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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荷風宴

  長安來到四合庫時, 馮春已經安排好庫里的差事,奉召去了永壽殿。


  冬兒在四合庫代馮春處理日常事務。


  長安將她叫到一旁,輕聲問:「上次讓你幫我觀察的與劉汾家裡聯繫的那個太監是不是叫寶松?」


  冬兒點頭, 問:「你見過他了?」


  「嗯,昨天見了一面。他這個人怎麼樣?」長安問。


  「就是很平常的一個人,沒什麼明顯的短處, 也沒什麼特別的喜好。」冬兒道。


  「那與人交往方面呢?」


  「就那樣,誰也不得罪,也不與什麼人過分要好。總之就是一個特別普通的人。」


  「劉汾為什麼會讓他與他外面的家人聯繫?」


  「他自進宮就在劉汾手下做事,又是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性格,比較受劉汾信任吧。」


  長安思慮有頃,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又問:「他今天是不是出宮了?」


  「嗯,一般下午申時正是出外採買的人回宮的限定時辰, 他也會在那時候回宮。」


  「從哪個門走?」


  「拱宸門。」


  長安得了她要的消息, 轉身又回了長樂宮。


  因著午後有荷風宴,明義殿的課巳時正就結束了,眾學子各自回家準備下午來宮裡赴宴之事。


  李展興緻勃勃地回到府中, 不料還未踏進自己院中,就被李儂叫去了書房。


  「午後陛下在鴻池舉辦荷風宴?」李儂問。


  「是啊爹,我……」


  「你不許去。」李儂道。


  李展一愣, 隨即大聲抗議:「為何?我都跟他們約好了……」


  「跟誰約好也不成!」李儂板著臉道, 「今日陛下在朝上問廷尉陳標劉繼宗一案, 陳標都已經說了與你無干,他還回過頭問我一句當時你在哪裡?眾目睽睽之下我不及細想,便說你在家裡。回來一問才知你前天夜裡直到子時過後才回的府,你說,你到哪兒去了?」


  李展低了頭,去南院這種事他們父子雖然一早就心照不宣,卻也從沒放到面上來說過,他一時還真有些開不了口。


  見他那樣李儂還有什麼不明白,當即道:「你最近不要再進宮了,免得言多必失,待這件事過去了再說。」


  「可是爹,剛出了這樣的事我便一反常態不再進宮,豈非更惹人懷疑?」李展道。


  李儂細想想,倒也是,一時有些左右為難起來。


  「爹,要不您看這樣行不行?今天的荷風宴我還是去參加,然後在席上我故意裝作身體不適的樣子。過兩天就以我偶染時疾為借口不去明義殿上課,如此便順理成章,旁人也看不出什麼可疑之處來。」李展提議。


  李儂看他兩眼,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弄出什麼岔子來。司隸校尉的兒子國喪期行為不檢,若被人揭發出來,非但不會從輕處理,只會罪加一等。」


  「我省得,我又不傻。」李展一本正經道,心裡卻在想:只要今天長安的計劃能順利進行,國喪期逛個小倌兒館又算什麼?陛下的名聲榮辱都盡在我掌握之中。


  應付了李儂,又草草用完午飯,李展換了身衣服便爬上後院門外早就準備好的馬車,越龍已在車內等著他。


  既然要假作李展的親戚,越龍今日自然也穿戴得格外光鮮,他這輩子還從未穿得如此體面過。故而李展上車時,就看到他一臉陶醉地撫摸著腰間那條鑲著綠松石和瑪瑙的彈墨緞帶,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見李展上來,他忙放下手,俊美的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行禮道:「公子,您來了。」


  「嗯。」李展瞟他一眼,這越龍原是他爹房裡最得寵的,玩了幾年之後年紀漸長,二十齣頭了。他爹與他一樣喜歡嫩一點的,十五六歲的不大不小正好,故而這越龍便漸漸失了寵。去年他無意間曾窺見過這越龍與後院那幾個騷-婦偷情,這廝挺著根驢一般的物事,一夜干昏了四個婦人,床上功夫那真不是蓋的。只是沒見過他干男人,不知面對男人這廝能不能硬得起來?

