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新世界
吳老爺聞言,平白勾起傷心事,不禁眼眶紅了紅,用袖角抹了掛淚的眼角。
我心裏感歎這王老板真是人精兒一般的人物,拍得一手好馬屁。
氣色會變,可人的模樣五官總還在那,單從這吳公子平淡無奇的五官來看,即便他平時生龍活虎的,也實在很難將神仙一般的人物兒跟他扯在一起。
我伸出一指在吳公子鼻間一探,見他氣息紊亂,呼出的氣息微微有些燙手,心知不妙。
吳老爺見我鄒眉,心裏一緊,忙問道:“怎麽還有救不曾”
我沉呤片刻,斟酌道:“纏在公子身上的那個厲鬼極其厲害,已害了兩條人命,若要他放過公子,我還要再謀劃謀劃”
“是了”想到被害死的母親和妻子,吳老爺落淚稱是點頭。
“隻要能救小兒,傾家蕩產我都是願意的”
吳老爺如此大方,我自然是心中一喜,越發盡心了起來。
我在這位少爺床前凝眉來回踱步許久,心下有了主意。
吩咐人將房裏的檀木桌收拾出來後,又叫了一位小丫鬟下去用鑲了金邊的白瓷碗裝了一碗井水。
接著拿出符紙及朱砂筆鋪上後,手起筆落一瞬間的功夫一張符紙已成。
我用兩指拈著這張符紙,一運力,這符紙燃起明黃色的光,這時那位小丫鬟邁著小碎步正好端著那碗井水向我走來。
我將這燃起的符紙放在碗裏化了。
王老板站在吳老爺身後,伸長了脖子,睜大了雙眼直打量著我這一舉一動,他也是第一次見,好奇得很,生怕放過一絲一厘。
都說火遇水則滅,可這隻燃了一半的符紙浸到那井水裏,火光絲毫未減,直至將剩下的符紙都燃盡,這才滅了。
見到這一幕,王老板咂舌稱奇。
這符紙化在水裏後,這水還是清透依舊,未見混濁,隻有碗低沉著些許灰燼。
“將這碗水給少爺服下”等在一旁的吳老爺急忙吩咐道。
為我端來水的那位小丫鬟輕聲稱是,端了桌上的那碗符水來到床邊,但因她個小,力氣也小,坐在床邊三番兩次地想將吳家少爺扶起都未能如願。
王老板見狀,熱情上前地將那丫鬟喚開,然後將吳家少爺扶著坐起,極有耐心地等著丫鬟將那碗符水用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喂進去後,這才將吳家少爺輕輕放下。
片刻後,吳家少爺雙目圓睜地坐起,身上金光若隱若現,這金光似灼得他渾身難受,他很是痛苦地來回在身上搓揉,望向吳老爺的臉上全是乞憐。
“爹…爹…”他哀聲喚道,“孩兒身上好痛…你給我吃了什麽?爹”
吳老爺見愛兒喚他,護子心切地就要上前,我急忙伸手將他攔住。
“吳老爺,別過去,他可不是你兒子”
吳老爺這才從蠱惑中醒來,這段時間以來,吳家少爺胡言亂語不斷,人也認不清,不曾喚過他一身爹爹,所以,適才的那一句爹爹,直讓他以為兒子已經恢複正常。
可現在再細細看去,兒子口裏雖是一聲一聲地爹爹喚著,可眼睛卻睜得布滿血絲,看向他的眼裏哪有半分父子情分
見我壞它好事,吳家少爺轉頭嘴唇咬出血地看向我,“賤人!”
