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日奔波後
葉子惜怕了,她怕有一天,那些她在通憶鏡中看到過的事情都會發生,那些都不是好事,她死也不想那些事發生,可是一種強烈的預感襲來,那些事情很有可能發生,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麽。
葉子惜感到深深的無力,當日麵對通憶鏡,她還能毫無畏懼地說出她不信命這樣的話,可是現在她不敢了。命運,究竟是掌握在誰手中的呢。
“子惜。”見葉子惜不答話,宋若瑤又喚了她一聲,比上一聲更溫和,更親昵。
“嗯?”葉子惜緩過神來,沒有拒絕宋若瑤的熱情。
“風大哥一直叫你子惜對不對,而且風大哥一直都在我麵前誇你呢。”說到“風大哥”三個字時,宋若瑤的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那日她真的以為自己快要死了,死前見到的青衣男子,救了她,將她拉回了這個美好世界。
葉子惜訕訕地笑笑,所以宋小姐你是風清浦派來的說客嗎?
“子惜,我好羨慕你。你一個女孩子,竟然有勇氣闖蕩江湖。而且,你一點都不害怕殺人呢。”宋若亞誇獎著葉子惜,“葉子惜這個名字真好聽,我也可以叫你‘子惜’嗎?”
葉子惜嗬嗬兩聲,暗想到你都已經“可以”了,還問我。
嚴釋天看著身旁葉子惜臉上那些小表情,感慨小徒弟還是有點單純了,什麽心思都掛在臉上,一看就不是靠腦袋吃飯的人。不過單純些也好,她最打動他的,也就是那毫不保留的單純心思。
“不可以嗎?”
葉子惜抬眼看宋若瑤時,見她一臉無辜,真的不忍心拒絕,何況貌似對方還是自己的追隨者。
葉子惜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宋若瑤就一口一個“子惜”地叫起來了。其實葉子惜心底也是有些暖的,從小她就沒什麽朋友,眼前這個看起來比她還單純的女生,或許可以成為她第一個朋友,相伴一生的朋友。
“子惜,你那日,好勇敢。”
宋若瑤想起那日是葉子惜拽著她的手,她才殺死了宋田,對葉子惜又莫名多了幾分好感。宋若瑤一直覺得自己太軟弱了,可是這種軟弱仿佛是牛皮糖一樣黏著她,怎麽甩也甩不掉。那日看見葉子惜毫無畏懼地注視著自己染血的雙手,宋若瑤似乎內心也堅強了幾分。
可是葉子惜並不覺得,勇敢嗎?她隻是討厭宋田而已,有時葉子惜很固執,喜歡一個人,就掏心掏肺地對他好,討厭一個人,就想盡辦法讓對方不好過,那麽如果是恨一個人呢?
葉子惜沒有恨過人,但是如果恨了,葉子惜想,她一定會殺之而後快吧。
眼底漸漸有了陰霾。
“我隻是,恨有人傷害自己所愛而已。”
輕飄飄的一句話從葉子惜口中說出,聽到的人隻有宋若瑤和嚴釋天。宋若瑤覺得有幾分寒意,而嚴釋天眯了眯眼,眼底似有幾分擔憂。
“子惜,因為二叔傷害了我爹,傷害了我所愛的人,所以我便該恨他是嗎?”宋若瑤眼前浮現出宋田的模樣,那人死時,她居然更多地感到了悲傷。從此她沒有親人了。記憶中的二叔,總是笑眯眯的,會像撫摸小貓一樣摸她的頭,喚她“瑤兒”。她隻當那是親情,卻沒想過二叔對她還有那層心意。
其實二叔,很苦吧?一直活在仇恨中,一直懷著一份不能說的感情。宋若瑤想起宋田死時滿足的表情,一時覺得自己有些罪惡。究竟什麽是善什麽是惡呢?宋若瑤想不清楚,在他們看來,雲軒一夥人搶奪絕情劍,他們是惡;但是在雲軒看來的話,嚴釋天一夥人才是惡。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觀點啊,憑著自己心中的正義感去殺人,是不是愚蠢呢。
“恨一個人,就一定要殺了他嗎?”
答案在每個人的心中,宋若瑤覺得是否定的。她現在後悔殺了宋田,因為還有很多懲罰方法,可以讓他好好活在世上。葉子惜也覺得答案是否定的,有些人一定要殺,但是有些人,罪孽太重的話,應該留著好好折磨才對。
“若是恨一個人,便應該殺了他。”葉子惜頓了一頓,“但是若是有人想要讓我最愛的人死,我會恨他,但不會殺他。”
葉子惜最愛的人,不就是她的師父嗎?宋若瑤未見過葉子惜如此陰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了句:“若是有人,想要陵主死呢?”
