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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漕運

  「你不必用我二哥來嚇唬我, 旁人怕他,我可不怕。」陳若霖玩著長安的頭髮, 沒去管她搭在自己頸動脈上的手。


  「哦?為什麼呢?」長安問。


  陳若霖垂下長密的睫毛看她, 養尊處優的紅艷唇角微勾:「不告訴你。」


  長安:「……」


  她支起身子伸手戳了戳陳若霖的胳膊,疑惑:「還能動?」


  陳若霖笑:「剛麻到腰腹處。」


  「那也可以了,你乖乖躺著吧。」長安欲下床。


  「周景深的口供,給我。」陳若霖忽然道。


  長安眼角一跳,斜眼看他:「福州與揚州相隔千里, 你一個福王庶子,要吳王的把柄做什麼?」


  陳若霖笑得欠揍:「不做什麼, 就是不想讓你給慕容泓。」


  長安抱起雙臂, 目光將他上下一掃,道:「都這般境地了,還挑釁我真的合適么?」


  「這怎能算挑釁呢, 不過是男人的嫉妒心罷了。像我這樣的男人, 若不表現出嫉妒,你很難分清我對你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長安滑下床榻, 背對著陳若霖順了下衣襟,「都無所謂, 我不在意。」她抬步往門外走。


  「你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陳若霖道。


  「不然呢?」長安回過頭, 眨了眨眼, 「你說你沒有強迫過女人, 那你有被女人強迫過嗎?要不要試試?」


  「你捨得?」陳若霖半眯著眼用眼尾挑她。


  「呵。」長安未置可否地笑了聲,開門出去了。


  她走到樓梯口,見圓圓端著個托盤正往上走,袁沖龍霜等人帶著人一臉戒備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面,眾人看著忽然出現在樓梯口的長安,皆是一愣。


  「你們這是……幹嘛呢?」長安問。


  圓圓緊繃的神經一松,小聲道:「龍將軍袁當家他們不放心你,叫我上來看看。」


  長安笑著掃視一眼龍霜袁沖等人,道:「怎麼,怕我被陳若霖給控制了?去,找兩個他帶來的手下,叫他們去我房裡把他們的主子抬到自己屋裡去。」


  龍霜跟著長安往樓下走,口中道:「千歲,我們逗留在此已有數日,隨行的難民無所事事易生事端不說,每日耗費之糧草也不在少數。不知千歲可有考慮過用船將這些難民先行運往鍾公子處,如此,不僅能讓這些難民早日安定下來,我們日後的腳程也不至於被他們拖慢了。」


  「你說的有理,我也正有此意。明日你便派人去徵調此地的官船,將能運走的先行運走,派可靠之人隨行押送。」長安道。


  龍霜領命。


  長安來到關押周景深的廂房前,命看守的兵甲打開房門。


  周景深本來仰面躺在榻上,頭一偏見長安進來,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一臉的驚嚇與戒備。也不知那兩個長史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麼,讓他對長安懼怕至斯。


  長安緩步踱過來,在屋子中間的桌旁坐下,看著周景深笑眯眯道:「周世子與初次見我時,判若兩人吶。」


  周景深急忙從榻上下來,向長安作揖道:「那日在下酒醉昏聵,冒犯了公公,還請公公海涵。」


  「醉酒昏聵?這我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長安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託詞。


  周景深雙頰漲紅,額上隱隱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這太監能抬手就殺了裘昊,閹了裘德仁,把孟衢當死狗拖,這般喪心病狂,他一個藩王世子在他眼裡恐怕也算不得什麼。


  「恨陳若霖嗎?」短暫的僵滯過後,長安忽換了個話題。


  周景深眼皮微動,沒有抬頭,只道:「不……不敢。」


  「不敢?是因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敢,還是因為他本身不敢?」長安問。


  周景深這才抬眼看了長安一眼,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公公此言何意?」


  長安低眸看自己的手指,道:「不要在我面前裝傻,否則的話,我可能讓你真的變成個傻子。」


  周景深忙又俯首,道:「在下不敢妄自揣度公公心意,公公有何吩咐,不妨直言。」


  「陳若霖對我說,若得你口供,給他。我不是很明白,他要你的口供做什麼?」見他還算識相,長安也就不與他繞彎子了,直言道。


  周景深一愣,臉上變了色,道:「他到底是賊心不死,想以此來要挾我父親。」


  「要挾你父親做什麼?」


  「與他合作漕運生意。」


  長安眉頭微皺,「聽你此言,應當早就察覺他野心勃勃,何以對他如此疏以防範?」


  周景深微露局促之意,道:「公公不知,陳若霖其人極善與人相交,私以為,投其所好這四個字,天下就算有人能比他參得更透,恐怕也無人再能比他做得更好了。不瞞公公,我原本與他並無交集,與平陽伯他們也沒有交集。雖然揚州就在對岸,但藩王及世子無詔不得擅離封地的規矩我還是記得的。只是我這人吧,平生就好個色字,江中出了個百花洲,我便沒能管束住我自己。與這陳若霖,便是在百花洲相識的。他也算是個奇人了,旁人弄不到的絕色,他總能弄到,旁人解決不了的難題,他也總能解決,就這麼一來二去的,便與他有了點滴交情。


