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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新世界

  他打發下人去賬房支了一筆銀子給我,數目頗為可觀。


  我看著下人端上來的那一盤黃燦燦直晃人眼的金錠子,再也挪不開眼。


  先是虛偽地推脫了幾下,後再佯裝盛情難卻地將這些金子收下。


  事情圓滿解決,吳老爺也開心得緊,特備了一大桌豐盛的飯菜,待到我們酒足飯飽之後,又派了馬車將我們送出吳府。


  跟著那位小丫鬟出府時,正恰巧遇見昨晚被我嚇暈的那位青年領著一位眉清目秀的和尚入府。


  那位和尚隻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僧衣,一件掛了補丁的袈裟,腳上一雙縫了又縫的破僧鞋。


  可即便裝扮如此拮據得有些令人難堪,他依舊是不卑不亢地站在吳府花園中的花團錦簇之下,那雙眼睛平和得毫無波瀾。


  我與那和尚擦肩而過,彼此看清模樣之後,俱是一愣。


  未曾想到王老板誇上天的空上聖僧就是沉闕。


  沉闕…不…現在應該稱他為空上聖僧也應該認出了我,但他腳步隻是略一停頓,然後麵無表情地跟著青年繼續向內院走去。


  原本走在我前麵的王老板見到空上聖僧,無法裝作像我一般若無其事,他眼裏亮起星星點點,一臉虔誠地走上前,稽首拜見,“空上聖僧有禮”


  鞠得九十度的躬,一副遇見偶像的狂熱粉絲的做派。


  雖不是初次見麵,可第一次終究我太過狼狽,也太倉促,故而沒有留意到他與我這一身不遑多讓的裝扮…


  我在捂嘴幸災樂禍之餘,也找到了王老板為何將破衣破鞋視作世外高人標誌的根源。


  見再無法裝作視而不見,我也上前隨著王老板稽首,隻是一直對害我到如此地步的沉闕心有芥蒂的我自是沒有像王老板那般虔誠,我敷衍地行了一禮。


  空上也不介意,雲淡風輕地像我與王老板回禮,“兩位施主有禮”


  那領著空上進去的青年笑著道,“聖僧還是快隨我進去吧,老爺還在裏麵等著呢”說完後地向我們微微頷首,以示歉意。


  昨晚我做了偽裝,他顯然沒能認得出去。


  我想到他昨晚狼狽的模樣,不禁莞爾,原本遇見空上的不快隨之一空,望向那青年的眼裏盡是笑意。


  那青年對我的笑未能察覺出惡意,回贈了一個燦爛無比的微笑。


  “嗯”空上淡淡應道,然後又是像我們稽了一首,以示道別。


  王老板誠惶誠恐地還了一禮後,站在原地眼瞧著那青年領著空上聖僧到了轉角處,直至不見。


  我看著還傻不愣登地對著空上聖僧路過的空氣回味無窮的王老板,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我們可以走了嗎?”


  王老板回神,尷尬地撓頭“嘿嘿”笑道,“可以了…可以了”


  那丫鬟放下帶著我們繼續向府外走去,府門口處停著一輛備好的馬車。


  因我暫時想不到更好的去處,便也隨波逐流跟著王老板先去他的鋪子。


  不過,上車片刻後,我就覺得這真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差的決定。


  一路上,耳邊都在嗡嗡地響著王老板不盡其實,對空上聖僧極盡讚美的言辭。


  “空上聖僧不光仙人般的資格品貌,氣質出塵,那等品格真不像是該待在凡世的人…”


  是呀,他早該上天了!

  我翻了個白眼。


  “更難得的是那救苦救難的心腸,不時下山贈粥贈藥,治病救人…在山腳下,提起他沒有人不豎起拇指的…”


  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無視我連連翻起的白眼,王老板依舊自顧自道。


  “聽說還有村子自發為他豎了一座泥像,日夜有信徒虔誠叩拜…”


  這般將空上的豐功偉績說了一大堆,我聽得腦袋發脹,說實話,許是沉闕對我影響太大,在我眼裏空上除了好皮相外,王老板一路上給我描繪出的那個濟世活佛般的形象在我腦海裏,我是半點都勾勒不出的。


  終於,車子行到了他的紙紮鋪,我第一個跳下車,王老板緊隨其後。


  打發走吳家的車夫後,王老板見我站在鋪子門口拍著腿腳沾上的灰塵。


  他手攏在衣袖裏,湊到我跟前來,“小師傅,天氣冷得很,要進店喝杯熱茶來嗎?”


