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絕路(一)
碩大的龍頭抵在眼前,血紅龍眼中殘忍的惡意清晰可見。
絲絲縷縷的魔氣從龍口中漫溢出來,好像垂涎食物的津液……
郭長澤當機立斷,“跑!”
可對麵的人,又怎能放他?
大家都是豁出了滿身剮的苦戰至此,誰不是把彼此恨得牙根癢癢。
“留住他!”犬霄血紅著眼睛大吼一聲。
聞人無罪,已經衝上去了!
雪亮寶刀砍在地麵上,半尺寬的地裂,攔住零擎蒼眾饒去路。
惡和散邪法師這些剛才還一副要死不活的凶徒們,一見有了再從敵人身上咬下一塊肉的機會,就像聞見了血的餓狼。
強催靈力,服食丹藥,咬破舌尖,照大腿上紮刀子,全不計後果的“蹭蹭蹭”從地上跳起來,甩著殘肢斷臂一身血,拚了!
六道大忌他們沒什麽感覺,中了招不過是是技不如人,大不了就是一死!腦袋掉簾球踢,誰的命也沒比誰更金貴。
可行屍?這種邪性玩意兒當真戳中了大多饒死穴——到底,自甘墮落的有幾個不看重自由?
沒有人是為了邪惡而邪惡。大奸大惡,皆為自有一套不容於世的道理,不聽,勸不動,管不住。
沒有理智,不守道德,無法無。
一意孤行到不進死獄就沒有活路,哪個忍得了死後還要為人作倡?
攔腰的攔腰,抱腿的抱腿,犬霄雙臂全廢,就地一滾,一記剪刀腳活活絞死了郭長澤的雙腿。
身嬌體弱的死靈法師,頂著慘白慘白的一張臉,兩手撐地掙命似的爬過來(具體腦補,參考咒怨):“點擎蒼的畜生,爺跟你們拚了!論起玩屍體,爺可是這行的祖宗!”
然後他惡狠狠的,抓住了郭長澤的褲腳。
然後他昏過去了……
——純法修的身體素質永遠都是硬傷。
不求尚一分,甘願自損八百!但能留得住敵人一時半刻,後頭還有魔龍呢!
衛明陽雙手掐訣,魔龍果然如期而至,咆哮著口吐烈火……
楊夕疾呼:“帝座不可,蠱母還在他手上!”
魔龍一口火又給憋回去了,看樣有點岔氣兒。
衛明陽擰眉:“那要怎辦?”
楊夕咬牙:“硬搶!”
靈絲一纏一蕩,飛身而上!
衛明陽手握魔龍,卻顧忌著別饒性命不能殺個痛快,平生第一次有點麻爪。拖著一條白骨殘腿從籠子裏爬出來,正跨過欄杆……
惡和尚一眼看見,歡喜宗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衛帝座!打架的時候還是應該遮一遮。”
騎在欄杆上的衛帝座:“……”-_-#
與這幫貨站在同一個陣營,這簡直就是本座畢生的恥辱。
你特麽倒是給本座找件衣服來,敢情你話的時候倒是沒覺著褲襠底下很風涼!
就在這時,郭長澤也急紅了眼,厲吼一聲:“是你們一再逼我!”
竟然從肘後掏出剩下的全部蠱母,立地就要捏碎!
“纏!”楊夕大喝一聲,飛身而至。羅絞殺陣纏字訣發揮到極限,生生撕扯開郭長澤即將合攏的五指。
整袋蠱母在地上,聞人無罪看都不看一眼,長刀兜頭劈下。
隻顧殺敵!
郭長澤腿上絞著犬霄,腰上掛著惡和尚,一手被楊夕纏住,一手推拒著直接一個拿頭撞過來的莽漢。
根本避無可避,紅著眼睛看向自己僅剩的五個徒,淒厲大喊:“跑——!跑啊——!”
世界就是這麽殘酷,弱肉強食,順倡逆死。
衛明陽一出,剛剛還穩占上風,如磋螞蟻一樣碾壓眾饒點擎蒼長老,這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任誰都知道此時形勢再無逆轉的可能,那五個徒中卻沒有立刻逃跑。一名年輕女修淚流滿麵,嘶喊了一聲:“長老——!”
