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勝敗豈是天註定(5)
姚萇父子的造反,可以說是給了大秦帝國最致命的一擊
事實上,之前無論形勢多麼險惡,哪怕是桓沖當初已經打進了關中的時候,苻堅父子也沒有失去信心因為氐人在關中經營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
而且那一次,桓溫大軍北伐,都已經打到了霸上,關中父老可以說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可是桓溫居然放任他們的訴求與不顧,最後窩窩囊囊的回軍了,相反,當時的苻家卻一點沒有為難那些簞食壺漿的人,反而繼續照顧他們,這就讓整個關中的士紳階層心裡很受用
氐人畢竟是胡人里漢化程度比較高的,論起生活習慣來,和漢人區別也不大,他們的統治也不殘暴,也蠻尊重讀書人,這樣一來,經過長時間的經營,反正江南也不管這裡,關中的漢人們也漸漸的認同了氐人的統治,起碼是不激烈反對了
開玩笑,反對氐人,難道你希望匈奴人鮮卑人這些野蠻人來統治你么?
加上那一次,打過來的偏偏不是別人,而是桓沖,桓沖可是桓溫的弟弟,而且時隔不過二十多年,桓溫當初的事情大家可都記得呢,那件事對於關中人的心理造成了極大地創傷,他們是一定不會支持桓沖的如果說當初北伐的時候,晉廷有什麼明顯失誤的話,那就是西路軍派了桓家出征
但是話說回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桓家駐守荊州,不就近派桓家人來,又能派誰呢?總不能讓淮揚的北府軍繞過來打關中,讓荊州的桓家軍打淮泗
只能說,淝水之戰前,是苻堅被連續的勝利沖昏了頭腦,而淝水之戰之後,是取得空前勝利的晉廷頭腦發熱了
正因為如此,苻宏也就心理有底,那一次那麼危險,關中都固若金湯,那麼之後,苻宏也有把握,一定能保住關中根本要知道,八百里秦川,是可以自成體系的地方,這裡有糧食有水源有兵源,關東地區如果實在不行,大不了先放棄,只要牢牢守住函谷關和武關,關中的地方就安全的很,讓關外的人先自己打去,等到他們打個差不多,關中這邊緩過氣來了,再出關收拾殘局也不難
而且那個時候,大秦帝國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苻宏也接過了權柄,他對於一切當然是有信心的
只是他千算萬算,偏偏漏算了造反的不是別人,卻是姚萇,這一下子,可是給苻宏的心窩子狠狠捅了一刀
要說前些日子的血戰之中,苻宏除了接連獲勝,使國家轉危為安,同時自己趁機建立了威望,掌握了軍隊之外,最得意的成就,就是發掘了姚興這個人才了
姚興年紀輕,文武雙全,正是現在最缺乏的人才,而且看他野心不大,正是好好栽培后的左右手,苻宏對他寄予了很高的希望,卻偏偏是他造反了
這還是小事,關鍵是誰造反都不怕,就怕羌人造反
羌人和氐人本來就有很複雜的關係,而且他們也在關中有了雄厚的基礎,也算得民心況且,姚萇父子在自己父子身邊多年,對於關中的虛實,自己的用兵,用人風格,那都是相當的了解他們一造反,關中這個最後的根據地就麻煩了!