  我看向他身後的紙紮鋪,此時裏麵已有三四個人在裏麵采購,隻有一位看上去不過十七八的小夥計在裏麵忙得焦頭爛額,這月份的天氣,仍有密密的汗珠從額前冒出。


  我道:“還是不耽誤王老板做生意了,改天我自會再來拜訪”


  王老板似乎很是願意結交,他喜笑顏開地應了,與我拜別過後,進了紙紮鋪。


  我拍拍背在背後的包袱裏沉甸甸的金子,而今,當務之急應該是找一間錢莊將這些金子兌換成銀票還有散銀。


  兜兜轉轉逛了一圈後,找了一家最大看上去年代久遠的瑞豐錢莊,提了提肩上的包袱跨步走了進去。


  那是位已近古稀的老掌櫃,帽子下露出的兩鬢及胡須皆已花白,他眯著那雙已老得凹進去的眼打量了我一番後,到底是經過些世麵的,知道人不可貌相,並未將露出輕視之態。


  “小姐”雖然在21世紀這不是什麽好詞,可現處在如今這個時代,這算是一個敬語了。


  “您有何要事”


  我將這包袱放在櫃台上,金子與金子的碰撞得叮叮作響。


  這老掌櫃也是經驗豐富之輩,還未打開,便已猜到這包袱裏裝的是什麽了,見有大生意上門,早將本子及紙筆準備好。


  我將包袱打開,任他經驗老道,黃燦燦的金子也是讓他麵上一喜,“小姐,是要將這金子存在我們鋪子裏嗎?”


  “嗯,幫我將一錠金子換成散銀,其餘的都兌換成銀票”我點點頭,將這一包袱的金子交托給掌櫃。


  “小姐真是好眼光”老掌櫃喜滋滋地接過,一邊為我辦手續一邊絮叨著,“,我們張記錢莊在大小鄉鎮都開有分店,而且是開了百多年的老店,童叟無欺,你存在我們這裏絕對可以放一百個心”


  “好了”他將一遝銀票遞給我,“這是您要換的散銀”又遞來一繡著花模樣很是精致裝得鼓鼓囊囊的荷包。


  我先將銀票貼身收好後,接過荷包,向老掌櫃抱拳道謝告辭。


  出來後,我看著身上鬆鬆垮垮的一身衣服實在難受,便先找了一家裁縫店,換上一套合身的衣服跟鞋。


  出了裁縫鋪,有了閑錢的我再看這個不大卻熱鬧的集市自有一番風味。


  遊遊逛逛了小半天後,不知不覺我已拿得兩手都滿滿當當。


  我提著這些東西,買了一輛馬車,按照腦海裏依稀記得的昨天跟著那位小相公走的路線,趕著馬車找了過去。


  這個時代,房屋大都同出一轍沒什麽特色,故而我找那麽一處不紮眼的小村莊也費了些功夫。


  等我趕著這馬車再走進村口時,冤家路窄,正好遇上之前在村口被我打了屁股回家告狀的小破孩。


  這孩子年紀不大,記仇倒深,初進村口時,見我坐在馬車上,手裏拿著馬鞭,又換了一身幹淨齊整的衣服,與之前小叫花模樣差別太大,一時沒認出來。


  吃著手愣愣地站在石頭上看了半餉後,這才認出是之前打了他屁股的,蹲下,撿起一顆石子就向我打來。


  我不偏不倚地接過他扔向我的石子,坐在馬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還流著鼻涕吃著手對我怒目而視的小破孩,笑嘻嘻地向他招手道:“你過來”


  “你要幹嘛!我可不怕你!傻子”他兩手叉腰,依舊牛氣轟轟。


  我失笑,自己實在犯不著跟這麽一位睡覺可能還尿褲子的小屁孩計較,便轉身在馬車上翻找,拿出集市上買的一串糖葫蘆,在他眼前晃著誘惑,“想不想吃呀?”


  什麽傻子,什麽恩怨,他這個年紀所帶不多的執拗早就融化在了糖葫蘆厚厚的糖衣裏,他咽著口水,眼睛都直了,扭捏半天後,最終還是從我手上那串糖葫蘆。


  我見他一邊舔著糖衣融化時沾上糖汁兒的手一邊香香甜甜地吃著,一副稚兒天真的做派,搖頭笑笑趕著馬車繼續往村子裏走去。


  這是個並不富裕的小村莊,村子裏的人出行全靠腿,即便誰家養了牛,也是用來耕地,不會賤用,用來代步。


  是以,這馬車一進村子便引來了一大批打量的目光,不光是打量這匹威風凜凜的駿馬,還有打量我的。


  甚至,毫不客氣地說一句,身材嬌小體型連那匹馬一半都不及的我比馬更有吸引。


  “這不是前段時間一直賴在我們村口的那個傻子嗎?”


  “是呀,我瞧著這眉眼也像…”


  一棵榕樹下,三三兩兩的村婦聚在一起,手裏抓著一把瓜子竊竊私語不斷。


  與其說是竊竊私語還不如說是朗朗高談,絲毫未顧忌我。


  “她從哪弄來的這麽一匹馬”


  “八成是偷的”一位右邊眉眼下長了一顆綠豆大小黑痣的婦人做下如此決斷後,向馬車上的我喊道:“傻子!你這車哪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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