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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雪姬之死

  秦爺的家就在金銘家旁邊,都是獨立的小院。不過在沉碧島,大家的院門都不會鎖,串門也方便。金銘是秦爺帶大的,醫術也是秦爺教的,對秦爺的感情很是深厚。


  秦爺看起來不是那種和藹可親的胖老頭形象,相反的,沉碧島上有些孩子看到秦爺還會覺得害怕。因為秦爺精瘦,一雙眼睛有些突出,平日裏又不苟言笑的。可是熟悉秦爺的金銘知道,秦爺是個很善良的人,而且是個很健康的人。金銘原本以為,按照秦爺的身體,再活個十年也不是問題,可是他就這樣去世了。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最後,死在自家院中。


  秦爺沒有子孫,死前孤身一人。


  一大早,金銘和南宮越去秦爺的墳頭祭拜了然後就往金銘的家中走。許久沒有回家,金銘現在的心情不覺得輕鬆。


  雖然院子一直空著,但是沒有荒廢。秦爺在世時,隔三差五就會去打掃一番,修剪下花草。秦爺去世後,南宮越也不忘派人常來看看,清掃一番。


  站在院門口,金銘卻不敢推門而進。但不是怕家中舊了破了,而是怕一切都還是原樣,而自己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進去吧,怕什麽。”


  南宮越伸手推門,他對這地方不陌生,金銘不在時他常來,也常看見雪姬來。


  一切都和幾年前一樣。


  石板路旁幾棵梅樹,梅花開的正豔,點點紅色映得院中生機勃勃。石板路通往院中的仁心亭,亭中一方小桌,亭外是幾株綠色植株。


  金銘走進仁心亭,站在桌旁,手指輕撫著桌沿,連觸感都和以前一樣。


  “我以前就是在這裏給島民看病的,秦爺也常在一旁指導。”金銘歎了口氣,心中莫名的添了幾分惆悵。


  金銘是個念舊的人,許多事過去了很久,可他還是會記得。


  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假山。


  “你看,成傑以前最喜歡在那兒彈琴。南宮大哥,你知道嗎?成傑在外麵又寫了很多曲子,有一首叫《月華》的,我很喜歡。每每聽到,就會想起沉碧島上的月光。”


  南宮越表情悵然,沉碧島的月光,是他眼中最美的風景。


  南宮越小的時候,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父母不怎麽讓他出門。偏偏年幼的他耐不住寂寞,老想著出去玩。於是金銘和宇文成傑兄弟總是在南宮越父母注意以後,偷偷溜進南宮府,帶著南宮越去海邊玩。


  三個小男孩並肩躺在沙灘上,眼中是姣姣明月,他們聊著未來,目光都是水一般的澄澈。


  有一次他們沒有看到明月,卻等來了流星雨。他們看著天空中劃過的星星,都屏住了呼吸,耳邊甚至還有“咻咻”聲。他們敬畏那樣的夜晚,敬畏自然給他們的盛禮。


  好半天,流星雨才結束。三人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又互相笑對方的膽小。笑著笑著,宇文成傑很惆悵地說:“好可惜,剛才忘記許願了。”


  金銘安慰道:“沒關係,不管你有什麽願望,我都會幫你實現。”


  或許就是這句話,讓宇文成傑這般依賴於他吧。


  而那時的南宮越嘴賤微勾:“你們倆都是我的弟弟,你們倆的願望都由我來完成。”


  可見是童言無忌。


  “你還記得。”南宮越微笑,笑容卻不帶溫度。


  “我真想忘了。”


  金銘害怕,害怕他一輩子都不忘不了曾經。或許那些回憶很溫暖,但是都已經不存在了。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東西,可以把曾經視為珍寶不願忘記的東西,變成你最不想記得東西。一朝情愛煙消雲散,剩下的隻有噩夢陰魂不散。


  金銘有些後悔救了雪姬,若是當年他見到雪姬,沒有被驚豔,而是跑去告訴南宮越。一切都會不一樣的吧。這才是老天希望的故事,可是既然老天希望這樣,為什麽又要讓他先見到雪姬呢?

  “這麽想忘記?在你忘記之前,還是最後記起一回吧。”南宮越輕輕拍掌。


  音樂聲響起,悠揚婉轉,由遠及近,由緩到急。


  伴隨著音樂聲,一抹嫣紅從梅樹中躍了出來,姿態輕盈,曼妙生姿。


  雪姬。金銘擱在桌上的手猛地用力,在桌邊留下了幾道指痕。


  雪姬一身紅色舞裙,裙擺隨著她的旋轉跳躍而擺動,盡態極妍。每一個動作都如行雲流水,既有女子的柔媚動人,又有男子的剛勁有力。這是美麗和力量的結合,一曲飛舞,一世感傷。


  雪姬這樣子,完全看不出她是個將不久於人世的病人。


  “她說她想跳最後一支舞。這是她唯一的心願,我沒法拒絕。”南宮越為自己任由雪姬胡鬧的舉動解釋,有些多此一舉了。隻要是雪姬的要求,他從未拒絕過。


  金銘也不挑破隻是靜靜地看著雪姬的旋轉、回身,他想,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的美吧。