剛剛醒來的苻宏,看起來就像老了十多歲一般,憔悴的很,可是,他卻完全沒有時間休息,父王已經倒下了,現在,這個國,只有他能支撐,這個家,只有他能庇佑,他是男人,他是儲君,他別無選擇
匆匆回到自己平日處理政務的偏殿,果然,案几上堆積的文書已經有半人高,而一些幕僚們這個時候也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的團團轉
「殿下」參議馮平見苻宏緩緩的走來,神色大喜,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主心骨了,剛才聽說太子殿下也倒下了,很多人心裡真的就有股天要塌了的感覺
「殿下」
「殿下您身體如何?」
眾人都紛紛問候,苻宏看得出來,他們是真心實意的,心裡也有些感動,他輕輕揮手,道:「我沒事,你們幾個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馮平這個時候臉上已經掛著熱淚,「殿下!您回來了就好,如今國運艱難,可不能沒有了您啊」
眾人也紛紛應和,苻宏雖然內心也是焦急如焚,還是淡淡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協力,天,就塌不下來」
先給眾人壓了壓驚,苻宏才說道:「說說,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馮平從文書堆里拿出一個,打開看了看,然後有些憂慮地說道:「殿下,姚萇這一次造反,顯然是蓄謀已久的,如今關西,隴右許許多多羌族的豪強,幾乎都是在兩天內就率領他們的民戶丁口歸附姚萇,並且在北地歃血盟誓,表示效忠,而那姚萇……姚萇」
說到這裡,馮平臉色有些難看,有些為難的看著苻宏
苻宏淡淡一笑,道:「他已經是反賊了,說出,做出一些什麼悖逆的事情來,也不奇怪,你只管說,恕你無罪」
「是」馮平有些憤怒的說道,「那反賊姚萇,自稱大單于、萬年秦王,還……還傳檄遠近,大赦天下,並且登台建制,改禮換服,還改年號為白雀,立國號大秦」
這話說完,大家都有些緊張的看著苻宏,畢竟姚萇造反了也就罷了,這麼快自立也是常事,只是他偏偏還建國號為大秦,這不是擺明了和苻堅父子別苗頭么甚至可以說,這是趁火打劫的欺負人,是個人都忍不了的
大家都有些緊張的看著苻宏苻宏雖然脾氣好,可是他現在是這個國家實際的當家人,必須擔當一切,這個時候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如果暴怒的話,想必也不令人意外
大家但見苻宏的臉色變了好幾變,然後他深吸一口氣,算是平靜下來,淡淡問道:「現在姚萇身邊除了他本部的人,還來了哪些人?」
「回殿下,姚萇任命尹詳、龐演為偽左右長吏,姚晃、尹緯為偽左右司馬,天水人狄伯支等為偽從事中郎,羌訓等為偽掾屬,王據等為偽參軍,王欽盧,姚方成等為將帥,大封群臣若干」
「哼,這些人,不足為懼」苻宏不屑的笑了笑,「那他的人現在在哪?」
「回殿下,姚賊率兵進屯北地,厲兵積粟,此外……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者十餘萬戶」
「咳……」苻宏突然控制不住的咳嗽起來,馮平等**驚,苻宏卻輕輕揮揮手,故作輕鬆的說道:「沒事,沒事的,呵呵呵」
「殿下……」
「好了,你們馬上召集群臣,就說孤要開緊急朝會」
「是」
*********************姑臧城,呂光的壽宴終於如期舉行了
對於呂光來說,四十七歲,其實也不是一個整數,但是過去的這一年,對於呂光來說,卻是獨特的一年
因為過去,呂光的身份雖然也很顯赫,走到哪都沒有人敢不對他畢恭畢敬,但是到底,他還是大秦天王苻堅的臣子,他的威風,有很多還是借著大秦帝國的光
過去他也覺得沒有什麼,可是現在,他成了堂堂的涼州刺史,而且是不受任何節制的刺史,實際上和獨立王國無異的一州的刺史,感覺馬上就不一樣了
在這裡,完全是呂光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雖然在物質上沒什麼太大的區別,畢竟這年頭吃吃喝喝也就那麼回事,沒啥新的花樣,但是在精神感覺上就完全不一樣了
獨立和自由的這種感覺,讓呂光覺得過癮這時候,他才覺得過往的多年,自己幾乎是白活了!
現在,一身袞服的呂光,端坐在主位上,下面分成兩列,站著他的臣子們,是的,是他的臣子,雖然名義上,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大秦帝國的地方官員,可是實際上,他們的任免由自己決定,他們的薪資由自己發放,他們的生死取決於自己,他們就是自己的臣子這一點,全天下都沒有人能否認
杜進,姜飛,彭晃,彭鳳,彭濟等人都站在下面,他們都臉色恭敬,而自己看著他們時,他們更是小心的低下頭,再抬起頭,既表示了對自己的敬畏,也表示了他們的謙恭
當然,還有段業,呂光再一次把目光聚集到段業身上,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段業今天當然得穿著禮服來,不過這個時候段業卻是眼觀鼻,鼻觀心,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呂光卻不死心,一直死死盯著段業
當然,他關注段業,也是有理由的事實上,哪怕是幾個月前,呂光這輩子的念想,大概就是完成這一次西征的任務,然後回長安領賞,順便拉扯大幾個孩子,如果天王需要,再多給天王賣幾年命,然後告老還鄉,含飴弄孫,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
但是現在,自己能坐在今天這個位置,有很大程度,就是因為段業,因為眼前這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