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交換之邀
她停在離唐昭南三尺的地方,而唐昭南這才注意到,她手裏是拿了一把扇子的。不是尋常女子慣用的團扇,而是把合攏的折扇。她右手握著扇柄,輕輕地在左手掌心敲動,白玉的扇柄跟白玉似的手指幾乎就要融到了一體。
這女子,若當真站在青天白日下,怕就真真成了禍水了。
唐昭南有片刻的失神,等回過神來,硬是逼著自己不再將視線放在那人的身上,咬著牙問:“問什麽?這可是一樁好生意,多少酒家求之不來的機會。”
“哦?是於名有好處,還是於利有可圖?”隔著麵紗,還是能隱隱瞧見女子微微上挑的嘴角。
唐昭南實話實說:“都有。”
薑掌櫃搖了搖頭,解釋道:“於名,我幻花樓已經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名流之地,自是不需要唐家的提攜。而於利,我自己的產業我當然清楚的很,給唐家做這一頓飯的銀子,我還是不缺的。”
“那依薑掌櫃的意思,如何才肯答應?除卻該付的酒薪,我再多付給幻花樓五倍如何?”
幻花樓聲名遠播,一頓頂級的精致菜肴已是不菲,多加五倍,便是天價。
身後的少女都變了臉色,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家的主子。
隔著麵紗,薑掌櫃但笑不語,隻“唰啦”一聲敞開了折扇,擱在胸前徐徐地搖。
如此,那便是另有所圖了。唐昭南心裏歎了口氣,抬頭直直凝視著眼前的人,詢問:“薑掌櫃到底想要什麽?不妨直說。”
“我要的,你沒有。”薑掌櫃淡淡的說。
唐昭南兩條英氣的眉不由得皺了起來:“薑掌櫃不說,我如何能知道您所要究竟為何,就算是沒有,在下能辦到的,也決計不會推脫。”
“露水茗。”
“什麽?”
白玉的指尖捏著白玉的扇柄,依舊搖的不急不緩,“我說我要的東西是露水茗,你可是聽懂了?”
不僅唐昭南,連他身後的弟子都露出了困惑的神色,皆齊齊望著一臉淡定的白衣女子。
露水茗,顧名思義,便是以露水泡製,最後又曬幹封藏的茶葉。隻是唐家的露水茗跟旁的地方的不大一樣,唐家先祖曾擅長煉製各種藥草毒丸,因此便給這尋常露水茗的製作過程中加了些料,使其不僅在保留了茶葉原有風味的同時,更增加了活血化瘀、清神醒腦的效用。
不過,唐家的露水茗並非是什麽絕密之物,相反還會在每年的采茶旺季大量出售,售價也並不高,若是喜愛者,大可以在唐家名下的鋪子裏大量采購,完全用不著和唐家人正麵交涉,費這些許的周章。
似是看穿了他們的疑惑,薑掌櫃收了扇子,道:“我要的並非是茶葉,唐公子並不愚笨,該曉得我說的是什麽。若是允了我這條件,幻花樓必定會給貴莊呈上最精致的菜肴、最周到的服務,另外,這頓昂貴的酒錢,我一個子兒也不要,權當做交換的條件,如何?”
天價的酒薪,最周到的服務,竟然……一分錢都不要?
一個想法驀地衝進了唐昭南的腦子,他僵硬了片刻,隻得幹幹的笑了兩聲:“薑掌櫃的條件我確實不敢擅自應允,不如給在下一日的時間,等在下回去詢問了家師的態度,再來答複,這樣可好?”
薑掌櫃優雅一笑,“如君所想。”
頂層那間幾乎從未敞開過的華麗房間,屋內燃著安神的熏香,一縷縷嫋嫋繞繞的緩緩湧動。層層疊疊的淺淡輕紗垂在地上,薄薄的宛如一片朦朧的霧氣。
原本應是裝著夜明珠的琉璃雕花宮燈卻因為主人的意思換上了蠟燭,燭光泛著橙黃的色澤,用一種極其溫柔的光暈將整個房間籠罩了起來。
用層層紗幔和珠簾隔開的房間盡頭,青衣男人拿著塊絲絹輕輕的仔細的擦拭麵前的靈位,擦拭上頭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擦完了,這才轉身將懸掛的簾幔仔仔細細的掩好,轉身離開。
恰巧撞上方才推門而入的白衣女子,兩雙目光相對。
青衣男人毫不避諱,順便從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微笑道:“難得見你走路這般輕快,繁華,可是遇上了什麽有趣的事?”
薑繁華吞了口茶,原本溢滿倦色的眸子裏忽然就多了幾分笑意:“也沒什麽,不過是敲了唐家那孩子一筆竹杠罷了。唔……也不能這麽說,最後付賬的可是他家的老爺子。”
“唐家的莊主,唐引?”
