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之作(14)
“對了,你剛剛說的命令文病毒,難道這是戰爭商人派出的特務所埋下的戰爭導火線還是陷入經營不善的軍需產業為了重新複蘇,而設下的高明伎倆”
他又不得不將關注點再次轉移至這個他無比在意的問題上,那個小鬼的身上竟然還有其他隱患。然而他心裏雖然是這樣想著,卻仍然用了半開玩笑的惡劣發問方式。
“天井亞雄。”
芳川桔梗隻用一句話回答。聽到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一方通行皺起眉頭。
“事件發生之後,下落不明的研究員隻有他一個。我們隻收到一封他的電子郵件,裏麵寫著他要請特休假。”
“就因為這個理由”
芳川桔梗見一方通行的眼神帶著疑惑,於是開始做出解釋。
“他原本是陷入瓶頸的量產型超能力者計劃的研究負責人,在實驗決定以妹妹們當代用品時轉入我們的團隊之中。他的專業領域是撰寫學習裝置中的人格情報。簡單來說,他是最了解妹妹們精神狀態的人。就管理上的結構而言,幾乎不可能有人能夠瞞過他在那孩子的頭腦中加入新的程式碼。何況在他失蹤之前,有人目擊到他使用了學習裝置,而且不知為何,他把使用履曆刪除了。”
這個理由確實足夠充分了,一方通行聽後在內心也隻能給予肯定。於是,在了解詳細情況後,他不禁開始計算起來。
隻要有學習裝置,就可以對最後之作的頭腦自由進行修改。唯一的問題就是距離最終時刻已經沒剩幾個小時,芳川桔梗是否有辦法在這麽短的期間內做出解毒程式,將解毒程式輸入最後之作的腦中。
而如果芳川桔梗失敗的話,答案顯而易見,如果在最終時刻到來前,隻能將被病毒感染的個體處分掉,如此才能避免其他個體遭到感染。這樣一來,境外的九千九百六十九個妹妹們將可以不受病毒感染,繼續過著平安的日常生活。
隻要犧牲一個人。
因為發生了問題,所以將她丟進垃圾桶,處分銷毀。這種事情的發生,一直過著研究所生活的一方通行大概漠然的變相旁觀過無數次,可是這次,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想得到這種結果。
比起一萬個妹妹將發生暴動這種嚴重性大到令人難以有切身體會的理由,還是容易感同身受的最後之作將死這個理由比較能打動一方通行的心。
“對了,既然你跟Last Order接觸過,那她現在在哪裏?”
驟然聽到芳川桔梗的提問,他突然又意識到一件事,解毒程序的成功輸入還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最後之作要在他們的身邊。而那小鬼現在……
“為什麽你們在這麽長的時間裏連一個小鬼的行蹤都找不到?”
芳川桔梗有些詫異,在了解了這麽多緊要前提後,她不明白一方通行為什麽又突然關心起這個。
“因為她似乎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按照實驗過程中的藏身方針在行動著,妹妹們可以將輸入腦中的知識立刻轉化為技術,而且那孩子還一直露宿街頭,沒有留下任何的生活記錄。克隆人的生理作息也可以強行調製為類機器的模式,她恐怕這麽多天都沒有休息,一直移動……”
對了,這就是問題的關鍵點了,現在的最後之作已經停止那種高強度藏身方針化的移動了。
該死的,他因為對內情知曉不足所以做了一件錯事,那就是把最後之作一個人留在了本以為是“安全地帶”的地方,誰能想到現在會遇到這種情況。
“那家夥現在很大的可能是已經被天井控製住了。”一方通行有些臉色難看的說道。
“為什麽會——”
“因為她的腳受傷了,所以無法移動,而掌握著她人格資料的研究負責人天井總有些針對她的定位手段吧?隻是因為她一直都在以那種應對實驗的躲藏方式移動,才沒有被做這種事半吊子的他找到,但現在她停留在一個地點了……天井為了製造就算其他人做出解毒程序也無法輸入的情況,一定會想把那小鬼先牢牢把控在自己手裏。”一方通行語速略快的說完了自己的推論。
這種最壞前提的成立真的有很大可能。最後之作其實已經停留在他那裏一上午了,絕對足夠天井亞雄找到她的位置,可能是忌憚他在身邊,天井亞雄才一直不敢動手,但現在他離開了。
果然,他根本就不擅長去保護誰,也保護不了什麽人,他的力量永遠也無法用來保護他人。
真儀澄之念能夠一直安然無恙的待在他的身邊,隻不過是因為她自己足夠強大,能夠保護好自己;或是即使受傷,她也能立刻重振旗鼓。
他們兩人的這種關係,毫無疑問是畸形的。
畸形的關係,總有一天會徹底崩壞。
他無比的清楚這一點,所以才試探著想要做出改變。
“那麽,要幫忙嗎?”
