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病無解
南宮越和金銘聽了，匆匆忙忙地往雪姬的房間趕。進屋時已有一位大夫幫雪姬把了脈，那老中醫皺著眉頭，還是沒能想出藥方。
“蔡伯，怎麽樣了？”
島上一共也就幾千人，其中大部分人南宮越都認識。這位蔡伯是沉碧島上除了金銘醫術最高的人了。
蔡伯搖了搖頭，心裏有些不甘。他自以為對醫學已經有了一定的研究了，可是現在他連病因都說不上來。
金銘也顧不得什麽了，快步走到雪姬床邊，伸手給她把脈。
南宮越看著金銘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焦急，變得疑惑，然後是掙紮，到最後的頹唐。
“她怎麽樣？”
金銘送開手，他不相信自己把脈得出的結論。雪姬沒什麽病，最多就是有點經期不調而已。可是看她的臉色，又像是將死之人一樣。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慢慢地抽走了雪姬的靈魂。
金銘搖頭，南宮越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絕望了。
他也想過可能會是這樣，可是他一直告訴自己不會的，雪姬會好好的。他沒想過如果有一天雪姬不見了，他該怎麽活下去。
“為什麽？是我沒有照顧好她嗎？”南宮越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他是島主，就是再痛苦，也要維持著表麵上的平靜。
“不是的。”
金銘隻說了這三個字，想不出別的話來安慰南宮越。雪姬的病的確不怪南宮越，也不能怪任何人。
蔡伯見形式不對，慌忙走了。梨香也帶著其他幾個侍女出去了，偌大的房間內隻剩下了金銘三人。
“金銘，你能想想辦法嗎，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你救救她。當我求你。”
南宮越反複說著這些求金銘的話，他自恃清高，很少求人。金銘卻並不感動，隻是一直看著雪姬。
雪姬的手指微微動了動，金銘注意到了這一點，忙抓著她的手，一聲一聲地叫她，有擔憂，有緊張。
終於，雪姬睜開了眼睛。
“我還活著？”雪姬開口，聲音裏帶著哀怨，這次她真的以為自己是要死了，可是沒有死成。真是可笑，連死都不可以。
“還活著，你還在這世上。”
金銘給雪姬把脈，雖然看不出是什麽病，但也察覺到了她心髒衰竭的跡象，沒有理由地衰竭著。除了雪姬一心求死，他想不出別的理由。
他真的傷她如此之深嗎？讓她連活著都覺得是一種痛苦。
那日雪姬離開墨陵時，他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其實已經後悔了。不是後悔放棄他和雪姬的感情，而是後悔他救下了雪姬。如果他初見她時沒有被她驚豔，而是老老實實跑去叫南宮大哥，那麽雪姬愛上的就應該是南宮越吧。這才是老天希望看到的吧。
“你是真的嗎？”雪姬伸出手，在空氣中抓了兩下，她真不相信麵前的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銘哥哥，先前的偽裝就在這一刻被撕下，她又變回了那個在金銘麵前脆弱無助的小女孩。
金銘握住雪姬的手，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回來了。這一次我不走了，你要好好的，不能留我一個人在島上。”
雪姬聞言，滿意地閉了眼。
可是誰都知道，雪姬是活不久的了，按著她目前的身體狀況，按著現在降溫的速度，少則三五天，多則半個月。沉碧島就又要失去他們信仰的雪姬了。
金銘推著南宮越的輪椅，和南宮越在花園裏閑逛。雖然是閑逛，兩人的心情卻都不輕鬆。
“她逃出去找你，我氣瘋了了。我想過，她若是回來，我就打斷她的腿，然後再也不寵她。讓她也嚐嚐被所愛的人拋棄，而自己哪也去不了的感覺。”南宮越有些自嘲地說，他身子弱，連南宮府都很少出去，這是南宮越的心結，雖然他是島主，受島民敬仰，但一個人時還是會自卑。
“可是她回來以後，對我很好，還主動認錯了。我以為她是出去受了挫，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那是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可是……”
南宮越沒有說下去，因為一聲嬰兒的啼哭從不遠處傳了來。
