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丁魚和啞鯨(下)
在幼兒園與小學聚集的第十三學區，有一塊很大的私有土地，名為“博覽百科”。
這是一個匯集了圖書館，美術館，水族館，天象館等學術性設施的一個類似主題公園的地方，傳言是學園都市為了彌補這方麵土地和資源不足所進行的一元化設施。由於廣受低年齡群體愛好，所以大概才被設立於第十三學區。
來這裏的大多都是小學生，而且周日來的人很多，所以真儀澄之念沒有穿空照都北的標誌校服。而橘千徊倒是毫不尷尬，除了真儀澄之念，沒有人的感官能注意到她所散發的信息量。
“博覽百科”大致分為室外和地下，還有被稱為“避雷針”的高層綜合大廈，一共三個區域。以植物園和動物園為主的室外，有著很多鐵格子和一個個巨大的鐵柵欄。而水族館、美術館和圖書館等都在室內或地下，最頂層則是天象館。
據橘千徊說，室外的植物園和動物園她早就已經一個人看過無數次了。而且拜這“透明人”的體質所賜，甚至連門票的錢都不用掏。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些事物呢。
橘千徊拉著真儀澄之念走的很快，兩個人向著那巨大設施的內部走去，雖然在外人看來隻有真儀澄之念一個人。真儀澄之念不是沒有嚐試過去消減橘千徊的AIM擴散力場，但是卻會出現前所未有的混亂。
因為有著真儀澄之念的“協同合作”，所以橘千徊終於順利地混入了她期待已久的“博覽百科”的內部。
她們第一個見到的，就是水族館。
“怎麽樣，是不是有些失望？這個設施的建立本來就是受限於學園都市土地資源的不足，所以水族館無法引用那種程度的水量資源。我們所看到的這些，其實都是學園都市利用超高科技製造的全息仿生投影。”但是，那也完全足以讓人分辨不出真假。
真儀澄之念有些抱歉的對橘千徊說道，雖然她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有“抱歉”的心理。
一進去，呈現在入口大廳中央的就是沙丁魚。
不計其數的沙丁魚像一個永不停歇地巨大龍卷風，在一片青藍的水波光芒中，骨碌骨碌地回旋著，掀起一場颶風。每一條沙丁魚的身上，都閃動著熒光，所以它們一齊這樣旋轉起來，就像宇宙中那洶湧的星潮。
沙丁魚在日語裏寫作“鰯”，意為“弱小的魚”，但它們此刻卻仿佛在向世人宣告著，即使渺小如沙丁魚，隻要有夢，也能夠成為盛況空前的瑰麗。
那青藍的波光與點點熒光落在橘千徊柔和的臉頰上，她明黃色的眼眸中似乎有著壓抑不住的情緒，就快要擠溢出來，變成晶瑩的淚滴。
“這樣就好啊。”她輕輕地說道。
“要是它們真的被關在水缸裏，那也太可憐了。這反倒是學園都市少有的好呢。”
那一刻，真儀澄之念第一次不可思議般的盯視著橘千徊，不由得注視起她身上的每個細節。
橘千徊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給兒童在電視上看的安全教育節目，那些主持人總是會這樣說：要是遇難了的話，不要到處亂走，隻有留在原地才是最好的。
那個一身都是暖色調的少女，站在一片水族館獨有的冷光中，看著永遠都繞著一個地方旋轉的沙丁魚群，突然哭了。
她想到了也永遠都在一個地方繞圈徘徊著的自己，千千萬萬次都在那樣徘徊著啊！
——我也是沙丁魚嗎？
——它們也跟我一樣，沒有方向嗎？
“即使一直都在繞著一個地方徘徊，但對於沙丁魚來說，那也是很漫長的距離吧？”
即使毫米的奔赴，也是那麽漫長難堪，可我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漫長的道路上前進著，從未讓腳步停歇。所以霜塵裏回首的時候……也請千萬不要難堪。
——真儀澄之念到底是在說沙丁魚，還是在說看著沙丁魚的人呢？
“千徊同學！”真儀澄之念突然叫了她一聲，簡直不像是LV.5少女那向來四平八穩的聲線可以發出的聲音。
“你看，是藍鯨巡遊啊！看來我們被諾依曼的隨機數眷顧了，那是水族館的特殊展出，不定時間、不定地點……唯獨可遇而不可求。”
真儀澄之念一邊說著，一邊牽起了橘千徊的手。原來人手心的溫度可以如此冰涼，也可以如此溫暖。
——然後，真儀澄之念拉著橘千徊的手，衝向了沙丁魚群，也衝破了沙丁魚群。
就算明知那是投影，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麽做的。何況還有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比如說周圍的小學生們就都被嚇了一跳。
那兩名少女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破了沙丁魚群鋪天蓋地的圍困，輕而易舉的便撕出來了一條路，追逐著如同海洋精靈般的藍鯨而去。
在橘千徊的眼中，縱使時間的巨鍾也無法磨損那個背影一分一毫。LV.5少女那飄揚起的黑發，牽躍著她跑起來時的澈冽輪廓，手心傳來的溫度，都在她的記憶裏，永不消逝。
——那個背影，近乎傲視般的，在前方指引著橘千徊此後孤單隱忍歲月裏，對每一個生命之向往的追逐。帶她逃離了被沙丁魚圍困，永遠無盡徘徊的原地。
“真儀！”
她在身後呼喊她的名字。
“你聽說過啞鯨嗎？”
橘千徊被她牽著，跑著。
“它們啊，是鯨魚中的‘啞症’患者，在茫茫的深海裏，它們發出的聲波永遠不會被同類接收到，所以它們終其一生都不會找尋到同伴。但這比次聲波更低的聲波，卻會被我們人類聽到。”
明明是在說著這樣悲傷的事，但她的聲音卻暢然而又輕快，前所未有的快樂。
“我覺得啊，我也是一頭啞鯨。”
烏發鴿藍瞳的少女轉身看向她，橘千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她還是笑著，還是繼續說著。
“然後啊，我在深海中發出的聲音……就這樣被真儀給聽到了。”
那個全世界最孤獨的女孩，所發出的聲音啊。
※※※※※※※※※※※※※※※※※※※※
獻給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之前過生日的那位，“投影才好，它們真被關在水箱裏就太可憐了”這話就是她曾親口說過的。
燈籠魚指的是一方哦，期待一下我要寫什麽吧。
哭著寫完這一章，要是能再有點時間就好了。也獻給，每一個曾一度徘徊，曾一度感覺孤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