丹一經離體,對它來說傷害是不可逆的,它已然幻化不出人形。
要知道隨意變化,這可是墨狐賴以生存的法術。
突然出現這麽一隻動物,空上有片刻受驚,原本一直波瀾不驚的神色開始有了片刻變化,“那裏來的狐狸”既然會說話證明有點道行,可之前他卻一直都未察覺到一絲特別的氣息。
狐狸自動將空上這個問題忽略掉,“那胖少年身上有白鴉的氣息,你這和尚看上去年紀不大,比很多要來收我的老禿驢年歲都要小許多,可眼睛卻尖得很,這麽短的時間裏便能看出問題的關鍵所在”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是來幫你們的啊”狐狸攤手,眨巴著眼一臉真誠。
我一隻手抓住它的耳朵將它拎起,“我覺得你還是想想怎麽修煉成人形才是正事!還有承諾給我的火龍珠你準備什麽時候給我”
“別急別急…”它咧著嘴將自己細長的耳朵從我的手裏扯出,抽動幾下以確保還能用,“還是先幫你們將這裏的事情解決之後,你也才有心思關心其他的不是”說完,見我又要動手,身手敏捷地雙腿向後一蹬,避開我的毒手,跳到了空上肩上。
“和尚,你還不快替我說說話”見我揉拳擦掌地向它走來,狐狸急得用它厚厚的手墊扯著空上的衣服,舌燦蓮花地勸說道,“關於中東村被詛咒這事隻要得到我的幫助,你可以少走多少條彎路拯救多少條人命你們和尚不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你想想,你將這些人救下,可以造多少浮屠積多少功德了?”
空上想到那已是命在旦夕,隻靠著他的丹藥續命的老劉頭…眉頭越擰越擰…“安風…”他將狐狸護在身後,單手出招與我隔空對上一掌。
那一掌空上並未用上真正的實力,故而我隻向後退了一步就已站定。
“這是我與他之前就已約定好的,我隻不過是要拿回我應得的”我跳起腳暴怒,為自己的權益據理力爭。
“事關中東村百餘口人的性命,你倆的事可否容後再說”
我看著躲在空上身後衝著我擠眉弄眼,一副小人得誌模樣的,我雖氣得咬牙切齒,可奈何空上鐵了心要護著它,我又不敵空上…可再見到狐狸嘚瑟的模樣,如此輕易放過它我又著實不甘心…
正當這時,劉明的出現給了我一個台階下。
他渾然沒留意到空上肩膀上多出的那隻黑狐狸,“聖僧久等了,他們忙完就來”他眼眯得擠成一絲,笑得一團和氣的模樣絲毫看不出方才在裏屋與自己的孩子針芒相對,以至於對他們來說這個父親夾帶著一絲刻薄之氣。
這兄妹倆來得很快,一行四人本就要走,哪知隔壁老劉頭家的小子趴牆角聽見我們要去埋烏鴉之地尋找破解詛咒的方法便也自發奮勇地要跟過去,於是,我們四人便變成了五人。
劉明走在最前麵帶路,空上狐狸次之,而我則跟在他後麵與他肩上的狐狸眼神對峙,阿欒還有那胖少年挽手走在我們後麵,老劉頭家的小子悶聲不響地走在最後。
白鴉埋在村子中央的一棵大榕樹下,而劉明家住在村子的邊緣地帶,所以這一路走來我們這一行人經過不少人家,來來往往地打著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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