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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8.自白

  太尉府, 鍾夫人洗漱過後,用濕帕子摁了摁剛剛在將軍府陪著陶夫人哭紅的眼睛, 不見鍾慕白, 問丫鬟:「老爺夜朝還未回來?」


  丫鬟道:「奴婢去前頭問一下。」須臾迴轉, 向鍾夫人稟道:「夫人, 老爺回來了,聽說正在書房喝酒, 夫人可要去瞧瞧?」


  鍾夫人手撐著桌沿站起身,頓了頓, 復又坐下, 嘆氣道:「隨他去吧, 都是幾十年風雨同舟過來的兄弟, 陶將軍就這麼去了,他心裡難受也是正常。叫鍾碩他們看著點,備好醒酒湯, 酒要熱好了送進去, 這天還未完全回暖呢, 別叫老爺喝了冷酒。」


  丫鬟答應著去了。


  書房裡,鍾慕白自斟自飲,桌上沒有下酒菜, 卻放著一條立身鞭。


  他看著這條烏黑鋥亮的鞭子,鍾家將其世代相傳, 不過是為了告誡後代子孫, 一旦犯了錯, 就勢必會有罰。他年少時曾因行差踏錯而被父親用這條鞭子抽過,他也用這條鞭子抽過自己的兒子。


  可是現如今,若他再犯錯,鞭子仍在,又有誰能來將他打醒?


  年輕時,他的確也曾身懷逐鹿之志,身在亂世,哪個熱血男兒不曾有過問鼎天下之心?只是那次重創過後,一切都失之交臂了。於權力,他有更上一層樓的資本,卻沒有更上一層樓的動力,因為他只有一個兒子,而他的這個兒子,沒有問鼎天下之心。


  再至高無上的權力,也得有人繼承,才有意義。


  他心裡明白現在自己的所作所為其實沒多大意義,然而一切的一切,也不單單為了不平這兩個字。既然這輩子只得了鍾羨這一個兒子,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能給他這世上最好的,總也得盡自己所能保他這一生順遂平安才是。


  次日一早,宣政殿。


  慕容泓當眾宣布將擇日冊立婕妤陶行妹為皇后。


  此言一出眾臣既意外又不意外,意外的是這個皇後人選,不意外的是被滿朝文武逼了這麼久,又遇兗州兵敗,皇帝讓步也是情理中事。


  眼下贏燁正在攻打大龑,朝廷正值用兵之際,皇帝立個戰死沙場以身殉國的武將之女為皇后,即便是對此心懷不滿之人,也難在這個關頭義正辭嚴的說出個「不」字。


  慕容泓見無人對此有意見,便繼續道:「太尉對朕言,陶將軍戰死兗州失守,大大挫敗了我大龑將士的士氣,朕深以為然。所以朕決定,要拿贏燁之妻的人頭,去祭奠戰死兗州的陶將軍及眾將士的在天之靈,願英靈不滅,保我大龑將士蕩平敵寇肅清寰宇,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不過,他們夫妻分隔數載也是可憐,朕覺著,在拿陶氏的人頭祭奠英靈之前,還是可以讓他們夫妻見上一面的。不知哪位愛卿願作使者,代朕去往贏燁處向其傳達朕之善意?」


  眾臣面面相覷:要殺人家的妻子還專門派人去跟人說一聲,這跟去找死有何區別?

  太倉令尹昆有些糾結不安,家中次子尹衡一再拜託他,若陛下再要派使者前往兗州,讓他一定要推舉他去。可是,贏燁那個莽夫根本就不遵從什麼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這當口若是舉薦尹衡去做這個使者,不就等同於送自己的兒子去死么?他一個做父親的如何下得了這個決心?大不了回去受兒子一頓埋怨罷了。


  「陛下,臣舉薦一人。」就在眾臣議論紛紛之時,右丞相姚沖忽出列道。


  「不知能得姚丞相舉薦的是何人?」慕容泓問。


  「理政堂員吏,尹衡。此子陛下想來並不陌生,太尉公子被贏燁所擒那會兒他曾奉命出使益州,奈何一時不慎遭人算計鎩羽而歸,他每每提及此事便覺自己辜負皇恩深以為憾。陛下若能給他一個一雪前恥再立功勛的機會,相信他必然會全力以赴鞠躬盡瘁。且他曾與贏燁有過接觸,比之旁人,終究是對那邊更了解一些,交涉起來也會多些便利。」姚沖道。


  尹昆目瞪口呆。


  他知道尹衡交友廣泛,與姚沖的孫子姚景硯亦有來往,難不成,這推薦出使一事,他不僅拜託了自己,還拜託了姚丞相?