說完很抱歉地看了嚴釋天一眼。而嚴釋天並未因宋若瑤的失禮而不悅,隻是靜靜地等葉子惜的回答。
“誰想讓我師父死,我讓他生不如死。”
葉子惜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黑色瞳孔隱隱泛紅。
嚴釋天蹙起了眉,葉子惜的話多少讓他有些感動。即使是林夕,也沒有這般明確地表示過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可是,嚴釋天心中的擔憂更多了幾分,什麽時候,葉子惜眼中開始有了這種邪氣,這種湧動的難以再抑製的邪惡……
隱隱的,嚴釋天心中泛起了不好的預感。火光下一切都那麽和諧,而暗中似乎有什麽已經在操縱他們了。
嚴釋天看著這群無憂的徒弟,那種久違的無力感,居然又出現了。
“子惜,嚐嚐。”
風清浦實在看不過葉子惜和嚴釋天親熱,雖然他們也沒有多說什麽話。他獻寶似的捧上上剛烤好的兔肉,讓葉子惜嚐嚐鮮。
葉子惜被風清浦一叫,從剛才的出神中緩過來。剛才,宋若瑤和她說了好多話,她似乎也說了不少。貌似還是一些不好的話呢……
葉子惜拍了拍臉,不再去想。
烤好的兔肉帶著濃鬱的香,一聞就很有食欲啊。葉子惜接過風清浦獻上的兔肉,開始吃了起來。風清浦也趁機在葉子惜身旁坐下,宋若瑤表示很無辜地就被擠開了。
風清浦堅信葉子惜隻是一時被師父迷惑,隻要他一直不斷地關心她,總有一天葉子惜會被打動的,這樣他們就高高興興回羌城,把婚事一辦,人生就圓滿了。
花閎嵐看著風清浦那一臉蠢樣,暗道這種智商怎麽和師父比較,還是得有他這樣的情聖指教才行啊。
目光又從風清浦身上移到葉子惜身上,不知為何,自從頑皮小師弟一下變成小師妹以後,自己竟有些拘謹了呢……
篝火邊暖意融融,而另一邊也是春意盎然。
阮娘衣衫半褪,被壓在麵具男人身下,沒有反抗,更多的是渴望。男人肆意地吻著她的額頭,到臉,到唇,到耳,到脖頸,到肩膀……然後不再繼續,隻是停留在原地,吮吸著女人身上的芳香。
他的吻從來都不是因為愛,隻是因為欲望。
可是阮娘覺得滿足了,哪怕他從來沒有要過她,哪怕他每一次親吻她,心裏想的都不是她。
男人拉開與阮娘之間的距離,片刻後溫柔地為她將衣服拉上,離開了她的身體。這也是阮娘為何願意為他死心塌地的原因之一,這個男人,對她還算不錯。
阮娘整理好衣衫,在男人背後跪下。
他們從來隻是上下屬關係。
“門主,絕情劍已經到手,停寂那邊我們也已經取得聯係,他應該是很願意與我們合作的。”
男人摩挲著手上的白玉扳指,微微勾唇,很好,一切都很順利。
“墨陵還在往極南趕?”
男子開口,聲音富有磁性,帶著些許玩味。他一身黑衣,領口和袖口都鑲著金邊,袖口的暗紋更又幾分張狂。一張黑色麵具罩住了大班長臉,不過從露出的下半張臉可以看出,應該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這張臉,隻有我見過。這句話,阮娘在心底對自己不知說了多少遍,每說一次都覺得是莫大的安慰,她對他肯定是不一般的。
“門主不用擔心,寒界已經準備好了藥,若是墨陵敢阻止我們,我們就一定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聽說雲軒受傷了,可有好些?”男子漫不經心地問道,語氣裏並沒有擔憂。
“已無大礙。”
“讓他好好養傷吧。不是說有墨陵的人投靠我們嗎?讓他進來。”
阮娘對著門外說了句什麽,門外便走進一個身形有些瘦小的人。
他已在門外等候多時。
長貢雙手抱拳,單膝跪地:“屬下長貢,願為門主效勞。”離開墨陵,他便脫去了那一身影武士的黑衣,換上了冥羅門的服飾。
長貢的心裏有些複雜,這一步他走的對不對,他無從得知。但是這麽多年他在墨陵得到的恥辱告訴他,他必須離開墨陵。
影武士所受的訓練是很痛苦的,他們一邊被灌輸“忠”的觀念,一邊接受殘酷的肉體折磨。他們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們不是人,隻是一個影子,一個要時刻保護主子的影子。
哪怕主子給了自己再多的羞辱,也要豁出性命去保護。這真是一個不平等條約啊,嘴角微揚,長貢在想,那人得知他的背叛時,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而長貢沒有注意到,男子聽到他的名字時,身體微微一顫。
“這次能拿到絕情劍,都是長貢的功勞。”阮娘聲調平平地稟報公事,和長貢取得聯係,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直都沒有用上這顆棋子。而現在真的用上時,威力不小。
男子轉身,望向單膝跪著的男子,嘴角噙笑:“說吧,你這樣幫我們,想要什麽報酬?”
報酬嗎?長貢沒有想過,但是有一個心願,或許隻有冥羅門能幫他完成。
長貢報了一個名字,然後說:“我要你們殺了他。”
而男子在聽到這個名字時,眼中閃過一絲暖意。
沒想到,這個來投靠他的影武士,居然對他的這位故人有著這樣深的恨意。男子想起那位故人的眉眼,心底泛起一絲溫柔,片刻後這種溫柔消失了,他正聲道:
“我會殺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