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新世界
晚上,從外麵拾柴回來的章家小相公一進院門,見到停在院子裏甩著尾巴吃草的馬車驚得說不出話,立在門口左右張望了半天,確定自己未走錯家門,這才向裏嚷道:“蓮妹,家裏是來了什麽貴人了嗎?院子裏怎麽停了輛這麽氣派的馬車”
年輕婦人聽見章相公的聲音,從屋裏小跑出,“你回來了呀,你猜猜是誰來了?”
她扶著章相公放下肩上的柴,又從他的手裏將柴刀接過放在屋門口的角落處。
“是哪位老爺來了嗎?”想著有外人,章相公理了理自己的衣擺和卷起的褲腳。
“那裏有老爺會來我們這裏呀”年輕婦人見他鄭重其事得有些傻乎乎的模樣,捂嘴笑道,也不再逗他,轉身伸長脖子向裏麵喚道,“安風妹妹,快別跟你章哥哥捉迷藏了,出來吧”
經過一下午的相處,年輕婦人終於肯相信我不再是之前那個癡癡傻傻的小小,雖然個中緣由她至今還是雲裏霧裏弄不清楚,可現在,她終於可以將我跟小小分開來,當作兩人來看待。
我笑吟吟地從屋裏走出,向章相公做了個鬼臉,“就是我這位老爺呀,章哥哥有什麽要指教的嗎?”
章相公見到我驚得說不出話來,直撓著頭憨笑道:“怎麽是你這小娃娃,我當是那位老爺來了呢…”
他上下打量了我,見我一身嶄新合體的衣裳,反應過來的他睜眼看看院子裏的馬車以及年輕婦人手上戴的那個翠玉鐲子,望著年輕婦人問道,“這些都是她買的”
見她點頭,“不見你才幾天的功夫,你那裏來的這些東西呀!”
我見他見著這些東西的臉上又驚又怕的反應與年輕婦人同出一轍,覺得好笑,玩心四起,有意逗他一逗,便背著手走出,裝作一派老成模樣,“這些東西來路正派得很,是我在集市上用真金白銀買的”
章相公瞧著我這般不正經,想是我年紀還小,不知道這裏麵的嚴重性,越發急了,“小祖宗呀,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來路不正的銀子用了是要吃官司的呀!”
他這一急,連著年輕婦人也跟著他一起慌了神,“安風…這…”
見他們兩人急得臉色都變了,我“噗呲”笑出聲來,又見他們也是真急了,正了正顏色,這才正經向他們解釋道:“你們就放心好了,花的銀子是我憑自己的本事掙回來的,絕對是清清白白幹幹淨淨的,紙紮鋪的王老板可以為我作證”
見我提及王老板也知曉我這銀子的來處,章相公懸起的心不禁落了一大半。
“你的本事”隻是轉念,他還是狐疑問道,“現在這世道不太平,你個還不及弱冠的小娃娃,手無二兩肌,幹不成什麽髒活累活,那裏去得這麽些銀子”
我笑著從兜裏掏出黃符,為打消他倆的疑慮,決定小露一手,不需火石,那張早就畫好磷火符的符紋在我指尖燃起火光,在年輕婦人的驚叫聲中,化成灰燼。
“這…”章相公挑著年輕婦人織好的布匹走街串巷,算是見過一點世麵,稀奇古怪的事也聽過不老少,因而並沒有像年輕婦人那般失態,隻是表現得有些驚異。
我笑著將落在手上的灰燼拍了幹淨,看向望著我半天都說不出話來的那對小夫婦,“這就是我的本事”
進了屋後,章相公左右看看屋裏新添的不少家具,再看那張烏木桌上那隻燒雞,搓著手越發局促了。
“安風,你還這麽小,有錢也該省著點花,為自己的將來考慮考慮”
此時我的嘴裏正塞著年輕婦人遞給我的油厚肉多的雞腿,狼吞虎咽地吃得滿手滿嘴都是油,顧不上回答他,隻含糊地應了一聲算作回答。
我終究有一日是要回到屬於我的那個年代的,壓根都未想過會在這有什麽未來,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保護那個該死的空上聖僧,救他一命,助他渡過劫難之後,改變世界運行軌跡,這樣在21世紀就不會有沉闕,我也不會被他送到這個時代來…
一切就都回到了正軌!
隻是…我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上的雞腿,將皮肉撕下,聽他的狂熱粉絲王老板的描述,也不知那位神通廣大的空上聖僧是如何死的,沉闕也真是,隻把我送來,半點提示都沒有,至少有個時間期限,也讓我提前準備準備不是
難不成他若是老死的我還要在這等他一輩子不成再說,他若是老死的,我有正當理由懷疑沉闕這是在針對我!試想,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我有什麽能力去阻止呢難不成要我學秦始皇滿世界去為他找長生不老藥嗎
雖然,無論我懷不懷疑他都是在□□裸地針對我!