  慕容泓聞言,略一沉思,道:「姚丞相說的不無道理,既如此,散朝後便傳他進宮見朕。」


  小半個時辰后,慕容泓回到天祿閣,吩咐張讓:「去知會太后一聲,冊封陶婕妤為貴妃,如今後宮沒有皇后,冊封儀式請她多加費心。」冊立妃嬪為皇后,該妃嬪必須得是僅次於皇后的貴妃方可冊封,這是規矩。所以在冊立陶行妹為皇后之前,先得將她的位分升為貴妃。


  張讓出去后,慕容泓看著案上理政堂剛送來的紅頭箱子,手指探進掛在腰間的荷包,拿出來的卻不是鑰匙,而是一串沉香佛珠。


  看著這串佛珠,他心中不免就想起了贈他這串佛珠之人:立陶行妹為後之事已成定局,再無轉圜了。你若在外得知,會作何感想?

  還能作何感想呢?你從來都不是不能理解朕,你只是越了解,越不想要朕罷了。


  你不在也好,至少在朕狼狽之時,不必再費盡心機遮掩修飾只求你不要負氣離去,不必再輾轉反側愁腸百結期待你能夠回心轉意。


  朕確實不像個皇帝,不像個男人。朕,只是一條在泥沼里打滾、掩去本來形貌偽裝成龍的魚鰍而已,身上的每一片龍鱗,每一根犄角,都是黏在體表的污濁固化出來的假象。


  你總是說朕對你的感情只是自上而下的寵,而非地位對等的愛。你怎會知道,朕又怎麼敢讓你知道,朕的愛有多強勢,便有多脆弱。


  你說你只愛少年不愛皇帝,可是朕若只是少年而不是皇帝,滿身枷鎖的我,又能憑藉什麼留住羽翼漸豐的你?

  然而你終究是看穿了,所以你不要朕。


  沒關係,不願做魚鰍,你可以做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朕在水底看著你在水面乾淨地招搖也是可以的。只是你別忘了你也是從水底出去的,你的根,得永遠留在這暗無天日的泥沼里,陪著朕。


  尹衡來到天祿閣時,恰無囂從裡頭出來。尹衡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這和尚的背影,前朝波譎雲詭暗流涌動,這和尚卻藏於深宮之中帝王之側,安穩自得得很,不知其人究竟有何能耐,竟能得陛下如此看重與信任?


  他思緒一散便立刻收攏,站在閣前等候召見,閣前進去通稟的內侍很快出來,傳他進去。


  「微臣尹衡,拜見陛下。」尹衡來到閣內東側書房,跪地行禮。


  「起來吧。」慕容泓站在窗口,背對著他這邊。


  尹衡起身,閣中還有張讓長福等內侍在,他目光也不敢放肆,只略略向上抬了一點,恰好看到慕容泓的手。


  他手裡拿了一串佛珠。


  本來這裡剛出去一個和尚,他手裡拿著一串佛珠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但是這串佛珠在尹衡看來委實太過眼熟了些。


  「兗州戰敗,趙王一家被贏燁所俘,朕需要派一名使者前往交涉。姚丞相在朝上推薦了你,但此行畢竟風險甚大,你的身份也不同別人,所以朕還是想聽一聽你自己的意願。」慕容泓凝視了窗外那叢剛剛綻出花苞的迎春花良久,方回過身來看著尹衡道。


  尹衡心知他有此顧慮泰半是因為孔仕臻之死,若自己此行也遭不測,這陛下無人可用專派大舅哥去送死的名聲可不大好聽。


  「微臣願往。微臣首先是陛下之臣,其次才是宮妃之兄,為臣者為君分憂乃是分內之事,微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機不可失,他急忙表忠心道。