“恩。”懶懶的往軟榻上一靠,她握著扇柄撐著下巴,笑容頗是慵懶和如願以償後的得意:“反正唐家的錢多的花不完,我不過是要了他樣比較值錢的玩意兒而已。更何況,我也不打算跟他搶生意,他以後自賺他的。石頭,你放心,這種辱沒品格的事兒,我還是不會做的。”
被喚作石頭的男人皺了皺眉,奇怪的問道:“你到底跟他要了什麽?”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露水茗的炮製法子。”不在意的笑笑,薑繁華露在麵紗外麵的半張臉泛出驚人的麗色。
很難想象出這究竟是怎樣一張傾城絕世的臉。
“你的心思我真是越來越猜不透了……”
“那就別猜了呀!”薑繁華直起身子,似是困倦的打了個哈欠,擺擺手:“我今天累死了,實在是撐不住,就先睡了……啊,要不你留下來陪我?雖然現在不大冷,可床太大了,我一個人睡了不舒服。”
豔麗的眸子微微往上挑,蓄起一抹戲謔的笑意。
“你又在胡說八道了,既然倦了就好生休息。隻是別這麽睡,我去叫人給你備洗澡水,洗洗再睡舒服些。”
“好吧。”
浴房裏掛著層層疊疊的簾幔,熱水蒸騰出的霧氣飄蕩在整個房間裏,看去便是白茫茫的一片。混合在熱水的霧氣中的,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藥草的味道。
隻是因為還燃著熏香,所以那股子苦澀的藥草味便不那麽明顯了,若非仔細去嗅,是聞不真切的。
大理石的浴池細膩光潔,水上浮著緋紅的花瓣以及碾成粉末的草藥。
薑繁華闔眼靠在浴池的邊上,臉上的麵紗已經被水濕透,濕淋淋的貼在臉頰上。她歎口氣,從水中探出赤裸的手臂,扯下了礙人的麵紗仍在一邊。
另一頭的銅鏡裏立刻便映出了一張完美無瑕的臉。
白雪一般的顏色,輕水似的唇色,一雙桃花眼微微往上挑著,蝶翼一般的睫毛漆黑濃密,上頭還掛著細密的水珠。
所謂美人,便是如此。乍一看去,這張臉是完美到了極致,也豔麗到了極致。
隻是……一生微微的歎息從水潤的嘴唇裏溢出,薑繁華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然後手心繼續往上,捂住自己的雙眼。
眼中的那股子疲倦,似乎又多了些。她即便是在笑,那份憊怠的神色也無法全部掩藏的住。
翌日來的不是唐引本人,而是唐家的大小姐——唐黛。
像是快成親的緣故,唐黛穿了身絳紅的衣裳,金澄澄的首飾掛在髻上,反而更襯得一張臉畫一般的脫俗。
眸如點漆,流轉間皆是脈脈柔情。
這是個水一般的女子,繼承了江山水鄉的靈透,似是隻看一眼便已落入了一場綿綿細雨當中,即是春回大地,百花盛開的繾綣姿態。而她的未來丈夫,也是在江湖上素來有“逐雲隱客”雅號的俠客洛臨天。
唐昭南站在她身後,目光幾乎從未離開過,那神情,分明便是欲言又止。
侍女小心的為這一屋子身份高貴的人上了茶和糕點水果,對麵軟榻上的茶水中映出主人一雙狹長美麗的桃花眼。
半張臉遮在麵紗下,眼眸似笑非笑。
一同前來的唐家弟子雙手捧著一個箱子,很是恭敬的擱在桌上。
薑繁華卻看也不看,目光若有所思的緩緩落在唐黛身上,再轉到唐昭南身上,最後又回到唐黛身上,笑道:“唐小姐莫非覺得我幻花樓的服務和佳肴就這般不值錢,隨便一張香料草藥的配方就能打發?”
“薑掌櫃這話是什麽意思?這確是露水茗的配方,我既肯拿出來,便決計不會騙人。”
“我要的是露水茗全部的炮製過程,這草料配方,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若是唐小姐想用區區一張紙就換取我幻花樓最周到的服務,未免也忒不厚道,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她想要的,是將這些草料煉製成藥水的內功心法。隻是,江湖上隻知唐家的露水茗是加了料的,卻鮮少有人知道這加進去的料乃是用一種獨門的內功催製而成,若不會這門心法,就算是有了配方也是白搭。
唐黛臉色有點發白,她回頭看了眼站在身後的唐昭南,這才狠了狠心,道:“要露水心法也不難,隻是薑掌櫃除了要為碧水青茗閣提供服務之外,還要允諾我一件事。”
薑繁華“唰啦”一聲敞開折扇,擱在胸前徐徐的搖,這意思,即是示意她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