  「我與他相交之後,得知他與裘氏父子合作販賣私鹽,一時鬼迷心竅,便也插了一腳。他曾對我說,要我設法替他打通揚州這一段的水上關卡,與我合作漕運,牟利比販鹽更巨。我回去試探我父王,卻被他一口回絕。我派人私下調查打聽,這才得知,百花洲之所以會成為一個規模這麼大的私鹽集散據點,就是因為陳若霖的船,過不了揚州界,迫於無奈才在此地由水路運輸改為陸路運輸。且我還打聽到一直盤踞橫龍江各段的水匪悍盜,似都與這姓陳的有涉,我揚州江面之所以能如此井然有序,那是因為我父王手下有一支身經百戰的水軍,那些水寇不敢來此造次。陳若霖想借公公之手要挾我們父子,恐怕正是為了此事。」


  「你的意思是,陳若霖手中已有一個初具規模的漕運組織?」長安思索著問周景深。


  「這個漕運組織肯定存在,否則這大批的私鹽如何能瞞過朝廷耳目從橫龍江上運往各地?就算不是他個人所有,他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必也極為重要。他水性極好,又擅行船之事,為人奸狡城府頗深,他那幾個兄弟,雖看起來一個個勢力都比他強,但若論起真正的實力和人脈,陳若霖未必會比他們差多少。這麼些年,旁的不說,就這橫龍江沿岸,誰知有多少人因為私鹽被他拖下水納入麾下?這筆賬,他那些怕擔干係不肯親自出面的兄弟,誰都不會比他這個經手人更清楚。」周景深道。


  離開了周景深的房間,長安回到自己房中,坐在燈下沉思。


  若周景深所言可信,那陳若霖確實有在她面前放肆的資本。販賣私鹽,組織漕運,即便他只是個經手人,如他這樣的人,能不從中牟利?以她對他目前的了解來看,若說他在其中牟利比他的兄弟們更多,也毫不奇怪。手中有錢,有人,自然成竹在胸老神在在了。


  這個人,不是甘心長久臣服於人下的人。從長遠來看,此人危險。但就目前而言,她需要他。


  但他明顯與她一樣,都想掌控對方,這是一場無言的較量,誰先捏住對方的命脈,誰就贏了。


  他已經在這場較量中佔得了先機,他觀察了她三年,前段時間更是布局試探出了鍾羨在她心中的分量,而她在遇到他之前,對他一無所知。


  她不可能置鍾羨的安危於不顧,他一早就掌握了這一點,若是想事情辦得更有效率,他原可在見面之初就利用這一點壓制住她。


  可他沒有。反思他遇見她之後的所言所行,總讓人產生一種荒誕無稽的感覺,就彷彿他一直處於茫無頭緒之中,想一出是一出。在今天之前,長安完全判斷不出來他那些可笑的言行背後真正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今天和周景深的這番談話倒是讓她若有所悟。


  這樣一個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的男人,不可能浪費時間做那些毫無意義的事。周景深說他擅與人相交,擅投其所好,那他在與她相處時,為何完全摒棄了這項技能?

  她一直覺得他在她面前裝模作樣,但眼下卻不得不考慮另一種可能,那便是,他其實並沒有在她面前裝模作樣,相反的,她所見,正是他真實的模樣,至少是他真實模樣的其中一面。他明知哪些言行會惹她不悅,受了警告卻仍屢教不改,看起來無可救藥,但實際上,他要的或許就是這樣潛移默化的感覺。為什麼子會不嫌母醜,除卻感情因素,她以為,最大的一個原因,應該是看習慣了。


  出於一種讓人莫名的目的,他不想在她面前時時假裝,他想讓她習慣現在的這個他。她知道這並非不可能之事,就如同她不喜歡他時時黏著她,但今日他難得消失半日,她就會覺著自己身邊少了些什麼。這就是潛移默化,這就是習慣。


  他當是明白如她這種人,見識過太多的偽裝太多的伎倆,再高明的手段也未必能得她青眼,反倒是這種完全不加技巧的辦法,或許能夠奏效。他想的也沒錯,簡單的人不一定喜歡複雜的東西,但是複雜的人,往往卻會喜歡簡單的事物。因為複雜是天性,是本能,更是甩不掉的包袱,沒有人喜歡時時背著包袱生活。


  她當初之所以能在自己還未在宮裡站穩腳跟的情況下與嘉容這個敵寇的皇后產生不合時宜的情誼,不就是因為嘉容出人意料的簡單么?

  那麼他為什麼要讓她習慣這樣的他呢?

  長安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耳邊傳來扣門聲。


  她過去打開房門,陳若霖站在門外,頰上月牙兒彎彎,帶著他一貫的風流與綺麗,含笑問道:「與周景深談得如何?有收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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