  慕容泓點了點頭,屏退張讓長福等人,對尹衡道:「你此行,只需達成一個目的便算完成任務——讓贏燁休戰至少兩個月。」看起義軍那邊的情勢,再有兩個月時間,這內患大約就能完全消除了。屆時,他便可騰出手來一心一意對付贏燁,朝上那幫老傢伙也再無理由就到底應該先攘外還是先安內之事而爭吵不休貽誤大計。


  尹衡頓了頓,拱手領命:「是。」


  「對此事,你心中可有計議?」慕容泓問。


  尹衡道:「目前逆首那邊情況不明,微臣不敢在不知彼的情況下與陛下紙上談兵,但微臣定會因地制宜相機行事。心中不懼,則萬事皆有可能。」


  慕容泓聞言,著意看了尹衡一眼,道:「甚好,你下去準備吧。若有所需,告知高爍便可。」


  「是。」尹衡應聲,卻又遲疑著並未告退。


  「還有何事?」慕容泓在書桌后坐了下來。


  「陛下,微臣久未見尹才人,不知她傷愈後身體如何,心中甚是挂念。不知陛下可否開恩,讓微臣在臨行之前,與尹才人見上一面,回家亦可聊慰父母思女之心。」尹衡小心翼翼道。


  「自無不可,長福。」慕容泓喚來長福,令他派人帶尹衡去后苑見尹蕙。


  尹衡謝恩,跟著內侍一路來到后苑瓊雪樓。


  尹蕙正在樓上做女紅,聽麗香說她二哥來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來到窗前往下一看,果見二哥尹衡站在樓下,頓時高興得幾乎要飛起來,拎著裙擺從二樓奔到一樓門外,驚喜交加道:「二哥,你怎麼來了?」


  尹衡卻端端正正地向她行了個跪拜禮,道:「拜見尹才人。」


  「二哥,你這是作甚,快起來。」尹蕙見他如此,老大不自在,親自過來扶他起來。


  尹衡站起笑道:「雖是兄妹,但自你入了皇家,便是你尊我卑,禮不可廢。」


  尹蕙本想說兄妹之間談何尊卑,但顧忌身邊人多眼雜,到底是生生忍住,將尹衡迎入樓中。


  宮女為兄妹二人上好茶后,尹蕙便對左右道:「你們都且退下吧。」


  屋裡伺候的人退乾淨后,尹蕙再忍不住滿眶熱淚,抽出帕子低聲抽噎起來。


  「二哥難得來一次,你怎倒還哭上了?在宮裡受委屈了?」尹衡放下茶杯問。


  尹蕙搖頭,用帕子勉力掖干淚痕道:「便是至親骨肉難得相見,這才難過。爹娘身子還好嗎?家中一切可好?」


  尹衡道:「托你的福,自爹得了爵位,家中境況說是蒸蒸日盛也不為過,爹娘身邊都多添了伺候的人,二老均康健得很,你不必擔心。」言訖他抬眸看了看四周,嘆道:「倒是你這裡,地處偏僻樓宇破敗,看著委實讓人不放心吶。」


  尹蕙忙道:「爺娘都好我便安心了,二哥你也不必操心我,自升了才人位分后,太后本想為我換住所的,是我自己貪圖這裡安靜清幽,婉拒了。後來又說要給我修繕樓宇,如今外頭又是打仗又是鬧災的,我怎好意思讓陛下把銀子浪費在這上頭,便也謝絕了。」


  「你懂事知禮,這是好事,但太過修身謹行,難免就會苦了自己。不過妹妹你眼光卻是不錯,陶行妹很快就要被冊立為後了,二哥知道你與她交情不錯,這把冷灶委實是燒得極妙。」尹衡道。


  尹蕙獃滯:「陶婕妤……要做皇后了?」


  「是啊,想不到吧。兗州戰敗,征北將軍戰死沙場,陛下正值用兵之際,后位空懸,她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她新近喪父,必然心情悲痛,妹妹你得空可多去安慰相陪。」