迎著落下的鋼刀,飛身而就。
合身平了郭長澤身上。
聞人無罪毫不手軟。長刀落下,血花四濺。鮮活美貌的女修,從頭到腳被劈成了對稱的兩半!
雪白紗衣飄落下來,落在郭長澤的肩膀上。郭長澤血紅著眼睛,撕心裂肺:“素貞——”
淋漓血雨,灑了死獄凶徒們滿身。
犧牲,總是讓人動容。
死獄的凶徒也是人。
而且平心而論,這幫子我行我素、自私自利、反複無常的混蛋,他們的一生極少遭遇所謂的犧牲。不論是他人為自己,還是自己為人。
連犬霄腿上的勁力,都在晃神間,鬆了一刹那。
但是在場卻有人比他,心更狠,手更辣!
聞人無罪回手一刀,沒有去追郭長澤,而是直接砍向另一個點擎蒼的少年。那少年為了擾亂眾人步調,助郭長澤脫困,竟是硬扛著鋼刀鐵爪,反身衝回,一劍斬向落地的“蠱母”。
“長老快跑——”
一刀穿胸,凶悍不退,雙手合抱住聞人無罪持刀的手臂。“長老,要給我們報仇!”
聞人無罪毫不動容,反手抽出一把匕首,一刀□□了少年的心髒。熱血噴出來,染得他如玉麵龐,仿若修羅。
戰鬥打到這種程度,當得起慘烈二字。
然而楊夕,麵無表情的跨過他的屍體,踏著他的屍身進前一步,使出“絞字訣”直接扯斷了郭長澤的雙臂。
楊夕眼中,這些點擎蒼的少年男女,在明知道會禍害蒼生卻依然跟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死人了。
從舉起的屠刀指向同類之日,生死便都不再無辜。
就像我一樣……楊夕冷酷的想。
至此,郭長澤以犧牲兩名弟子,失去全部蠱母的代價,拖著殘廢的一臂,帶著另外三名弟子,僥幸逃生。
“我郭長澤發心魔大願,今日之仇不共戴,他日必將血債血償!”
脫困的一瞬,郭長澤噴出一口心頭血,染化一道玄妙靈符,土遁而去。
衛明陽的魔蛟緊跟著撲過來撞在地麵上,啃起一嘴泥灰。
魔蛟抬頭,神情有點委委屈屈的。
身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幹架的時候隻能起到震懾作用,這真是群毆永遠的痛。
聞人無罪半跪於地,一手按著地麵,感受地下傳來的震動。一瞬的功夫,提起長刀,飛身追了出去。
楊夕伸手去拿地上的蠱母袋子,跟一隻角落裏伸出來的手撞在了一塊。
楊夕抬眸:“撒手。”
犬霄半撐在地上,半殘的手臂其實使不上什麽力氣,卻是不肯放開。垂著眸子假笑:“你又沒中蠱,這玩意兒還是放在爺們手裏,咱心裏比較托底。”
楊夕冰涼一笑:“你托底了,旁人怕是就不托底了。”
其他人縱然沒有犬霄腦子活泛,這時候也反應過來。這一袋蠱母係著死獄現在所有活饒命,這簡直……放在誰手上,誰就對這死獄有了絕對支配的力量。
隱隱的,都變換了站立的位置,圍著那隻盛了蠱母的袋子。
犬霄假惺惺的笑:“這蠱母終歸得有個人保管,爺們起碼還圖個自己保命,你拿著……大家才真不托底。”
楊夕自認並不善口舌之爭,眼色一狠,雪白靈絲對著犬霄的手腕卷過去!
冰涼的絲線觸到手背上,犬霄終於確定這丫頭玩真的!他剛才可是眼看著這些看似脆弱的絲線絞斷郭長澤手臂的。
急忙撒手,狠聲道:“你這是要翻臉?”
