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二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包拯那張黝黑的臉上,居然反射不出半點光線,如泥牛入海,瞬間吸收。這張黑臉,曾被人當街作為招牌,“不用XX記的葵花膏來擦臉,就是這麽個下場。”成為一時怪談。陽光越升越高,包拯的臉也越來越熱,終於冒出了一層汗,他就迷迷糊糊地醒了,對著門外陽光怪叫一聲,於是屋裏睡得橫七豎八的幾個人都悠悠轉醒了。


  “現在什麽時辰了?”他著急忙慌地問,不過掃了一眼也知道不會有答案。因為展昭和白玉堂都是一臉混有太虛的表情,而公孫策壓根還沒從太虛裏遊出來。


  “老包你怎麽了?”白玉堂不解地問。他才知道原來包拯對晚睡晚起這件事排斥到這地步啊。


  展昭心下了然,望望屋外,日已高起,用息事寧人的態度說了句,“得了。估計早朝都散了。”


  包拯沉痛地歪倒在太師椅上,他的優良紀錄啊……無故曠朝,弄不好就鬧一死罪。所以說,就是不能做好人,這讓他以後還怎麽敢做好事啊。


  展昭知道包拯很痛惜自己上早朝惡心龐籍的機會。於是很慈愛地摸摸他的頭,包拯很順從地讓展昭摸頭。然後添了一句:“早中飯可以豐盛些麽?”


  “珍饈美味……那是不可能的。”又安慰地加上一句,“可以做你愛吃的糯米肉丸子。”


  “你會做麽?”


  “不會可以學啊。”


  “現學現做不會太冒險了嗎?”


  “冒險乃我開封精神啊……”


  “不必要的冒險就是魯莽。”


  “害怕冒險就是懶惰。”


  “懶人有懶福……”


  “老包你就別說了,不然我都想打你了。”


  於是包拯噤聲。


  “那我也要……”白玉堂抗議。


  “邊兒去。”抗議駁回。


  啊,人生真是他娘的寂寞如雪啊。白玉堂想。


  邊吃飯,邊討論案情,包拯是很不喜歡的,這對腸胃不好。但是在展昭的鐵血政策之下,所有人都隻得屈服。包拯盛讚了一番糯米肉丸子好吃得他都快吐了,差點被展昭拍扁在菜盤子裏。公孫策卻在想,要是能把老李請來做廚子該有多好。開封三子在混戰,白玉堂埋頭扒飯不想摻和。所以當展昭忽然問他,“白玉堂你發覺什麽線索?”的時候,他抬起頭一臉如魔似幻的白米粒,恍如隔世。展昭看他一臉傻樣真的很想一掌呼上去再說。還是忍住了這巨大的誘惑。


  “倒不是完全沒有的。”說話的不是被抽到回答問題的白玉堂,而是公孫策。


  幾雙眼睛齊刷刷朝公孫晃了過去,默契十足。公孫策卻掐住了話頭,在一盤青椒肉絲裏找肉絲找得興味盎然,在展昭的青椒肉絲裏找肉絲,雖然沒有大海撈針的難度,卻也跟萬綠叢中找一點紅差不多了。需要精神與眼神的高度集中。所以公孫策找得很認真,幾乎忘了六隻眼睛正瞪著他等下文。包拯終於忍不住見縫插針,整盤青椒倒進公孫策碗裏。


  哦~青椒地獄了。公孫策做無聲呐喊狀。


  “快說吧,公孫,不然就把青椒給我吃光了。”


  居然用青椒來威脅我!公孫策有點憤怒地想,不過我接受你的威脅!

  “我把銀兩的數目核對了一下。然後發現了龐甯的名字。”


  “誰?”三人異口同聲地問。


  公孫策嘖了一聲,有點鄙視的意思,道:“你們都是不是開封人。龐甯是龐籍他爹。”


  “哦。”驚訝地後仰。出於這幾個人一見到龐籍的時候他已經是滿臉花胡子的老頭了的原因,所以他們甚至沒有想過龐籍也是曾經有爹的人。


  “以龐家的勢力,還需要銷贓嗎?”包拯問,龐籍都是正大光明地花贓物啊。


  “那我怎麽知道。二十五年前也沒我呀。”


  “可是龐甯也死了很多年了吧。死無對證,還怎麽查?”展昭覺得有點頭疼,他足足走了六七個時辰的地道,就換了一個無頭公案。虧大發了。


  “直接去找龐籍嘛。順便問問他那畫兒的事。”白玉堂提議。


  展昭白了他一眼,這死老鼠一來就用暴力解決問題。並琢磨著要是龐籍像他那麽頭腦簡單倒確實是件好事。一轉臉,忍不住抖了一下,公孫策抓著包拯往他嘴裏灌青椒,一邊還用筷子把青椒直往下捅,包拯一臉痛苦地撓著自己的喉嚨。嘴裏模模糊糊地像是在說“救我”。


  謀殺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啊……不知道公孫策有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不過也許他已經連脫罪的法子都想好了。


  白玉堂還在扒飯,扒得飯粒橫飛,總是有扒不完的飯啊。心不在焉地想著其實他想吃青椒來著,不過這個狀況已經說不出口了。


  展昭看著飯桌上已經碗盤狼藉,大聲咳了一下,舉座皆靜,包拯連青椒帶筷子一下子吐了出來。


  “吃完了吧。”展昭問。


  眾人點頭。


  “吃完了走吧。”


  再點頭。?“上哪兒啊?”


