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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咒未起一咒生

  “施主謬讚,究竟是何事還請明言”


  中年男子寒暄幾句後,這才往下繼續說,“去年大旱,連著幾個月未下一滴雨,地裏旱得裂開了,苗都渴死了,所以去年莊稼收成一點都不好,那年的冬天,家裏沒有存糧的別說見葷了,一天能飽飽吃上一頓也就滿足了…”


  “李羅鍋…哦…他也是農民,是個外鄉人,搬來中東村住了幾十年了…大名記不得了,隻因為他駝背,背上像背著一個鍋…又姓李,所以鄉裏鄉親便給他取了個渾名叫李羅鍋,叫的時間一久,倒是大名忘記了…幾十年了也沒瞧出來,他駝著背像個老頭一樣倒有打獵的本事,他家有三個娃,收成不好,沒有口糧,他婆娘就沒有奶,他家那個奶娃娃餓得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中年男子絮叨著越扯越遠,而後似意識到這路都走了快一半,他這事說得還剛開頭,覺出不對尷尬地幹咳了幾聲,開始在腦海裏搜索著挑最緊要的來說。


  “那年他提著自己削好的劍去離我們村最近的那座山狩獵,清早出門的,中午便氣踹籲籲地扛著一隻奄奄一息,壯得好像一頭豬那般大小的白鴉回來…也不知餓了那許久他那裏來的力氣…老天爺…”他說到這裏時留意到我與空上的眉頭微微皺起,他急得黝黑的臉通紅,豎起三根手指賭咒發誓,“我真沒有誇張!真有一頭成年的豬大小!李羅鍋也覺怪得很,即便餓得兩眼發昏,壯著膽子也不敢拿主意,便咬牙將這鴉扛到了我家…”


  “剛開始看見這鴉時我也被嚇懵了…你們在那也會如此的…”至今想到當時的情形他都還是心有餘悸,眼睛通紅,一雙手不斷地在臉上揉搓,“那鴉渾身雪白,一身白毛不摻一絲雜質…它那時還是活著的…喘著粗氣…我去看時…那雙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我那時終於知道為什麽即便李羅鍋寧願餓著也不敢吃了…因為那鴉那模樣神情就像是個人一般與你對視,那就是吃人哪!不到山窮水盡是個人都做不出那種事來!”


  “那鴉胸口被打出一個碗大的洞,那絕不是李羅鍋能造成的,應該是那鴉被人打成重傷不治,被李羅鍋撿了現成的…”


  “那麽大隻鴉保不定就是成了精的,即便我是村長也不敢擅作主張,便召集了全村的人來討論,也是餓急了,聽爺爺輩的說過,有年也是天不作美鬧起了饑荒,連吃人的事都有…何況還是這麽一隻來曆不明的鴉…全村的人九成九都讚成,其餘一小部分沉默不言…”


  “那鴉還再喘氣我們也沒敢下手,等了一天一夜才將它熬死…心口上受了那般重的傷也不知她為何一直吊著那口氣遲遲不肯下咽,好幾次我們都看見它閉眼了,提著刀要過去時,它那眼又睜開…直勾勾地看著我們,瘮人得很,我們就又沒有下手…”


  “那鴉死的那個黃昏,一大群烏鴉不住地在我們村上空盤旋,那等景觀嚇人的很…從那以後我們村裏就開始頻繁出現怪事…”


  “你們靠著那一隻鴉便熬過了冬”坐在馬車角落一直都未出聲的我打斷他的話問道。


  “嗯…”那男子粗著嗓子低著頭含糊答道,似乎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纏,他隨意答應了一聲後,接著方才的話繼續說道,“先是李羅鍋死蹊蹺地死在了他自家的糞坑裏,我們從糞坑裏將他撈出來時,他雙眼圓睜,臉色發青,渾身沒見一點傷痕,倒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被活活嚇死的…”


  “剛開始我們也並未往白鴉這事上想,隻當是李羅鍋上茅廁時不小心從糞坑上掉下去被活活憋死的,誰知沒過幾天,又有一人胸口上插著一把刀死在了村口,而有人認出插在他胸前的那把刀就是之前將白鴉抽筋剝皮的那把刀…”


  “如果隻是一兩件還能說是巧合,可直到第三件事情發生,我們這才慌了,那是老劉頭的婆娘,一大清早就被人發現渾身□□,□□地死在了村口…身上隻零散灑落幾支白色的羽毛…”中年男子從懷裏掏出一直通體雪白,纖塵不染的羽毛遞給我們,搖頭唏噓道“那婦人平時雖然嘴巴刻薄,得理不饒人,可也沒存什麽壞心眼,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沒想到臨了臨了晚節不保,得了個這麽不體麵的死法…”


