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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仙女姐姐

  白篆同江畫打小便是八字不合,可抵得上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這四個字了,白篆如今這番境況雖是拜江畫一手所賜,可要說江畫就這麽放過她,未免有些不大真實。


  林嵐忽的就想起街頭傳的那個詞兒——睚眥必報。難不成這又是這位權勢滔天的殿下新想出來的手段?一想到這兒他便不由得一陣脊背發涼。


  江畫懶得解釋,“另給白郡主物色幾個好人家,她若是願意的話,便改嫁吧。嫁妝就從梨王府的庫房裏拿,莫要虧待了。”語罷便倦怠的揮了揮手,麵朝裏又睡了過去。


  夜裏又夢到流容從城樓上跳下去了,嘴裏沒甚麽新意的喊著原來的那句話,“郡主,容兒把這條命賠給你了,你接著啊!”這夢境還反反複複的做了三遍,等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晨光微露了。


  朝堂上的事兒沒甚麽新意,也沒什麽要緊的大事,不過時哪裏的地方又被舉報了幾個貪官,哪裏的水壩鬆了得重修,哪裏的冬糧收成不大好要減免賦稅等等。難為這些朝臣還能就著這幾個理由在朝上吵得不可開交唾沫橫飛,令揚等一幹武將快把鼻孔翻到了天上去。最後江畫實在忍無可忍的咳了兩聲,玉無瑕便從人群裏施施然而出,三言兩語便打發了這一堆沒甚麽技術含量的問題。


  下了朝,流容打背後叫住她,“殿下……”


  “容兒有事?”江畫微笑的看著他,平靜的眸子裏不見半分昔日的情潮湧動,如此表情一時間連流容也愣住了,伸出去的手堪堪僵在了半空。她拉下那隻手,道,“如今已是一國之君,怎的這般不修邊幅,被人看見怕是要笑話了。”


  這話明明應該是寵溺的,可語氣總讓人覺得有那麽些不對勁,像是……像是臨走之前的囑托,或是遺言。


  流容被自己這想法嚇了一跳。忙將她拉到一旁的柱子後麵,輕聲問,“殿下怎麽了?我看得出來,殿下心裏頭並不舒坦。”


  “你當真不知道麽?”江畫凝視著他的眼,忽然就笑了,“容兒,你對不起我。”語罷輕輕一掙,就將手抽了出來,轉身看也不看的往外走。隻聽得身後沉默了片刻,便有人很不顧形象的跑了過來,從背後抱住她。


  江畫還是微笑,不過這一次卻是連眼皮都沒抬,“聖上在糾結什麽?或者說,聖上想要什麽,又不舍得什麽?一個人的所作所為總要有個確切的目的才是,一旦定下來就莫要再反悔,否則什麽時候傷了人仍不自知。”抱著她的手臂僵了僵,繼續道,“自古情、孝兩難全,聖上該是好好掂量下了。另外,這朝綱社稷,聖上還是多上點心吧,畢竟令將軍和玉丞相隻是臣子,做不了主。”


  流容啞然,待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朝聖殿已是四下無人了。


  回梨王府的路上,江畫坐在馬車裏隻覺心口陣陣的鈍痛,生生的像一塊大石壓在上頭,連呼吸都不大順暢了起來。憋了數個月的話,今日終於悉數吐了出來,卻沒有半分傾瀉之後的快感,反而倍加沉重。


  有些事,平日裏不敢想,可一旦想了,才發現真相原來如此簡單。


  且不論原因是什麽,梨逍塵間接的害死了蓉妃,她又親手殺了流君緋,流容的父王、母妃皆是死在她梨家人的手上。而如今,她更是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甚至扶持了大片的心腹,尤其是得令揚和玉無瑕直接聽命。


  為何流容愛她卻始終未娶她,那日在天牢裏裝瘋賣傻的碧娘到底同流容說了什麽,任憑那些不堪的流言蜚語漫天胡傳,難道不是得了他的默許麽?否則以她的權勢,誰敢這般不知死活?


  那日睡醒之後,江畫便相通了這些,任是屋裏頭燃著火爐,可還是渾身冰冷,連酷暑時澆冷水澡時都沒有這般透心涼的。她想,所謂她同流容的十年情誼,並非虛假,隻是這份感情,卻是敗給了那先前短短四年還不大全的記憶——流容同他母妃的記憶。


  也不全對,應該是江畫敗給了他的母妃和他的皇位。誰說性情高潔的人坐在高處的時候仍能清正廉潔的?其實無論什麽樣的人,一旦處於高位了,便很難不去索取更多的權利了。因為那東西,實在太過誘人。


  就比如一國之君這份差事。


  流容舍不得對她的情,又放不下昔日的仇,更無法放棄那君臨天下的權利。可是,三者又怎能兼得啊……


  馬車一個急刹車,正闔眼非睡的江畫一個踉蹌,險些撞上了前頭的車門!


