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考慮
柴美涔拎著東西走到了侯冉昔的家門口,遲疑了好一會都沒有勇氣去按門鈴。
這個時候又有人走進來, 她立即裝成自己在等人, 等人走了才恢復自然。
心裡默念了好一陣,她才按了門鈴, 接著浩浩蕩蕩地上樓。
英勇就義不過如此。
到了侯冉昔家門口,柴美涔又打了退堂鼓, 正猶豫著門打開了。
侯冉昔扶著門框, 虛弱地看著她, 微笑著問:「怎麼了?」
聽到侯冉昔的聲音, 柴美涔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了。
「沒事,在想冰糖燉雪梨怎麼做來著……」柴美涔回答完低頭走進了房門, 全程都不敢跟侯冉昔對視, 生怕被侯冉昔發現自己的慌亂。
侯冉昔讓開位置看著她,看到她脖頸有些紅, 立即揚起嘴角笑了一下,接著輕輕地關上門。
柴美涔換好了鞋子徑直進入了廚房, 打算直接開始在廚房裡忙碌, 做完東西就離開。想了想后又走了出來,到了侯冉昔的身前摸了摸侯冉昔的額頭, 果真燙手。
「怎麼會病成這樣?」柴美涔問。
「可能是……心裡有事情, 又太忙了。」
柴美涔瞪了侯冉昔一眼, 拉著侯冉昔往卧室里走, 同時還在念叨:「你就是熬夜熬太多了, 整天就知道看你的電腦, 看你的手機。你都是領導了,就不能把工作交給手下處理嗎?」
「還是自己處理放心一些。」侯冉昔委屈巴巴地回答。
「你就應該培養幾個得力的助手,之後就做個甩手掌柜。」
柴美涔將侯冉昔按回到床上,拿出體溫計來對他的額頭按了一下,看到溫度忍不住蹙眉。
「這一次的工作,好幾個人都沒有經驗……」侯冉昔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公司的事情,說的一些東西她也聽不懂。
「吃藥了嗎?」她只對這個感興趣。
「我不愛吃藥。」
柴美涔從侯冉昔的家裡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退燒貼,貼在了侯冉昔的額頭。
侯冉昔被刺激得「嘶」了一聲。
「你這幾天穿的什麼?」柴美涔又問。
「就是那一身,冷了還會披外套。」侯冉昔伸手指了指衣架。
柴美涔走過去看,覺得還行啊,不至於感冒。
於是,她再次下了結論:「你就是熬夜熬得免疫力下降了,你歲數也老大不小了,別當個小年輕似的行不行?過陣子你就看吧,脫髮脫得腦門鋥亮。」
「哦……」明明比柴美涔小四歲,卻也被嫌棄年紀大了。
「我去給你煮東西吃。」柴美涔說完就氣勢洶洶地走了出去。
在柴美涔看來,侯冉昔跟周睿一個德行。
頭疼腦熱就是熬夜熬的,周睿學習不好就是打遊戲打的,早點睡覺,不玩手機,那簡直長命百歲了。
侯冉昔躺在床上等待,等了許久柴美涔都沒有再進來。
不過還是能夠隱約聽到廚房裡的聲音,他故作鎮定地躺在床上等待,過了一會聽到了吸塵器的聲音。
柴美涔又給他收拾房子了!
侯冉昔掙扎著站起身來,走出去就看到柴美涔在用吸塵器吸地,看到他起來立即問:「你怎麼起來了?」
「你不用干,我定期請家政。」
「隨手就幹了,你請他們幹什麼啊?而且,你這房子也就你的床能用到,廚房裡的東西,我上次來什麼樣,這次還是什麼樣。請家政能收拾什麼?頂多給你擦擦浮灰,這錢可真好掙。」
別看柴美涔現在有錢了,概念里還是錢不能亂花,小時候家裡窮怕了,習慣不是一時半會能改過來的。
「嗯,我一個單身,家裡就我一個人,做一次飯不夠折騰的,還不如出去吃呢。」侯冉昔解釋。
「外賣都可髒了,還是自己做的乾淨,你沒看新聞嗎?一個挺大的連鎖飯店,案板上還爬老鼠呢,那些工作人員洗菜都是過個水就完事了,這樣吃著能放心?」
「哦……」
「你做一次東西,頂多半個小時,你半個小時都沒有嗎?實在不行煮粥,放上水和米,等待開鍋就行了。」
「哦。」侯冉昔再次點頭,找來了一個毯子披上,打算坐在廚房裡看著柴美涔幹活。
柴美涔拿著吸塵器趕他走:「回去躺著去,我用不著你給我站崗,還怕我偷你們家東西怎麼的?」
「想看著你,你已經躲了我好幾天了,我怕再不看看,以後就看不到了。」侯冉昔說話的時候就好像在求饒,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加上生病了,聲音本來就虛弱,還帶著一點沙啞,就更惹人憐了。
柴美涔聽到這句話動作停頓了一下,接著對他擺了擺手:「等會我再跟你說這個,你先躺著去吧。」
「如果是拒絕我的話那你就不要說了,我不會因為你的拒絕就放棄的。」
「行了,你躺著去吧。」
侯冉昔又回了房間,躺在床上,蓋上被子繼續等待。
柴美涔在外面收拾了一陣子,端來了一碗粥放在了床頭柜上,沒一會,又端來了一些小鹹菜。
