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貓傷
戒指,用來套在愛人的指根上,無名指是情人,而中指則是代表妻子。將這東西套在她手上時,流容道“等我真正娶你的那天,會重新做兩個一模一樣的,戴在我們的中指上……”
其實那夜她同流容並未發生什麽,因為還未開始之前,她便嘔血昏倒了。在那之後,也僅僅是單純的相擁而眠。往昔,他是皇子她是郡主,如今他已是坐擁江山的九五之尊,她成了她的臣子。
不是妻子。
忽然間浮現在她腦子裏的一個真相,她忽然覺得渾身被冷水澆了個透心涼,冰寒徹骨!“容兒……”
未出口的歎息戛然而止,有宮女進來點亮了燈,明亮的光線刹那間充滿了整個宮殿,原本發涼的身體忽然就覺得暖和了許多,周圍也不那麽寂靜了。
明亮的燭光,似乎驅散了黑暗和寒冷,連帶著散去的還有那些不安和恐懼的情緒。
江畫忽然就想起了令揚。頭次遇見他那夜,她好像是做夢魘醒了,周遭也是挺冷的,令揚就跪在簾幔外頭,輕聲的詢問,“郡主?”連聲音都充滿了陽光般的暖意。
隻是當下,他成了三軍的統帥,忙得很,不可能有空出現在這裏的。
就這麽亂七八糟的想了半晌,送藥的宮女已經將煎好的藥端了過來。苦澀的味道令江畫皺起了眉,一旁的宮女見狀不由得問道,“殿下可要些甜杏吃藥?”
“不用了,太麻煩。”屏住呼吸將湯藥一飲而盡,江畫直接就往內室走去,“本殿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這天江畫睡得早,天還沒黑透的時辰就睡了。第二日早朝的時候她上了道折子,說是居在宮裏太過乏悶,要搬出宮去。流容也沒拒絕,隻派了些心細的人護送她出宮。
搬進梨王府的頭晚,流容就來了。以往都是流容在哪兒,江畫便往哪兒跑,可流容主動來找江畫,倒還是頭一次。
梨王府的下人們忙著接駕,隻江畫一人得了空兒,躺在床上懨懨欲睡。忽然間,一陣梨花香氣就飄了進來,愈發的清晰起來。流容的模樣在龍袍的包裹下不僅沒增多少英氣,反倒顯得更加纖瘦了。
“殿下離宮,可是因為宮裏太過清冷麽?”流容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畫睜開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喵……”
這是什麽聲音?江畫詫異的抬頭就往那聲源的方向尋去,便見著桌上多了個小巧的籠子,裏頭可不正是當日自己從落音山上帶回來的那隻小白貓!
流容笑笑,“其實昨日便派人去雪王府將它帶回來了,奈何折子實在太多,等今日想起來的時候已經下了早朝了,就直接給殿下帶過來了。”
侍女開了籠子,小貓得了自由,歡快的就蹦了出來。三兩步就跳到了床上,江畫不禁莞爾,伸手去就要抱它。
許是長時間沒見的緣故,小貓見有人要碰它,便露出了絨毛下頭的爪子,猝不及防的在江畫的手上就留下了四道血痕。
“啊……!”江畫迅速抽回了手,待回過神來,不禁暗歎幸好方才沒有一失手將真氣灌了進去,否則隻怕這小貓已經橫屍當場了。
傷口抓的深,不過片刻整個手都染成了血紅色。
“快去叫大夫!”流容忙打發了侍女出去,一邊忙不迭的在屋裏頭找藥箱,等回了床邊,這才發現血不知何時已經止了。
江畫微微笑了笑,“容兒你又忘了,我有內力,止這點血並不是難事,別擔心。”想了想,又開口問了一句,“今天可是準備留在這裏?”