  忽然一陣大風襲來,帶著雪姬的舞裙飄揚的更高,讓人覺得雪姬隨時可能會羽化成仙。飄落的梅花隨著風勢纏繞在雪姬身旁,越發掩映得她風姿綽綽。


  有什麽東西落在臉上,涼涼的。金銘伸手一摸,水。他驚恐不安地抬頭,還是看到了他此刻最不願看到的東西——雪。


  難怪這麽冷,冷到心裏。


  金銘張口想要叫雪姬,最終沒有叫出聲來。雪姬也不回頭看他,隻是自顧自地舞著,似乎這舞不是跳給他看的。


  一曲又一曲,雪姬不曾停下來。


  然而看起來和梅花一樣大小的雪花,就在不知不覺間,在他們之間形成了一道霧障。金銘看不清雪姬,隻看到一抹紅。


  那抹紅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倒了下去。身體觸地,沒有什麽聲音,隻濺起了一層雪渣。雪姬仍舊睜著眼,望著空中落下的雪,真好,她要死了。


  金銘猜到了一切,可還是不死心地衝上去,伸手探了探雪姬的鼻息。


  真的離開他了。


  金銘眼睛有些澀,眼淚卻沒有掉下來,因為心裏竟不覺得悲傷。或許這就是雪姬最渴望的結局,她死了,就了無牽掛,可活著的人還要承受一切。大手撫上雪姬的眼睛,將她的眼睛閉上。


  走好。


  而南宮越始終陰沉著臉,他自己移動輪椅到雪姬身旁。


  “把她給我。”


  金銘將雪姬抱到南宮越懷中,其實他一直覺得,自己遠不如南宮越愛雪姬,所以他才願意退出。


  南宮越撫摸著雪姬的眉眼,聲音聽不出情緒。他隻是說:“娘子,我們回家。”


  梅樹後走出一人,是一開始就候在那兒的梨香。梨香推著南宮越往院外走,金銘怕南宮越想不開,跟上了。


  雪姬離世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島。其實也不用傳,這場雪的降臨就說明了一切。島民們自發地堵在南宮府門前,想要看一眼他們的雪姬。


  南宮越和金銘回府時,便被島民堵在了門口。


  “島主,雪姬夫人當真去了?”


  這話是廢話,南宮越懷中就是雪姬的屍體,已經冷了。


  “島主,雪姬夫人死了,我們會不會有事啊?”


  “這是自然死亡還是被害啊?”


  “老天的意思嗎?”


  “島主我們以後怎麽辦啊?”


  南宮越不知為何暴怒,低吼了一聲:“閉嘴!”


  這一聲很有震懾力,人群頓時安靜了。


  南宮越和金銘就在眾人的注視下進了府。南宮越讓梨香將雪姬的屍體抱到冰窖裏去,又吩咐巧兒將南宮思銘抱到書房來,然後帶著金銘進了書房。


  金銘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一進書房,南宮越便跪下了。


  伸手去扶南宮越,而南宮越堅持不起。


  “我是有罪過的人,還是跪著好些,當是贖罪了。雪姬這件事,我承認我有錯,可是我不後悔。隻是如今雪姬已死,我在這世上也沒了牽掛,不知那日就會離開的。


  從前還想著做一個好島主,庇佑我的島民,但是我現在什麽都不想。他們平日裏對雪姬那麽尊重,可是雪姬死了,他們關心的還是自己。我不想庇佑誰了,人都是自私的,我做的再多,也換不來他們的肯定的。


  所以,我想讓你做新一任島主,直到思銘成年。”


  果真如此,金銘苦笑,南宮大哥自己不想當,就讓他來代為受罪嗎?

  “島主,小少爺抱來了。”


  門外是巧兒戰戰兢兢的聲音。


  “進來。”


  巧兒聞言推門而今,懷中的南宮思銘正在熟睡。南宮越抱過南宮思銘,目光不似先前那般唾棄,竟帶著幾分悔意。


  “小東西,你不就是來索你娘親的命的嗎?”伸手都弄著南宮思銘,南宮越喃喃道,“為何不索你爹爹的命呢?”


  巧兒從未見過自家主子跪著,還這樣對小少爺,一時惶恐就退了出去。


  “你看,他多可愛。你就不想要個幹兒子嗎?”


  南宮越問金銘,金銘搖了搖頭,他真不想。尤其是孩子的爹現在想尋死。


  “金銘,應了我吧,說思銘做你的兒子,你暫代島主之職。”


  金銘自然是不願的。


  而南宮越的手就這樣放在了南宮思銘的脖子上。


  “你若不願,我也隻能帶著他和我一起下地獄了。南宮家沒了後人,沉碧島也就完了。”


  南宮越的神情像是在說一件小事,卻讓金銘一陣心寒。他當真除了雪姬,誰都不認嗎?


  “南宮大哥,你瘋了嗎?”


  “或許吧,雪姬也愛你,你自然不懂我的心思。若是你也愛了這麽多年卻始終得不到所愛之人的心,你也會瘋的。你隻要告訴我,你能答應我嗎?”


  事已至此,金銘又能說些什麽呢?


  “我答應你。”


  南宮越滿意地笑了,片刻後又說:“雪姬希望水葬,她想回到她來的地方,既然是老天送她來的,就讓老天送她回去吧。至於我,待我死了,你就講我火葬了。雪姬不希望我再去纏她,就讓我死的幹幹淨淨才好。”


  言罷,起身離開了。他是自己走出去的,有些吃力,可是金銘看著他倔強的背影,不忍心伸手去幫他。


  第二天,南宮越去世了。死在冰窖裏,雪姬的旁邊。


  雪姬水葬,南宮越火葬,生前不可離,死後不可見。


  金銘成為新一任沉碧島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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