過了一會,柴美涔又在廚房裡端來了冰糖雪梨,放在了房間窗台上,準備晾涼。
「吃完飯就把葯吃了,你的這個溫度不適合硬抗,知道嗎?」柴美涔說著,將葯放在了粥旁邊。
侯冉昔坐起身來,披著被子認認真真地看著柴美涔:「你之前說要跟我說什麼?」
「吃完再說。」
「你不說我就不吃了。」
柴美涔走過去,照著侯冉昔的腦殼就是一巴掌:「小兔崽子威脅誰呢。」
侯冉昔秒慫,立即乖乖吃粥了,還會時不時偷看柴美涔一眼。
她也不在意,在侯冉昔的房間里逛了逛,隨手拿起了一個文件夾看了看,發現看不懂又放了回去。
侯冉昔的房子是標準的獨居男人的房子。
冷冷清清,凄凄涼涼。
他的卧室里除了文件,就是侯冉昔的衣服。
侯冉昔也只比周睿強一點,衣服喜歡掛在衣架上,或者隨手搭在椅子上,就是不願意順手放進衣櫃里。掛一下衣服很累嗎?柴美涔總是不理解。
外面就是乾乾淨淨的,就不像有人在這裡過日子。
柴美涔坐在了卧室里的沙發上,看著侯冉昔吃完粥,拿起葯來讀說明書。
「不能立即吃。」柴美涔提醒。
「嗯,我就是看看劑量。」
「你先躺下吧。」
「你不是要跟我聊天嗎?」侯冉昔還在執著於這一點。
柴美涔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坐在床邊,按著侯冉昔躺下,接著問道:「你騙我什麼了,自己坦白吧。」
侯冉昔立即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睛都有點直了。
這句話太危險了,他騙的有點多,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說。
柴美涔就的盯著他看,也不說話,弄得侯冉昔更加不安了。
「是……我故意生病的,昨天沖了涼水澡,還吹冷風的空調……」侯冉昔弱弱地坦白。
柴美涔揚眉,其實她什麼也不知道,就是這麼隨口一問,侯冉昔自己就招了。
這一招在侯冉昔這裡屢試不爽,這小子對她什麼都不敢隱瞞。
「你怎麼跟你姐一樣呢?」柴美涔氣得不行。
「我真的沒辦法了!你躲著我,我心裡特別難受,就好像繃緊了似的,心口疼得要命。我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只能用這種最笨的方法。」
「你戲這麼多,怎麼不去報戲劇學院呢?」
「我覺得北大還行,所以沒考其他的地方。」侯冉昔對於這個問題,回答得還挺誠懇的。
柴美涔翻了一個白眼。
侯冉昔著急了,伸手拉住了柴美涔的手,緊張兮兮地說:「我承認,我這方面特別笨,我不會追人,如果我會的話也不會拖延這麼久,你能別生我氣嗎?」
「你上次說我對你表白了,其實也是假的吧?」柴美涔又問,根本不給侯冉昔喘息的機會。
「你發現了?」侯冉昔的聲音更小了。
「對,說我跟你表白了,扭頭告訴我你喜歡我很久了,這簡直矛盾好嗎?」柴美涔當時確實懵了,扭頭想想……好像不對勁啊。
「我就是想試試看,你仔細思考後能不能發現,你或許對我有點好感。」
「結果呢?」柴美涔好氣又好笑地問。
「你好像……對我真的沒什麼感覺。」侯冉昔失落地回答。
「因為我從未想過跟你在一起。」柴美涔說得直截了當,「就算跟衣千歌分手,我都去他媽的吧,我自己作的我不說什麼了。但是如果我有一天我跟你鬧掰了,我會特別難受,因為你在我心裡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聽到這句話,侯冉昔一怔,很快又問:「這是好是壞呢?」
「我也不清楚,我早就把你認定為親人了,你現在突然跟我說這些,我短時間內真的很難調整過來。」
侯冉昔因為著急,又坐起身來,拉著柴美涔的手哄著似的說:「是我自作聰明了,你別生氣好嗎?尤其是別不理我。」
「那我問你,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懂事的時候就開始,當時想我一定要找你這樣的女朋友。後來突然想,我是不是傻啊,直接找你做女朋友不就好了?所以一直持續到現在。」
「那麼早?」
侯冉昔點了點頭。
柴美涔立即覺得頭疼,問了她最害怕的問題:「那你這麼多年都沒談過戀愛,也是因為我嗎?」
「嗯。」
「你是傻子嗎?!」柴美涔簡直要暴走了,直接吼著問。
「就是喜歡你。」這一點上,侯冉昔有著不太正常的倔強。
柴美涔瞬間覺得自己有點暈眩,不是興奮,而是一瞬間覺得負擔極重。
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好似辜負了侯冉昔。
一種「被動」的「負罪感」。
「我一直在追隨你的腳步,你考哪裡,我考哪裡。可是你突然跟家裡鬧翻了,還突然消失,我一下子就慌了。