  尹蕙不知自己心裡為何有些亂,訥訥道:「便是二哥不說,我也會盡我所能勸慰她的,而且我與她相交,也是性情相投之故,並非是二哥你說的……燒冷灶。」


  尹衡看著她,道:「你身為宮妃,既不邀寵,也不獻媚,與旁人相交也只因個性情相投,那二哥問你,你進宮圖什麼?難道就圖在這偏僻清幽之地寂寞一生孤獨終老?若如此,當初何必進宮?便是在外頭,二哥也有法子讓你得嫁如意郎君,夫妻恩愛兒女繞膝,一輩子幸福美滿。」


  尹蕙低頭不語。


  「當初爹娘欲讓你裝病逃過選秀,是你執意要來,如此執著,你總得有所圖吧。這裡沒有旁人,你告訴二哥,你圖的是什麼?」尹衡循循善誘。


  「……二哥,你別再問了。」尹蕙手指緊緊絞著帕子,側過身去。


  「好,二哥不問。二哥不日就要作為大龑使者前往兗州,說不定今日便是你我兄妹此生最後一次相見,二哥縱知道再多,又有何用呢?」尹衡幽幽道。


  尹蕙猛然回過身來,看著尹衡,嘴張合半天,問出一句:「為何是你啊?」


  「是我自己拜託姚丞相在陛下面前舉薦我的。」


  尹蕙:「……為什麼?」


  尹衡看著自己的妹妹,道:「粹園你替陛下擋了一箭,咱家因此得了個爵位,外頭人人都說咱爹生了個好女兒,願用性命光耀門楣。你知道二哥怎麼想?二哥就想著,二哥的這個在家連下人殺雞都不敢直視的妹妹,到底對陛下有多重的情多濃的意,才敢在那般情況之下撲過去為他擋箭?」


  尹蕙心思驀然被戳破,雙頰一陣紅一陣白的。


  「多可憐啊,只不過是愛重一個人,我這個傻妹妹,居然只會用性命去換。可是即便做到如此了,還是沒有用啊,當初趙氏做皇后,並非是因為陛下喜歡她,如今陶行妹做皇后,也不是因為陛下喜歡她。她們,都是被自己身後家族的力量托上后位的。二哥也想給你這樣的力量,所以別人不敢做的事,我做,別人不敢去的地方,我去。二哥的起點太低,需得比別人更努力更拚命才行,但是為著你,二哥願意。」


  尹蕙眼中剛剛消退的淚意又涌了上來,又急又慌道:「二哥,你不必如此,真的,我從來也未奢望過那個位置啊。只要爹娘,你和大哥都好好的,我別無所求了。」


  「將心比心,爹娘大哥和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就算不奢望那個位置,你總得給自己找個依靠吧?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你如今人在深宮,父親你是靠不到了,陛下可以做你的依靠,但他終究不是你一個人的依靠,餘下的,只有孩子了。無論如何,你總得有個孩子,不管受不受寵,後半生才算真正有了著落。你作為宮妃,為陛下誕育子嗣開枝散葉,本就是你的職責所在,二哥的這個願望,不算過分吧?」尹衡言語間頗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


  尹蕙心中有苦難言。她如此鍾情陛下,若能為他誕育子嗣,她豈會不願?可是……可是她覺著自己不配。在他面前,她自慚形穢還來不及,何談邀寵獻媚?

  尹衡見她還是一副想不開的模樣,明白人的心性也不可能一夕改變,不宜逼她太甚,於是止住話頭,與她聊了些旁的。


  待到臨走之前,他又有些憂心忡忡地道:「方才我去天祿閣拜見陛下時,見他神思倦怠面色憔悴,比上次我見到他時消瘦了不少,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仔細伺候著,實在令人憂心吶!但願陶婕妤能比趙氏稱職,知道好生照顧陛下。」