“什麽聲音？”
金銘這是明知故問，他知道雪姬和南宮越已經有了孩子，是個很健康的小子。他以為南宮越聽到自己孩子的聲音會有些欣喜，卻見南宮越眉間陰霾更重。
“什麽人在那裏？出來。”
假山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響，片刻後走出了一個女子，十六七歲模樣，算不上美貌，卻也有幾分顏色。
金銘認出這是巧兒。
巧兒懷中抱著一個約莫五六個月的嬰兒，還在低低地嗚咽，聲音不如剛才那樣響。
“島主。”
巧兒一臉惶恐，跪在地上，手還在不停地安撫著那嬰兒。
“小少爺不是有意胡鬧的，是……”
“抱過來。”
南宮越冷冷地打斷了巧兒的話。
巧兒無奈，隻能將嬰兒報到南宮越跟前:“島主。”
南宮越伸手將嬰兒抱入自己懷中。他輕輕地撫摸著嬰兒未長開的眉眼，語氣溫柔:“真像雪姬。”
金銘也淺淺地笑著，他甚少感受到父愛，所以很喜歡看這種父子情深的畫麵他日就算是雪姬不在了，南宮大哥能和孩子幸福地生活，也算不錯。
然而南宮越的手撫摸到嬰兒的鼻子，臉頰，眼神漸漸變得陰狠:“真像我。”言罷將嬰兒往地上重重一摔！
巧兒撲身上前，將嬰兒接住了摟在懷裏，神色慌張。而那嬰兒顯然不知自己剛剛命懸一線，在這時笑了笑。
金銘也被南宮越的舉動一驚，上前扶起巧兒，抱過那嬰兒，不解道:“南宮大哥怎麽能這樣對自己的親生兒子？”
看他一開始的表情，明顯是對孩子歡喜得很啊。
輪椅上的南宮越表情淡然，或者說冷漠。
“他不該來這世上。”
“為何？”
“因為他會是一個沒有爹，沒有娘的孩子。還不如不要活著。”
雪姬活不久金銘已經知道，可是沒有爹……
南宮越慘笑著挽起自己的袖子，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臂上，是一道又一道的疤痕。
“金銘，你不是大夫嗎？你應該知道我很難活到現在這個年齡吧？？
金銘點頭，南宮越自幼身子差，能活到現在也的確是個奇跡。
“我為什麽還要活著呢？無非是想多陪雪姬幾年，有幾次我覺得自己意識都快要模糊了，我知道自己可能快要死了。我不想死，就隻能用疼痛來提醒自己要活下去。”
用這樣極端的方式，來逼自己活下去嗎？或許金銘以往對南宮越還有些怨氣，此刻也隻剩下同情了。南宮越遠比自己要愛雪姬，可是他的付出，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你也可以，為了孩子繼續活下去。畢竟他是你和雪姬愛情的結晶。”
“愛情的結晶？我們之間，從來都是我一廂情願罷了，愛情對於我來說，從來都是願望。而這個孩子。“南宮越指著金銘懷中的嬰兒，“他就是災難的來源！”
“我不該讓雪姬生下他的！從他出生，雪姬的身體就一天比一天差！他就是來討命的！”
似是想起了什麽，南宮越慢慢變得平靜了些，而眉間的悲傷不曾減少。
“和我生下下一任島主不就是雪姬的任務嗎？她現在完成任務了，就要離開我了。老天把她帶到我身邊，又把她帶走。真殘忍。”
南宮越想，他和雪姬天定的姻緣究竟是福是禍呢？若是沒有雪姬嫁給島主的天命，他和雪姬不會在一起那麽久。可若是那樣，他或許不會成為雪姬最恨的人。他也許會是她的知心好友吧，雪姬和金銘成親時，他還會現在一旁拍手祝賀。
可惜一切都發生了，來不及了。
“南宮大哥，別這樣。”金銘把嬰兒抱到南宮越身邊，蹲下身，將嬰兒放在南宮越腿上。
“你看，他和你還有雪姬多像。以後他長大了，會拽著你叫你爹爹。他會知道自己有個美麗溫柔的娘親，。他會長成讓所有女子都傾心的樣子。南宮大哥，你不想看著他長大嗎？”
南宮越閉上眼，不去看那嬰兒。他還真不想，他對這孩子，一點感情都沒有。
“秦爺死了，明日我們回去看看他吧。”
金銘撫摸嬰兒的手僵了一下，秦爺是他的鄰居，一直將他當親孫子看待。若是沒有秦爺，他和宇文成傑活不下去。他的醫術，也是秦爺教的。
“雪姬回來後不久。”怕金銘難過，南宮越又補了一句，“是老死的，走時沒受什麽苦。”
金銘點頭，內心有些酸澀。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入黃泉，待到他也是孤身一人，他該如何度過餘生。
金銘又想到宇文成傑，曾經說過要一直不分離的人，食言了。
“我找人安排下，明日一早便去。”南宮越將那嬰兒遞給金銘，自己移動輪椅回房。離金銘有些距離的時候說了句:“他叫南宮思銘。”
金銘低頭看了看懷中對著自己笑的乖巧的嬰兒，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