在那以後我打聽到你是夜裡突然逃走的,就查了夜裡能夠臨時買到的車票都通往哪裡,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撒網。
我大學做兼職的錢全部用來找私家偵探了,好在我找到你了,還陪了你這麼多年。」
侯冉昔的家庭條件挺不好的。
當時他還是大學生,什麼關係、背景都沒有,也沒有什麼像樣的手段,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去找。
好在柴美涔的姓氏不算大姓,名字重名率不高,還真讓他找到了。
但是這四年裡付出的艱辛,一次次失望后又一次次地重新開始,那種空等四年看不到希望的感覺,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值得嗎?」柴美涔自己都覺得不值,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因為喜歡你啊,除了你以外,我喜歡不上任何人,只要還有機會,我就會一直等你。」
這一席話就好似重擊。
她曾經以為她再次遇到侯冉昔是偶然,現在看來,都是侯冉昔努力的結果。
她看著侯冉昔,心裡難以言說的難受。
「對不起,我才知道。」柴美涔抬手擦了擦眼淚。
侯冉昔趕緊伸手幫柴美涔擦了擦的眼角,手指還帶著滾燙的溫度:「你別哭,我最見不得你哭。」
「你也知道我這個年紀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反而覺得感情可有可無了。周睿已經大了,我不再需要誰來幫我帶孩子了。我也有錢,不需要跟誰搭夥過日子,我自己過得也挺好的。
所以,如果我哪一天真的戀愛了,也一定是因為愛情。
你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我特別謹慎地對待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我不能因為不捨得你,而草率地跟你在一起。
或者因為感動,因為覺得你付出了這麼多我不能辜負你,而在沒有感情的情況下同意交往。
同樣,我也不會因為覺得你不會離開我,有恃無恐而拒絕你……」
柴美涔說完,又遲疑了一下。
侯冉昔輕聲鼓勵她:「嗯,你繼續說,我在聽,我都懂的。」
「我會認真考慮的,你再等等我可以嗎?」
「嗯,可以啊。」侯冉昔聽到這句話笑了起來,心裡一陣輕鬆,「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麼一陣子。」
柴美涔想要調整姿勢,才發現侯冉昔一直拉著她的手。
她立即一慌,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就聽到侯冉昔小聲取笑她:「你的手指好熱,是也感冒了嗎?要不要跟我一起躺著養病?」
「滾蛋!」柴美涔罵了一句。
被罵了,侯冉昔還笑得出來。
笑容竟然有點甜美,弄得柴美涔更加手足無措了。
侯冉昔從來不會故意撩,但是不經意的舉動總是會讓人不知所措。
柴美涔捏著侯冉昔的臉頰,讓他面對自己,接著抽了侯冉昔一巴掌。
這巴掌並不重,卻還是把侯冉昔打的直懵:「當初你姐這麼乾的時候,我也是這麼罵她的。作踐自己引另外一個人的注意是最不值得的,先不說那個人配不配,你真的覺得對方的關心,會比你自己身體更難受嗎?」
「但是我覺得這次生病值了啊。」
柴美涔又抽了侯冉昔一巴掌:「值個屁,我本來也會跟你說清楚,你弄了這麼一出,我反而更生氣了。」
「對不起。」侯冉昔也不敢還手,連生氣都不敢,只能低頭認錯。
反正打得也不疼。
她說的也都對。
柴美涔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隔著被子抱住侯冉昔,揉了揉他的頭:「辛苦你了,找我的那幾年你一定很難受吧?」
侯冉昔被抱得愣住了,眼淚不知不覺間溢出眼眶,無聲無息地墜落。
一個大男人竟然哭得像個孩子。
他將額頭抵在柴美涔的肩頭,點了點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傻子。」柴美涔有點心疼。
然而心裡卻暖暖的。
她不是沒有人在意,有個小傻子,愛了她很多很多年。
鼻翼能夠聞到冰糖雪梨冷卻時不算濃烈的甜膩味道。身體還在發熱,卻覺得這個擁抱格外溫暖。
他深愛的人抱著他,揉著他的頭髮,輕聲地罵他,他竟然還覺得十分幸福。
愛了二十年。
人海茫茫苦苦尋找了四年。
在她身邊陪伴了十二年。
現在換來一句考慮一下,他竟然也覺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