  尹蕙:「……」


  「二哥你就放心吧,陶婕妤對陛下的關切之心,比之你我只多不少的。」她低聲道。


  見她如此,尹衡實在是無話可說,嘆口氣走了。


  且不說宮裡如何為陶行妹安排封妃立后之事,長安帶著人馬一路向南,天氣漸暖,道路兩側風光漸好,倒是將她的心情也帶得好了起來。


  過了幾郡,她身後的隊伍比離開孤山郡時又擴大了三倍不止,如今她一上路,隨行隊伍從頭至尾得有六七里長,嚴重拖慢了她的行程。這還是隊伍無節制擴大所帶來的問題之一,更大的問題是,離盛京越遠,路上所遇的流民便越多。這些流民與流寇只一字之差,她雖極力用吃飽穿暖來誘惑招攬這些流民歸入隊伍,但一路上還是免不了頻受流寇滋擾。隊伍過長,龍霜一心只在保護她的安全上,難免顧頭不顧尾,護衛人手嚴重缺乏。


  這日,一行來到東崗郡與普陽郡的邊界,東崗郡都尉策馬來到長安的馬車旁,向她稟道:「千歲,屬下只能護送您到此地了,前面便是普陽郡,過了普陽郡,便是揚州地界了,千歲一路珍重。」


  長安隔著車窗頷首道:「有勞王都尉了。」


  自紀平之後,後頭這些州郡的都尉果然都自覺得很,迎來送往的,那殷勤勁兒比青樓迎客的粉頭都要高上三分。


  王都尉帶著人迴轉之後,長安鑽出馬車,站在車轅上眯著眼遠眺前方。


  過了這麼些日子,她早拆了臉上包紮傷口的布條,那條血痂未退的傷口即便已經拆了線,在那白皙光滑的臉上看起來依然觸目驚心得很。


  龍霜早已接到了褚翔的回信,近來看著長安臉上這道傷很有些惴惴不安,三天兩頭地抓著姚金杏問到底有無辦法讓傷口癒合得好些,留疤不那麼明顯。即便完全不懂醫術,但她也知曉,這麼長的創面,要想完全不留疤痕那是不可能的。


  長安倒似很少留意這道傷疤,偶爾笑起來牽扯到了,才會略皺一皺眉頭。


  「普陽郡的都尉並未來迎接咱們?」長安遠眺了片刻,問一旁的龍霜。


  龍霜忙收斂思緒,答道:「斥候剛剛來報,往前二十里仍不見普陽郡官兵,想來是不會來了。」


  「夠膽!通知下去,就地休息造飯,用過午飯後,繼續上路。」長安道。


  自孤山郡后,她都會在出發之前派人給下一個郡發去募捐榜,與薛紅葯的尋人啟事一同貼在郡衙前頭的告示榜上,一來是讓榜上有名者有個準備,二來,也等於變相地提醒當地郡衙派人到邊界處迎她。連著經過幾個郡都十分順利,到底是碰上了這麼個愛出幺蛾子的。


  片刻之後,長安大腿翹二腿的坐在龍霜他們臨時搭建出來的涼棚里,手裡翻著與普陽郡有關的資料,忽道:「哎喲,原來聞名遐邇的百花洲,就在這個普陽郡啊!」


  「何謂百花洲?」龍霜見長安神情曖昧,好奇問道。


  圓圓忙湊過來興緻勃勃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可是整個江南地區最大的銷金窟……之一。」


  長安斜眼看她:「知道便知道了,你這般興奮卻是為何?」


  圓圓做垂涎三尺狀:「聽說百花洲除了姑娘個個貌若天仙之外,還有十八樣別處吃不著的美味佳肴。爺,你會帶奴婢去吃吧?」


  「自然,爺的性子,你還不清楚么?」


  「清楚清楚,風過留痕雁過拔毛嘛!」


  「就你會說!」長安捲起手中冊子去敲她的額頭,主僕倆正鬧著呢,忽聽外頭兵士一聲斷喝:「什麼人?!」


  龍霜心頭一凜,轉身出了涼棚,卻見官道上一名三十多歲背負長劍頭髮花白落拓不羈的男子懶洋洋地跨著一匹馬,無視將他團團圍住的十幾名士兵,目光毫無焦距的也不知在跟誰自報家門:「衛崇。」


  龍霜側過臉看向已經來到她身邊的長安,問:「千歲,這位,您認識嗎?」


  長安道:「認識,有仇,龍霜,給我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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