它十指成爪就要向我抓來,隻是還未等離床,就被體內的金光燒得嘔出一口黑血。
“這…”見愛兒吐血,吳老爺急道。
“無妨”我見那血是黑色,安撫吳老爺道。
吳老爺緩了緩心神,按捺著原地未動。
那一口黑血吐出似打開了一道補不上的口子,吳家少爺趴在床邊從嘴裏不斷地嘔出大口大口淤黑散著一股惡臭的血。
“勞煩你去拿個臉盆來”我笑著向規矩站在一側的那位小丫鬟道。
那小丫鬟含笑點頭,屈身向我一福後,施施然地退了下去。
不過須臾,她端著兩個臉盆進來了,先將一個放在床邊由著吳家少爺一口一口吐滿後,又換了另一個,端起那個吐滿的臉盆安安靜靜地退了出來,不多言不多語。
如此三四番後,吳家老爺見一滿盆一滿盆的黑血端出去,又開始憂心起愛兒的身體,“這…當真無事我瞧著習武的人吐這麽多血,身體也熬不住啊”何況還是病了這段時日,吃喝不下,睡眠未足,身體格外虛弱的吳家少爺
我知道吳家老爺舐犢情深,笑著寬慰他道:“少爺是在吐黑血,可吳老爺您看,他黑血吐得越多,臉色就越發紅潤”
吳老爺定睛看去,見原本兒子白如薄紙的臉上已帶有絲絲紅光,果真如我所言,心下一喜,半分憂慮都未再有,一心隻聽著我的吩咐。
等到吳家少爺吐出的血漸漸呈鮮紅色,我這才上前將吳家少爺扶著躺下,然後將剛剛畫好的一紙符紋貼在他的眉心。
“天地神明,人鬼不知,收!”一聲輕吒過後,一團黑氣從吳家少爺身上緩慢挪移至這符紙之中。
我急忙將這符紙從吳家少爺的眉心處揭起,掏出一張磷火符,用磷火一燒,這符紙燃盡後冒出一縷風一吹就散的黑煙後,連灰燼都無,了無生息。
吳家少爺躺在床上□□片刻後,輾轉醒了,微微開啟的眼瞼望向吳老爺,沙啞出聲喚道:“爹…”
“哎”吳老爺一邊應著,一邊用袖口抹著淚,望向我。
見我點頭後,這才上前坐在床邊,握著兒子瘦成皮包骨的手,眼淚成串掉下。
我與王老板對視一眼,識趣地退了出去。
小丫鬟引著我與王老板到了堂前,又安排人為我們每人倒了一盞茶後,福了福,聲音婉轉道:“兩位貴客現在這裏休息片刻,我家主人稍後設宴款待”
王老板點頭微笑,“多謝”
我亦如此。
等到她退下後,堂前隻剩下我與王老板還有門前站的那兩位仆役。
王老板看著我笑著豎起大拇指,“小師傅,好本事呐”
我謙虛頷首,“王老板過譽”
“不知小師傅師承何處”
看著笑意拳拳看向我的王老板,想來他這番發問並無什麽惡意,隻是純屬好奇。
但我的來曆實在太過離奇,實在不足為人道,倉皇間便編了一個謊話,“師傅收我時曾要我立下誓言,不可將她老人家的名諱告知旁人,師命不可違,還請王老板見諒”
麵對隱瞞,王老板並未介意,他“哈哈”笑道:“理解…理解…名師出高徒,世外高人都是如此”
本無此意的我一噎,為掩飾尷尬,端起桌上的那碗茶低頭呡著,餘光卻瞄到王老板並未將視線從我身上收回,依舊滿是好奇地上下打量著…
見他那眼神,恐怕原本我那不入他眼,腳趾都遮不住的爛鞋,現在都成了為在世間懸壺濟世,真人不露像掩藏身份的標誌了吧!
我心裏腹謗道,這王老板定是話本小說聽多了,才覺得遍地都是視錢財為糞土,其貌不揚的世外高人!
可見那些奇談怪論的小說害人不淺!
吳老爺再出來時眼眶雖還有些紅可臉上的陰霾全無,在走進堂前時,都夾帶著一股風。
他抱拳,朗聲道:“不好意思諸位,有所怠慢了!”
王老板起身,抱拳回道:“哪裏哪裏,是我叨擾了才對”顯然對於這種場麵上的交道十分得心應手。
吳老爺朗聲大笑,中氣十足,可見心情不錯,他望向我,誠心誠意地作了一揖,屈身道:“小師傅,你與我有救命之恩,若小兒再有什麽不測,恐怕我…”
他屈身一直躬著,並未帶帽,我能看見他已花白的頭發,可見他年紀已不年輕,膝下又隻有這一子,自然是當命根子一樣來疼的。
我歎歎,將他扶起,“吳老爺言重了”
“小師傅有何要求,老身能辦到的一定竭盡全力”
我還未答,見一側的王老板目光灼灼地看向我,不知為何,在他那飽含內容的注視下,原本準備獅子大開口的我,突然重起虛名來…
幹咳兩聲後,最終違心道:“吳老爺哪裏的話,降妖除魔是我們修道之人應盡的本分”
這番話與王老板心中自發為我樹立的形象不謀而合,他頭微微揚起,一副早已料到的諸葛模樣,望向我的眼裏的又多了幾分恭敬。
吳老爺聞言也是一喜,他之前在房裏因為情切曾誇下過海口,我若能救吳家少爺一命,他願傾家蕩產相謝…
當時情急這話是脫口而出未經過大腦的,而今,吳家少爺脫險之後,他一直緊繃的神經鬆懈之後,再想到這話早就反了悔,隻是奈何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況且當時又有王老板這麽一位見證人在場,這話他又怎麽有臉收回
是而,雖然捶胸頓足地悔,可為著自己幾十年來立起的賢名,也唯有忍痛受下。
今聽我如此一說,他的家業得以保全,壓在胸口的一塊重石放下,自然喜不自勝,笑得臉上的肉一蕩一蕩的,帽子自然為我戴得越高越好,“這怎麽使得,小師傅德行厚重,金銀俗物入不了眼,可我不孝敬一二,實在心內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