  “找龐籍啊。”


  此刻的龐籍正在明月寺親自督工,看著一群人上房揭挖,鑿牆,翻箱倒櫃,繞著明月寺方圓幾畝地滿世界地挖坑。他坐在桃林的石凳上,一邊喝茶一邊緬懷往事,不時地吩咐兩句“你們別老挖一個地方啊,那兒也挖挖”“都挖那麽深啦,再挖兩尺看看”。生活充實而忙碌。正在興頭上,就看見開封府一群人參差不齊地往自己這裏來了。


  包拯老遠就揮手致意了,他哼了一聲,慢慢迎上前去。


  “包拯你今兒怎麽沒上朝呀。”龐籍粗聲粗氣地問。


  “我病了。”


  “不告假?”


  “府裏都病了,病得厲害。連告假都沒法告了。”


  “哼。你當我三歲孩子穿開襠褲呢。”


  “當不當的另說。(龐籍喊,另說是什麽意思!)總之我就真的起晚了不上朝,你又能耐我何。你不會真以為皇上會為這事兒就砍我腦袋吧。”


  龐籍不語,隻是氣得直哼哼。展昭簡直懷疑他把鼻屎都要哼出來了。


  “你們來這兒幹嘛?”龐籍沒好氣地問。


  “找太師你問點兒事。”包拯把那一頁賬冊翻出來伸到龐籍眼皮底下,問,“這是你,龐老先生吧。”


  “是我爹。怎麽了?”


  “那就成了。我懷疑這金條就是你爹找人融的。”


  龐籍倒不怎麽驚訝,幹脆來個順手推舟,“那你更該把金條給我了呀。”


  “可是你爹為什麽要把金子融成金條又給埋在這裏?”


  “那我哪知道。”


  龐籍漲紅了臉瞪著包拯。包拯嘿嘿一笑,對展昭道:“展護衛給我拿下,帶回府裏好好審問。”


  展昭遲疑了一下,然後確定包拯是在開玩笑。


  “你敢!”龐籍急地跳了起來。


  就在他重新落地的時候,突然地動山搖。龐籍剛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自己的體重,覺得似乎還沒有重到足以撼天動地的地步。忽地腳下一浮,眼前就隻看見包拯那張可笑的臉,公孫策揪著包拯的髻一路往下掉,白玉堂拽著展昭的衣襟,沒拽住,兩人一起翻了下去。


  接著是轟一聲巨響,揚起半天高的塵土飛煙。


  然後他就昏了過去。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覺得臉疼,因為展昭正在扇他的臉,扇得正高興。


  “大膽!”他叫了一聲退後幾尺。周圍是一片土牆,抬頭看時,天空忽然離得遠了。環顧四周,巨坑裏的人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垂頭喪氣,白玉堂極為看重的一身白衣,也積了層土,讓他的臉色大有趕超包拯之勢。


  他懊悔地捶地:“那群兔崽子,我叫他們挖地,他們居然挖了這麽大一個坑。坑死我了。”


  “這兒下麵本來就是空的,你以為你群人能挖出什麽自然災害來。”包拯答。


  “那倒不是。”展昭摸了摸四壁,道,“這裏確實是人挖的。不過,看來有些年頭了。”


  眾人沉默了半晌沒說話。在一個可能幾十幾百年的巨坑裏思考人生,看起來倒是很有派頭。搞不好還能吸引幾個姑娘陪你一起思考。但是現實是,幾個人大眼瞪小眼的,隻覺得焦躁不安。


  不是吧。不是吧。白玉堂反複在心裏想著這幾個字。他怎麽可能那麽倒黴呢。掉坑裏就算了,卻是這麽一群人陪著,在他的夢想裏,應該是和展昭兩個人,掉進一個狹窄的小坑裏,順便培養一下兄弟情誼,也許還能吃個豆腐什麽的,當然吃完之後的下場也可能是缺胳膊少腿,半身不遂度過下半輩子,生活不能自理。


  展昭看到白玉堂糾結的表情,以為他心疼那一身自稱“玉樹臨風勝潘安”的風度,於是拍他的頭,道:“一大男人你至於麽。”


  白玉堂搖頭歎息,展昭有時候也是很遲鈍的。對不起,他是說的有時候嗎?應該是時時刻刻都那麽遲鈍。


  其實假設性的遇難隻是很短的一段時間,因為很快,龐籍的手下就放下了繩索把他們都救了上去。坑上的世界,隻能用滿目瘡痍來形容。遍地深坑綿延到遠處,明月寺從高度來看是塌了,屋頂還歪了一點。


  他們就像站在剛剛被颶風席卷而過的荒原的中央,忽然有種開拓者的蒼涼感。


  到底要怎麽挖,才能把這兒變成這副德性啊。所有人問著龐籍的同時,龐籍也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他頭一次開始反省自己的做法,也許是太過分了。


  展昭忽然想起了一幫人,並且不作他想。在展昭的記憶中,隻有一群人喜歡進行這樣巨型而且沒什麽意義的地下工程。


  給“九華”造地下室兼地下長廊的築城小分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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