“恩。”
“那我命人給你收拾間屋子。”
“不用了,還是和殿下睡一起吧,很久沒這麽睡過了。”
“好。”江畫笑了笑,沒再說話。
偏偏就是天不遂人願,等到快入寢了的時候,宮裏頭就來了人,慌慌張張的說宮裏頭出了些事兒,便把流容叫走了。
偌大的寢房,隻剩了江畫和一幹隨侍的丫鬟。
“咯咯……”江畫忽然就笑了起來,弄得身旁的侍女莫名其妙的看著她。笑夠了,這才想起白日裏流容送過來的那隻小貓,因抓傷了江畫,便被侍女又關進了籠子裏帶下去了。這次又叫人提了出來,見那小家夥趴在籠子裏頭,耷拉著腦袋一副委屈的模樣,一見到江畫,腦袋便垂的更低了。
“看來你是記起我是誰了。”江畫笑笑,便打開了籠子。想必是在籠子裏關久了,又一天未得食物,一放出來便鑽進了江畫的懷裏,低低的叫喚了兩聲。
吩咐了侍女去拿些食物,又給它帶下去洗了個澡,這才被江畫摟著抱上了床。
一連幾日,除了上朝的時候,江畫均未見過流容。不過想想也是,流容才剛剛登基,正是拉攏人心鞏固皇位的時候,雖說他不慕權利,可到底還是坐在了這高處不勝寒的位置上,身上擔負的是萬裏江山天下百姓的安危,還是不能太過隨意的,尤其是她在外的名聲還不大好,若是見麵多了被人知曉也是影響不好的。
好在玉無瑕和令揚都不是庸碌之輩,兩人一文一武倒是把朝綱鞏固的很好,流容雖沒有往日在落音山上般清閑,可到底也沒有落得太過繁忙。
一想到自己在外頭的名聲,江畫就不由得一陣頭疼。“……玩弄權術、殘害忠良、睚眥必報、禍國殃民。”“荒淫無道、乖張淫蕩,上過了赤王爺的床,又攀附上了聖上,是比娼妓還娼妓的狐精……”。
說她玩弄權術、殘害忠良,其實嚴格說起來這話委實不假。從郡主一路到現在的封王,她如今足以當得起“一手遮天”這四個字。流君緋雖對梨逍塵不仁,可到底也是個明君,就這麽一命嗚呼在她手上。還有風雅華一家,生生將風致折磨致死,說她喪心病狂也不為過。
隻是這“淫蕩”二字……江畫摸著手上的戒指,不由得低笑,“梨江畫,都是你咎由自取啊……”
宮裏製度極嚴,尤其禁止內裏流言的傳出。她同流容的事,又是如何能傳的整個長安人盡皆知?這當中,是得了誰的默允?有令揚和玉無瑕在,按理說朝政不該如此繁忙,可流容竟忙的連與她見一麵的時間也無。這枚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而不是食指,卻為何流容對此的解釋含糊其辭?如今天下已是安定,流容的皇位鞏固的緊,卻為何仍同她已君臣的身份示人?還有那名喚碧娘的老宮女,在流容去過天牢之後便暴斃,這其間又發生了什麽?
這樁樁件件,哪一件敢說同流容無半分幹係?事到如今,即便喜愛流容如江畫,也不得不正視起這個問題來。她猶豫,這份曆經十餘年的感情,到了如今究竟還同不同昔日一般純淨了。
不過她還是想,或許有一日,她能發現自己其實是杞人憂天的。流容從未欺騙過她,他們之間的愛情,一直都是那麽純潔無暇的。
日子就這麽拖著,轉眼已是入冬了。
新帝賢明,天下一片太平和樂,因朝中沒什麽大事,江畫在家裏窩了些日子,便覺得無聊。便想起件事,於是差人叫了大理寺的寺卿林嵐過來。
林嵐摸不透這位權重殿下的心思,見她麵無表情的靠在榻上,不由得戰戰兢兢問道,“殿下叫臣來可是有事?”
“沒什麽大事,不過是想問你件事罷了。”江畫睜開眼,頗是慵懶的抿了口茶湯。
他噓了口氣,抬起頭來,“殿下想問什麽?”
“三皇子,還在麽?”頓了頓,江畫又問了一句,“我記得曾軟禁了白郡主,不知現下那邊的情況怎樣了?”
近些日子實在無聊的緊,她便想起了那個曾被自己設計陷害的流無心,當日判他發配邊疆,執行的日子延遲了些,如今已是過了好幾個月,不知他是走了沒走。
林嵐實話實說,“早就走了,聖上登基前就走了。當日聖上登基大赦天下,若是不在那之前送走,怕是就要獲赦了。”
想起那日淩遲柳淩之後,流無心一身冰藍的衣裳,撐一把青竹傘從雨巷那頭款款走來,一股子的溫柔,眉目如畫。還有在雪王府的花園裏,他曾問她,“你到底受過什麽樣的傷?”。不過是去年才發生的事兒,如今回憶起來卻仿佛過了幾個世紀,幾次輪回。
往事不堪回首。
“那白郡主呢?”
“殿下未曾下令,所以如今冷心宮仍被看守著,白郡主並未離開府半步。”
“這樣啊……”若非想起流無心,她便怎麽也想不起白篆曾被她軟禁這回事,若是想不起來,白篆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困死在那冷心宮裏了?想了想,道,“把人撤了,放她自由吧。至於郡主的身份……算了,暫且留著吧,往後她要是去什麽地方,也莫要加以阻攔。以冷心宮的積蓄,想必也足夠她活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