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苦肉殘身
「總舵主學識淵博，出口成章，在下自愧不如。」李九溪出聲恭維，面上的勉強卻掩蓋不住。
「過獎。」蕭諳不在意地揮揮手。「只是二公子死的過於蹊蹺，恐人心不服啊！」李九溪旁敲側擊。
「那乃是韃子刺客所為，眾位兄弟多殺韃子，就算是為二公子報仇雪恨。」蕭諳扯呼道。
「正是，韃子坐江山沒幾年，殺戮劫數尚未平息，如今又舉刀刃，骨子裡還是蠻夷。」李力世慷慨道。
「沒錯，揚州雖有宵禁，但城中居民，天色微黑便自覺歸家，每到月圓，揚州城內鬼哭神嚎，聞者無不心中泣血，我等反清義士，不報此仇，枉為漢人！」古至中火爆開口。
「諸位兄弟，都乃忠義之士，驅除韃虜，復我河山！」蕭諳激昂站立，振臂一呼。
「願隨總舵主成事！」眾人盡數站起，胸中熱血翻滾不休，李九溪看在眼裡，心中嗤笑出聲。
隨總舵主成事？那不是忘了鄭王府？看來這些人心中已經變質。
「台灣早歸王府控制，內里一兵一卒，都是王府治下，中間更隔天塹，韃子想要滲入台灣，無異於痴人說夢，更別說進王府刺殺二公子，其中玄妙處，引人深思啊！」
李九溪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如在眾人滾燙的心頭上，澆下一盆冷水。
古至中李力世幾人怒目而視，直瞪這攪人興頭的李九溪，眾人皆知他已被王府滲透。
但還是有大半香主，不禁垂下腦袋，天地會名義上，終歸是鄭王府治下，這是眾人皆知的關係。
而總舵主這一次，確實無法洗清，鄭克塽的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有層層的隱秘。
「李九溪，你有話直說，別總是不陰不陽！又不是太監！」古至中不愧是赤火堂香主，火氣極大。
「你！」李九溪面色難看至極。「古香主，李香主心中有惑，我已知曉。」蕭諳伸出手。
他滿臉肅然，阻止兩人再說，蕭諳放下酒杯，一站而起，他緩走兩步，立於桌台之前。
眾人見此，一言不發，李九溪不會輕巧放過，一定會追根究底，王府可能已經認定，是蕭諳所為。
那已經做王府狗的李九溪，必擺出條條證據，甚至請出那王府的報信人，指認蕭諳。
以使蕭諳顏面掃地，威名盡喪，背上弒主賊子的名號，到時候，蕭諳再無威信統領天地會。
但蕭諳肅然的面色，說明這事並不簡單，總舵主也不是那種，會乖乖就範的人。
「李香主，所言非虛，鄭王府治下，盡在掌握，如何能混進韃子刺客？」蕭諳點頭同意。
李九溪面現得意神色，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台灣混進刺客，不可能！
但其他人卻並不這麼想，袁嘯劫已知蕭諳將要說什麼，李力世等幾個心思活泛的香主，亦心中凝重。
「諸位只知二公子被刺，又可曾記起，在下，於二公子事故七日前遭逢暗算，王府，是什麼交待？」
蕭諳陡然大喝，聲音震震，怒氣存其不發。各香主想到關節處，無不冷汗涔涔，訥訥不敢言語。
「李香主，你來回答我！」蕭諳毋庸置疑的口吻，望向緊捏手心，冒汗不止的李九溪。
「這？」李九溪被點名，身軀狂震，他內心糾纏一片，想說，卻有不知如何說起。
「說不出來了，對吧？」蕭諳森然冷笑。「我來告訴各位，王府昨夜混入刺客，要刺殺本王，幸得總舵主拚死相救，擋下刺客！王爺親令，是也不是？」蕭諳掃視全場。
眾人俱被那森寒氣勢所攝，低眉垂首不敢妄言，李九溪更是面色蒼白，幾乎站立不住。
「我蕭諳赤子之心，可昭日月！」蕭諳語氣一松，眾人聽在耳里，如釋重負。
「嘶拉……」裂帛之聲尖銳刺耳，眾人抬頭望去，但見蕭諳撕碎衣裳，露出明玉雕琢的胸膛。
只是那右胸上，一個未曾癒合的猙獰疤痕，扎眼無比，讓這白玉，染上瑕疵，直嘆可惜。
「這片赤心，如何，如何去照那日月？」蕭諳昂首疾呼，左手成拳，狠力一擊那胸口疤痕。
傷口遭受重力，登時裂開大口，本是平息的血液，在胸腔內壓力迫使下，得到宣洩的途徑，隨著一聲『嗤』響，細長血箭，飆射而出。「總舵主，不可如此！」古至中單膝跪地，蕭諳熱血灑滿他臉。
古至中的臉龐滾燙，心中卻一片凄涼，他眼眶滑下淚水，在鮮紅的臉上，留下兩道清晰的痕迹。
「嘯劫。」蕭諳搖搖頭，止住急衝上來，要為自己止血的袁嘯劫。
蕭諳挺身下階，深紅不斷流出，如那汩汩溪流，在台階上印下一個個，刺目的腳印。
「百餘精幹，被韃子以火相攻，屋外架起巨弩，盡皆化作焦炭，我蕭諳福大命大，嘯劫拚死護我，才撿了條命。撿了，一條狗命！」蕭諳兩眼含淚，腳步不停。
「只是世間，多了百戶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他們死了，都是我，害了他們。」蕭諳面色頹喪，眼中淚水滴上胸口，卻迅速被那流出的猩紅帶走。
「諸位，何以教我，昭日月？」蕭諳面色蒼白，不知是失血過多導致，又或是心中鬱結？
各香主不能言語，這次的震撼，遠比想象的大，蕭諳若有若無的暗示，讓他們不能第一時間做出抉擇。
「都退下吧。」蕭諳似是厭倦，他背過身，虛弱地揮手。但見袁嘯劫瞬息間，扶住搖搖欲墜的蕭諳。
古至中李力世幾人，擔心地望了眼蕭諳，便躬身退下，李九溪目光閃動，似想趁虛而入。
不過他心中思量片刻，面色變了幾變，終究沒敢和眾人撕破臉皮，李九溪一同退下
「總舵主。」袁嘯劫解下自身直裾，為蕭諳披上。蕭諳強笑回應。「無礙，嘯劫。」
瞥了兩眼蕭諳胸膛的傷口，袁嘯劫面色白紅交加，似痛心無比，又似其他。
「扶我進去休息，小心提防那李九溪。」蕭諳拉住袁嘯劫雙手，囑咐道。「是。」兩人走向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