在聽他闡述完這樣糟糕的情況後,芳川桔梗卻是有些理所當然的發問道。
即使如此,還要繼續試探那種離自己太過遙遠的可能性嗎?芳川桔梗這句普通的問話,聽在他耳裏,簡直就像在向他質問著什麽。
——“你真的甘心嗎?繼續這樣下去,還是一成不變,連帶著和她的那種畸形的、早晚有一天會引導向悲劇的關係……”
然而這並非理論問題,而是概念問題。
他的力量無法拯救任何人,沒有真儀澄之念作為引導線的情況下,他所處的世界也無法讓他拯救任何人。在他的世界裏,無法得救是家常便飯,獲救反而是異常,這就是他所處環境的第一條常識。
—— “我隻是想去外麵看看,但不去也沒什麽,反正accelerator和我一樣也不能去。”
——“因為希望有人作伴,禦阪禦阪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如果他憑借自己的意誌,用他自己的力量拯救了某人,圍繞著他的常識將徹底崩潰,「一方通行」將不複存在。救人的一方通行根本不是一方通行,甚至可以說,等於已經被另外一個人所取代。
——“禦阪禦阪對能夠讓你用這樣情感對待的人有一些自己都不太明白的羨慕,禦阪禦阪這樣誠實的說道。”
——“愧疚感是無法避免的,但一定不是因為Accelerator,而是我自己。何況,我也已經看到了,她們身上……那值得守護的價值。是因為Accelerator,我才努力去看清這些東西。”
他的力量不適合救人。
他的力量隻適合殺人。
這件事會舍棄他自己的原本存在意義,會在他心中造成重大衝擊。
—— “呐,Accelerator,偶爾要學會在尋常道路上前行啊。不要光是想到這一點就下意識放棄,因為我一定會牽著你,一點點走下去。”
可是,他不能奢望自己一直都在她的被動牽引之下啊!
維持他們兩人的關係,竟然隻取決於真儀澄之念自己一個人的強度承受能力!他到底是有多懦弱無能,才將這樣的負擔一直拋給她一個人去承受!他明明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必須要做出一些改變,哪怕徹底毀掉之前的自己!
“哈,你就盡管嘲笑我吧,看來到了這地步,我依然希望獲得救贖。”以及,那個能夠與她對等情感的機會。
蒼白又單薄的少年,這個時候流露出了一個寥落又寂寞的,帶著點自嘲意味的笑容。但並非以往那種對這個世界絕望的扭曲,那笑意中,竟然有一點是發自內心的。因為或許,他也一直在期待著這樣一個時刻。
“好吧,那我就為你大笑一場。”芳川桔梗微笑說道,她似乎覺得眼前的結果,既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想必你能夠侵入各種警備、安全係統,查出天井亞雄的可能藏身地點及行動範圍吧。那家夥隻不過是一個埋頭於實驗室的研究員,做起這種事來隻是半吊子,以為把那小鬼提前把控在自己手裏就萬事大吉了?他可不像那小鬼一樣行動不會露出行蹤……隻要找到他,我不但可以找回那小鬼,還可以向他逼問出解毒程序,然後一切就都‘Game Over’了。”
“不愧是第一名,還真是可靠呢,既然如此那些資料我也都提前準備好了。”
說著,芳川桔梗遞出來的信封袋滑過桌麵,停在一方通行眼前。信封袋中掉出幾張照片。似乎是用高速公路上的測速相機所拍下的。照片中,天井亞雄坐在一輛車身極低的跑車駕駛座上。另外還有一張地圖,上麵有紅筆做下的記號。
這一次,不管是他擅長做的事,還是不擅長做的事,他都要去做個徹徹底底!
8月30日,下午,五點左右,日光已經開始衰退下來。
一方通行剛剛從自己的住所又確認了一下,最後之作果然已經不見了。而他現在正根據芳川桔梗給出的指示信息找尋天井亞雄的蹤跡。
一方通行根本不符合他常態的在街上奔跑,並注意周圍的聲音。
是境外的人委托天井亞雄在最後之作的腦袋裏塞入病毒,難道天井那家夥打算逃亡到境外去嗎?
一方通行動用了能力,用比一般機車還要快得多的速度奔跑在街道上,心中不停想著。
而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真儀澄之念的電話。
沒有什麽要緊事,大概隻是很普通的寒暄。
“Accelerator現在在做什麽呢?”
一方通行光是意識到來電的是誰後,便停下來,先平複了一下呼吸。
“我還能做什麽。”
大概是能更靠近你一步的事吧,他想到。
可他卻用了很正常的應答。
“能力數值測試怎麽樣?”他大概是想轉移一下真儀澄之念的注意力。
“唉?”真儀澄之念有些驚訝,因為一方通行可是從來不會在什麽時刻主動提起什麽話題的。
“還剩最後兩項……都有長足上漲,我能感覺到,可能畢竟與複性能力者促成計劃的成功有關吧……但畢竟要擺在學校明麵上,雖然說‘沒有比訓練更艱苦的實戰’什麽的,但並不適用於這種事吧,所以也沒有盡全力……”
“那才是正常的做法吧。”他隨口回應到。
“呐,Accelerator,明天我有件禮物送給你哦,不過我覺得你可能並不會喜歡。”那邊少女的聲音又帶了往常般的狡黠。
“喂,誰會在送禮物前直言不會喜歡啊?”
難以想象,她是要送他什麽,他才能達到不喜歡的地步。如果是她送的,大概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討厭吧?他這樣想到。
“因為可能會讓你覺得很麻煩。”
“是嗎,那我反而稍稍期待一下了。”
……
與真儀澄之念通話後,他反而越發堅定了要去做成這件事的想法。
以自己的力量拯救他人,雖然是件既簡單又理所當然的事情,但這卻是他原本已經放棄的夢想。他本來甚至已經靠著“我隻會殺人而已”這樣的自嘲,為自己無可救藥的人生找了個台階下。
如果這時候的一方通行發現,他其實能夠用自己的雙手保護他人。那麽,他一定會懊悔的無以複加。因為過去倒在自己眼前的那些人們,未免死得太沒價值了。
就像是一個頭腦一直處於昏睡狀態的人,終於清醒,開始衡量起自己做過的事。然而,直麵那些現實必然是無比殘忍的。
可是,他仍然選擇去做。
因為,不破,何立?
他想在今後都能以坦然麵對她的姿態,這樣陪伴在她身邊。而今天,他也已經獲得了另一名,曾經身為他“被害者”少女的肯定。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竟然會感到一種欣喜。
似乎有某些東西,開始在改變。
似乎有某些東西,有希望獲得改變。
即使明知道一切都已太遲,他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