  “何事?”


  “稟殿下,前頭有個女子擋路,驚擾了殿下,請殿下恕罪!”


  “無事,以後小心些就是了,繼續走吧。”


  很多時候有些事就是天注定的,任憑人力有多強大,都不可控製它的發展。就比如上一輩子的恩怨,明明不關當代人的事,卻偏偏又帶累了這一代人。也比如現在,這一陣巧合到不像話的風。


  在那很久之後,她道,“若是往事重來,我決計不會在那一刻路過,否則便不會如今日這般痛的錐心。”可偏偏往事不能重來,她偏偏就走了那條道,偏偏就路過了那家點心鋪,偏偏就遇上了剛出來的那個人,偏偏就刮了那麽一陣風,不偏不倚的,絲毫不差。


  透過被風刮起來的簾子,她看到外頭有個少女站在路邊,腳底下還有一堆摔得稀爛的點心,淺粉衣裳的少女紅著眼眶,呆呆的望著這片狼藉。一瞬間,她認出了這女孩。


  “停車!”


  忙跑下車,她俯身查看少女是否受傷,忍不住回頭訓斥駕車的侍衛,“你們的隊長平日裏就是這麽教導你們的麽?還虧得你們是侍衛,有些武功,若是一般的車夫,一個控製不住豈不是要撞在人身上了?!”


  那侍衛垂下頭,不敢說話。


  因昨日露水多,所以馬車踏過之處濺起的泥沾的到處都是,連帶著少女的臉頰上也有些斑斑的痕跡。江畫俯身用袖子給她拭幹淨了,又瞧了瞧那沾的髒兮兮的粉色裙子,“我帶你去換件衣裳吧,等梳洗下再送你回赤王府,可好?”


  這少女,便是那日被未央一直抱在懷裏的風瑤。


  想是還未想起來眼前這人是誰,風瑤睜著一雙大眼睛,疑惑的看著她。


  “看來你是忘記我是誰了,真是孩子心性啊……”歎口氣,隨即柔柔的漾出個微笑,“不過不打緊,我再告訴你一次便是了,我是梨江畫,記住了麽?”


  女孩點點頭。


  “那便跟我回去吧。”她之覺一陣清晰的冷香飄過,手便被牽進了一隻柔軟滑膩的掌心,風瑤低頭去看,拉著她的手指纖細雪白,幾乎要同白色的衣裳融為了一體。長長的衣袂拖在地上,那人卻絲毫不擔心會被地上的泥濘弄髒。上頭的金繡在陽光下顯得異常的明亮耀眼。


  讓人挪不開眼。


  因二人的身高差異實在頗大,才十五歲的風瑤比江畫矮了一個頭不止,回去的路上,江畫便吩咐了隨行的侍女去買了幾件衣裳帶著。


  在孩子麵前的梨王殿下是幽默風趣的,看不出半分平日裏的陰謀算計,風流間透著些高貴,明明說著逗人的笑話卻總讓人覺得分外寵溺,舉手投足間皆是風采絕倫。


  風瑤被保護的很好,那些不堪汙穢的流言蜚語,她一句也不曾聽說過。所以她眼中的梨江畫,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外頭冰天雪地的,馬車裏頭卻是溫暖如春,時不時的透過層層的簾子還能聽到銀鈴般的笑聲。


  “……聽說,隻要是喜歡粉紅色衣裳,還有著水靈靈大眼睛,笑起來有兩個甜甜的酒窩的女孩呀,前世都是天上的仙女哦,就是七仙女裏頭最小的那一個。”


  “為什麽呢?”風瑤眨眨眼睛,天真的問。


  “因為最小的小仙女總是最可愛的呀,而且,所有的神仙最喜歡的也是她哦,就比如說我們的小瑤兒。”


  “那江畫姐姐是不是那個最大的仙女呢?”


  江畫一愣,探手就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哭笑不得,“為什麽是最大的那個?”


  “因為……”


  “稟殿下,梨王府到了!”馬車忽然就停了,江畫歉意的朝風瑤笑笑,然後轉身就下了車,之後還小心的將風瑤從車上抱了下來。


  脫了那身繁重的朝服,打散了頭發,等江畫終於收拾好出來的時候,風瑤已經沐浴完了。正趴在花廳的軟榻上同小白貓玩的昏天黑地,另外侍女重新買回來的點心擺在桌上,仿佛風瑤半點沒吃,都被她喂進了小饞貓的肚子。


  吃飽了,那小東西便滾成一團窩在榻上,探出小爪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拍風瑤的臉。惹的風瑤“咯咯”一陣嬌笑。


  見江畫過來,她便從榻上跳了下來,張大了嘴卻又生生的把到了喉嚨口的話咽了下去。似乎在糾結要不要說,兩條秀氣的柳葉眉都擰成了一團。


  江畫莞爾,“瑤兒要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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