  空上左手接過這支羽毛,右手比在眉間伸直拇指尾指於虛空中化了一個我看不懂的符號之後往羽毛上一指,一陣微弱的白光閃過,轉瞬即逝,以至於一直喋喋不休的男子都未察覺,不過,空上卻已心中有數,他將羽毛遞給我。


  一上手,便察覺到這支羽毛與尋常的有何不同,或許在常人眼中隻能看見它與眾不同的白,可我們修道之人能敏銳地察覺到其中隱約流動的靈氣,就如同樹葉中的筋脈一般,紋路清晰。


  這…羽毛倒是似曾相識…


  我從袖子裏掏出進入禁地之時曼娘給的那隻羽毛,放在手中兩相對比,發現雖然兩支羽毛大小不同,粗細不一,曼娘給的那支羽毛品相明顯要高出這隻一籌,可兩支中流動的靈氣卻如出一轍,應該是出自一處的。


  就在此時,原本被我藏在衣服裏,耷拉著頭昏昏欲睡的狐狸似有所感地抖了個激靈…


  “咦…”中年男子看著我不知從何處拿來的另一根羽毛,“這兩支一模一樣!”這讓他似乎看見了希望,原本對我愛答不理的他頓時殷勤了起來,他在搖晃的馬車上不住地挪動著身體向我靠近,“這位小姑娘可知道那白鴉的來曆”


  我搖頭,說出那個令他失望的答案,“我可不知道,這支羽毛是我陰差陽錯得來的”


  “嗬嗬…”他挪回空上身邊,繼續向他道:“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讓整個中東村人心惶惶,太陽一落山,連門都不敢出,可怪事並未因為我們的不出門而就此終止,基本上每個月我們村都會死一個,不分年齡,不分性別,也不指定哪家,死亡就像抽簽一般,抽到誰就是誰了…”


  “其實在聖僧過來之前我們也請過幾位懂行的師傅,有的一進村剛擺上做法的台案便嚇得落荒而逃,有的更是連命都搭在了那裏…聖僧…我這倒不是嚇你,而是想提前知會你一聲,好做好心理準備!千萬不要輕敵…”


  “我不會”空上淡淡答道,“那隻白鴉是不是來自北方?”同樣是看羽毛,空上好像看出不同的門道,雖是問句,可說得很是篤定。


  “李羅鍋上山打獵的那座山就是在北方,他是從那座山上將那隻鴉撿回來的…”中年男子認真思索一番後,回答道,雖不知空上為何發問,可他唯有將自己知道的盡數告知,以求空上化解。


  “那隻是修行已近千年的白鴉,而且修的是善行,樂善好施,廣結善緣,你們吃她的肉於瀕臨死亡的她來說隻是一場修行,舍己身以救天下,乃是大善,功德無量,它又豈會因此而責怪你們取你們性命”


  “這…”中年男子聽得汗水直流,結結巴巴了半天也未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佛慈悲,即便你不願意對我們說出實情我們也是要去一趟的,不過能不能解決又是另一回事了”


  中年男子聽見他依舊要去,神情一鬆,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濁氣 。


  “這是自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即便你我將要命喪於此也是要走上一遭,為受苦受難的芸芸大眾發出最後一點餘暉”我一臉苦大仇深學著空上平日的做派向中年男子稽了一首,“隻是…劉施主…我們好歹是為中東村犧牲的,還得勞煩您在為我們在中東村附近選上一塊風水寶地下葬,鬼節清明之時,也得記得在墳前為我們添上一柱清香,也不至於讓我們屍首暴曬荒野,淪為孤魂野鬼”


  中年男子見我說得煞有其事,頓時慌了神,畢竟他千裏迢迢請我們而來也不是要拉幾個人墊背的


  他眉頭皺了又鬆,臉黑了又白,最後,咬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長長歎了一口氣後,說出那段他不願再提及的來龍去脈。


  “那隻鴉再大也隻夠我們村裏全部人吃一天,沒了口糧的我們開始打起了那些一直在我們村上空徘徊的烏鴉的主意…那些烏鴉一直都未走,我們留意到它們總是飛落在那個埋著白鴉屍骨的小土堆,用嘴將上麵覆著的那些黃土啄開後,一個個輪番上前銜起白鴉的屍骨…”


  “見到這場景,村裏有人便想了一招,用…”說到這裏,中年男子有些羞愧,頭埋得低低的,艱難地滾著喉結,掙紮一番後繼續道,“用那白鴉的屍骨為餌,誘捕那些烏鴉,用作捱過那個冬天的口糧…”


  空上聽到這歎了一氣,無奈搖頭道,“這就是了,那些烏鴉是白鴉的子子孫孫,你們吃它的肉也就罷了,還要刨它的墳,用它的屍骨來引誘屠殺它的子子孫孫,它又怎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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