  保險起見,李展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盒子,從盒中又取出一粒黃豆大小的藥丸來,遞給越龍。


  越龍伸手接了,不解問道:「公子,這是何物?」


  「給你的,自然是好東西。待會兒到了宮中不要亂走,跟在我身邊看我眼色行事。」李展道。


  「公子,您今天帶我一起進宮,究竟所為何事?」越龍忍了又忍,終究忍不住問道。


  「一件辦好了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辦砸了就五馬分屍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的差事。」馬車開始轔轔地往前走,李展靠在車壁上,懶洋洋地看著越龍道。


  越龍表情不太自然起來,期期艾艾地問:「這件事,要、要我來辦?」


  「別緊張,只要你那玩意兒爭氣,就只會成功不會失敗。」李展掃一眼他胯間道。


  越龍隨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胯間,有些明白過來。


  那些戲文野史裡頭不是常有這樣的橋段,說太后公主因為寂寞難耐所以喜歡偷偷在宮中養面首么?如今後宮中沒有公主,只有太后,李展莫不是想帶他去伺候太后?

  想到這一點,越龍登時激動起來。野史里那些得太后寵信的男寵,哪個不是官位加身權傾朝野?若他也能,定然第一個弄死李儂和李展這對父子!雖是出身低賤,但他到底是男人,哪個男人天生就愛被別的男人騎在胯-下艹?還不是地位懸殊反抗不得罷了。可是不反抗不代表不想反抗,既然上天給了他這個機會,他就一定要抓住!


  半個時辰后,丞相府流璽園,丫鬟秀樾端著涼茶進了繡房,對斜倚在貴妃榻上看書的趙宣宜道:「小姐,老爺前腳出府,三爺後腳也出府了。」


  「知道了。」趙宣宜眉眼不抬,翻過一張書頁道,「再等兩刻,替我送一盞燕窩羹過去給三爺,然後去報金管家說三爺不見了。」


  秀樾道:「再過兩刻,怕是三爺早就進了宮門了呀。」


  趙宣宜掀開眼睫安靜淡然地看了她一眼。


  秀樾恍然大悟,忙躬身道:「奴婢明白了,奴婢這就去安排。」


  盛夏的午後,鴻池之上熏風徐來荷葉田田,水廊如虹,雅榭如月。


  宮女們捧著冰盞端著冰盆於水廊上來往穿梭,素白的衣帶在風中飄出了蓮一般的風韻。


  慕容泓坐在高軒臨水一角,被慕容珵美和幾名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公子圍在中間,正在小聲商議著對付開國功勛封疆大吏的計策。他斜靠在雕花欄杆上,素手擎玉杯,發如流錦衣如雪,明眸流轉間,似人間名花開遍,儀態閑適而又煞有興趣地聽著那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高談闊論。


  長安站在榭外的水廊上,一邊啃著冰鎮西瓜一邊對著水裡吐西瓜籽。正吐得起勁,肩上忽被人拍了一下。


  她轉頭一看,是李展。


  「安公公……」


  李展剛想說話,長安豎起一指抵唇,偏過頭看了看跟在他身後的越龍,低聲道:「李公子,你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交給我。」


  李展見他似乎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多言,點點頭帶著越龍進了軒里。


  長安啃完了西瓜,抬眼看了看岸上,還不見趙合身影,心想:擦!趙合這廝該不會真的不來吧?聽趙椿描述,他那姐姐明明是個養廢弟弟的好手,沒道理突然轉性,不顧趙合意願硬攔著不讓他來啊。若沒人硬攔著,以趙合的尿性,得了嘉容的帕子怎麼可能不來宮裡一探究竟?

  趙合要是不來,這齣戲可怎麼演?

  正憂心忡忡,衣袖忽然被人扯了扯,她回頭,嘉容紅著臉道:「長安,我能不能回甘露殿去?」


  「怎麼了?」


  「裡面總有人盯著我看。」嘉容低垂螓首道。


  長安笑道:「你比這池子里的荷花還美上三分,旁人自然要盯著你看。乖,再忍耐片刻,待趙合來了,你沖他笑上一笑,我便讓你回去。」


  提起這事嘉容尤其抗拒,側過身咬了咬唇道:「他對我做過那等禽獸不如之事,你還要我對他笑!」


  「傻姑娘,就是因為他對你做過那等禽獸不如之事,我們才不能輕易放過他啊!你想想,你每個月要來月事,我每個月痔瘡都會發作一次,旁的不說,光布料每個月都不知要用去凡幾,不都得花錢買嗎?問他敲點銀子花花也好啊。你放心,你只負責對他笑這一次,餘下的事都交給我,嗯?」長安拉著她的手哄勸道。