我鬱悶得放下手裏的雞腿,不禁為自己未卜的前途而萬分擔憂起來!
柳暗花明中,我想起與沉闕糾葛不斷的零凝…想到第一次去沉闕洞府救月月時,她跪在沉闕麵前哭得抽抽搭搭的可憐模樣,那時,月月身體裏寄居的是零凝,與其說跪得是月月還不如說跪在沉闕麵前的是零凝…
這麽說來,沉闕與零凝感情很是複雜,近乎又愛又恨,糾葛不斷…指不定沉闕的死與零凝有脫不開的關係…
試想,為破解這個將近兩千年的謎團,我費力展開了自己並不豐富的想象力…
一對癡男怨女,男的已皈依佛門,可仍克製不住男女情愛,與一女子相愛,後因世俗不容,癡男怨女共赴黃泉…
啊!好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好一對有緣無分的癡男怨女!好…
狗血呀!
不管如何,我信心滿滿地想,現在的我隻要找出零凝,很有可能便找到了這件事的突破口!
確定好方向後,我將剛剛放下的雞腿又精神百倍地拿起,嘬著指頭吃得津津有味。
那對年輕夫婦見我不時拿起雞腿又放下,一時愁容滿麵一時又躊躇滿誌,絲毫揣測不到我這一番動作下來飽含的心理路程是怎樣。
啥也不懂,啥也不敢問的他們隻能對視一眼,埋頭吃雞。
為了能早點回家,第二日起了個一大早,隨意跟這對年輕的小夫婦編了個要去上香祈福的名頭後,便啟了程。
因去三無寺的路程大多都是山路,叫章相公趕著馬車將我送到城外後,我便提著自己的包袱開始步行,裏麵有我剛剛在集市準備好的幹糧,還有不少符紙朱砂筆。
一路上走走停停地,到三無寺時已近黃昏。
那是個不大的小寺廟,又坐落在半山腰上,我仰頭望著那一階階用石頭壘成的台階,還未上腳爬,看著都覺得有些頭暈…
喘著氣終於爬到了頂峰,寺廟門口的一片空地上,一位小沙彌正拿著一柄掃帚在打掃著落葉。
我理了理略微有些褶皺的衣裳上前向他行了一禮,“小師傅”
那位小沙彌長著一張討喜的圓臉,眼睛圓圓亮亮地鑲在臉上像是兩粒黑葡萄,見我向他行禮,還未言語,臉先一紅,而後才稽首還禮道:“小施主有禮!”
“小師傅,請問空上聖僧在廟裏嗎?我有事找他”
“施主來得不巧,聖僧昨日下山還未回來”
我恍然大悟,暗拍自己一腦袋,光顧著趕路了,怎麽未想到空上昨天被請去了吳府,不過,按理說來,吳家那鬧事的鬼都已被我降服,空上去也無用武之地,現在也因早就回來了,或許是路上又遇著什麽事,所以被耽誤了行程。
今日見不著還有明日,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就不信,這三無寺在這,空上還能不回他這和尚窩嗎?
隻是,我轉身看向那漸漸西沉的太陽,當務之急是要解決今晚的住宿問題。
我望向那圓臉小沙彌臉上笑得越發燦爛,“小師傅,天色已晚,您看我能不能在寺廟裏借住一宿”
那圓臉小沙彌臉越發紅了,囁嚅道:“女施主,我們這裏都是男的,極少會有女施主在這留宿,恐怕多有不便,不過我們在山腰處蓋了幾間茅屋,裏麵吃穿用度一應俱全,你可以暫時在那借住,等聖僧回來”
我一喜,忙向他行了一禮,“那還勞煩小師傅帶路”
小沙彌將手中的掃帚放下,“女施主稍等片刻,我進去向師兄稟報後就帶你去”
見我點頭,他將卷起的僧衣袖口放下,拍拍衣角上沾上的些許灰塵,向我行了禮後,這才小跑著向廟裏跑去。
我這才隨著他的身影看向廟裏,在我這個角度隻能看見裏麵有一塊極大的鋪著石板的空地,因是平日裏給這些和尚誦經修行用的。
現在這塊空地上,有與圓臉小沙彌年紀差不多大小的三三兩兩的小和尚也正拿著掃帚在清掃空地上的灰塵及落葉。
一位年紀稍長他們,手握一串佛珠的和尚正一邊撚著佛珠,一邊嘴唇微動地在空地上來回走動。
那圓臉小沙彌跑到這和尚麵前站定,還未見小沙彌開口,也不知這和尚絮絮叨叨地說了些什麽,登時,原本小沙彌已經白回去的臉又變得通紅起來,他怯怯地搓著衣角,低著頭回了幾句話。
片刻後,這和尚點點頭,小沙彌向他行了一禮,轉過身後,並未像去時那般慌裏慌張地小跑,而是腳步極為穩重地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