  嘉容有些為難地看了她一眼,遲疑半晌,道:「若是為我自己,給我一座金山我都不願對他那種人笑。」


  「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嘉容,我向你保證,只要我長安活著一天,就算豁出命去也會保你無恙,讓你全須全尾地等到贏燁來接你。」長安笑眯眯道。


  嘉容點點頭,明亮大眼小鹿般純稚地看著她道:「我相信你。」


  正在這時,長安遠遠看到岸上有人推著輪椅往這邊來了,忙對嘉容道:「趙合來了,準備一下,千萬別笑得勉強。你先笑個給我看看。」


  嘉容忸怩片刻,沖長安彎唇一笑。


  「不行不行,這笑得跟哭似的,要露齒,露八顆牙齒。」長安給她示範了一個標準微笑。


  嘉容道:「可是教養嬤嬤說笑不能露齒。」


  「教養嬤嬤已經死啦,你聽我的。快,重新笑一個。」


  嘉容醞釀半天情緒,哭喪個臉道:「我笑不出來。」


  眼看趙合已經被人推著上了水廊,長安道:「別急,我講個笑話給你聽。銀角大王說:『孫行者,我喊你一聲你可敢應?』悟空:『你特么有病啊?變態才聽到自己名字就硬呢!』」


  嘉容:「……」


  長安:「……」


  「我重新講一個。」長安瞥了眼越來越近的趙合,道「展昭給王朝和馬漢講自己的英勇故事:『那天我探逍遙樓,獲得重要情報,卻誤中機關,身受重傷。我強提一口真氣,支撐到開封府,突然眼前一黑。』馬漢關切地問:『你昏倒了』展昭:『不,是包大人出來了。』」


  嘉容:「……」


  長安:「……」天呀地呀,隔著時代的鴻溝,她講的笑話這妞都聽不懂,怎麼辦?

  「嘉容,」思慮一陣,長安板著臉嚴肅道,「其實你笑不出來是對的,我就怕你笑出來。因為趙合已經雙腿殘廢,這輩子再也站不起來了。你若是對他笑,很有可能讓他覺著你是在嘲笑他,現在我確定你笑不出來,就放心了。」


  嘉容眼睛一亮:「他殘廢了?真的?」


  「不信你看。」長安扭頭。


  嘉容跟著她扭頭一看,恰好趙合坐著輪椅被人推到近前,一眼就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大美人嘉容,正欲上前打招呼,便見嘉容沖他嫣然一笑,那笑容發自肺腑明媚萬端。


  他頓時魂都飛了,愣愣地看著嘉容不知說什麼才好。


  長安卻一邊把嘉容往軒里推一邊道:「哎喲我的好姐姐,你不在御前伺候跑這兒來發什麼浪呢?」


  嘉容方才見趙合坐著輪椅既狼狽又可笑,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心中也覺不妥,便急急避進軒中。


  「哎……」趙合想喚住她,長安卻迎了上來,笑道:「趙公子,雜家還以為你真的不來了。陛下就在軒中,見了你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趙合無奈,只得和長安寒暄著去軒中見過慕容泓。


  劉汾雖一直跟在慕容泓身邊,但他心中始終記掛著劉繼宗一事,難免神不思屬。長安便親自執了銀壺給慕容泓和趙合斟酒。其實國喪期禁止宴飲,其中的飲,指的就是喝酒。只不過今日這酒名為「茘汁」,其實就是茘枝做成的果酒,平日里是給女子喝的,度數很低。因名字中不帶酒字,也就相當於打了個擦邊球。


  一旁李展見長安親自給慕容泓斟酒,知道計劃已經開始,偷眼看了看慕容泓粉艷流光的臉頰,心中暗暗期待。


  長信宮永壽殿,慕容瑛已經趁著慕容泓舉辦宴會之機前去與趙樞會面,郭晴林與燕笑等人都跟去望風,寇蓉一人留守永壽殿。


  未時正,一直監視著流芳榭那邊的太監忽然來報,說是趙合來了。


  寇蓉怔了一下,尋思著這段時日太后雖然嘴上不說,心底定然是擔心著趙合的,畢竟母子連心嘛。如今太后不在,趙合卻來了,再怎麼說她也該代太后前去看一下趙合恢復得到底如何了。


  如是想著,她便吩咐底下人去冰窖拿了些瓜果出來,帶著果子點心往流芳榭看望趙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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