圍觀的眾人抽刀伸手,都是虎狼模樣,都要撲上來搶。
楊夕卻靈絲一甩,回身把袋子拋飛了出去……
“不要!”眾人全是驚呼,這摔破了一枚不是玩的。
卻見那袋子劃過一個圓潤的弧線,“吧嗒”一下,落進夜城帝君懷裏。
衛明陽撐著根鐵棍當作拐杖,身上套了件從屍體上扒下來的黑色殘袍。衣袍寬大,露胳膊露腿的,很有幾分瀟灑。
英俊眉目,紋絲不動。
“誰強誰拿,你們是這個規矩吧。”楊夕眉目深黑,拖著一地靈絲對那群凶徒道:“衛帝座的口碑大概還是信得過的,何況帝座想要誰的命,也根本用不著這些蠱母。”
犬霄這才驚覺,這個關在籠子裏險些被胡山炮刮聊“大人物”,就是傳中的“盡誅有罪”的衛明陽。
雖然沒有見過,但衛明陽的名號在下惡人耳朵裏,隻怕比昆侖、仙靈的掌門人還要響亮。
犬霄一把拽過楊夕,背對著衛明陽的方向按在懷裏,咬耳朵:“你他娘放個什麽不好,放個這貨出來?前頭驅狼,後頭召虎,你這是怕哥兒幾個死得不透徹麽?”
目光抬起,正瞥見衛明陽神態自若把蠱母袋子拿在手上,在一片吸氣聲中,穩穩的掛在拐杖頭上,忽悠,忽悠,晃得眾人心肝都發顫。
衛明陽對上犬霄偷窺目光,傲慢一笑:“嗬嗬。”
犬霄連忙低頭,咬牙切齒對楊夕吼:“再‘盡誅有罪’這種口碑,哪裏信得過了?你看那德行,分明是恨不得立刻捏爆蠱母,一口氣把咱們全都幹掉,沒死絕的,還要挨個補刀!”
楊夕:“是你們。”
“什麽?”犬霄一驚。
一根指頭抵著全校的胸口,拉開距離。
楊夕嘲笑似的看著犬霄:“我什麽時候過,我是死獄的囚犯?”
犬霄張了張嘴,這他娘……還用麽?
不是在外邊兒犯了大的罪過,誰會進來死獄這狗.娘養的地方?
“我隻是不心掉進來的,跟衛帝座一起。”
這個似是而非的法,頗有騙饒嫌疑。
索性犬霄並沒追問,隻是死死瞪著楊夕,那模樣是想張嘴把這個“衛明陽一夥兒的”咬死。
楊夕笑得痞痞,摸摸犬霄胸口:“好好賣命,搞死了那幾個點擎蒼,姐姐幫‘你們’要回來。”
犬霄低頭,俯視這個足足矮了自己兩個頭的妞兒。
齜出一口鋼牙:“姐姐?”
楊夕認真道:“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有十七了。”
犬霄虎著臉:“嗯,我築基的那年是七十。”
楊夕:“……”
“那妹妹幫你要回來?”楊夕油滑軟下態度,低笑道:“畢竟,你也不想讓那幾個人活回去吧……劍道六魁,點擎蒼排第三,我是昆侖不怕,黑道裏的哥哥被這麽個大派惦記上,隻怕不太好受。”
楊夕這話卻是戳在要害上。
殺人放火混暗處的人,誰都知道撕破了臉就要打蛇打死,殺人殺絕。
不過話是這麽,心裏頭還是不大順氣。犬霄齜牙笑著,伸手在楊夕的臉蛋和屁股上狠捏了兩下。半是報仇,半是占便宜。
“好妹妹,你行啊。人不大,跟聞人無罪一樣的狠手,還比他有心眼。”
其實他還想捏胸,但低頭一瞅這人兒根本就沒長全,沒胸。
楊夕忍著屁股疼,假笑:“師門長輩教的好。”
…………
“聞人無罪那麽一摸,真能摸出敵饒去向?”在一條幽暗的石頭通道裏,楊夕問身邊的犬霄。
“從死獄出去就那麽幾條路,大概有個方向就行了。”犬霄走在楊夕前頭開路,時不時站下來辨一辨方向。
“那你又怎麽確定,聞人走的是這條路?”
犬霄得意一笑:“咱修的是妖道,鼻子一聞就有了!”
楊夕悄悄翻個白眼,一個狗的技能,真不知他得意個什麽……
夜城帝君拄著手杖跟在楊夕身後:“跟這幫反複無常的人打交道,你倒挺熟練。”
袍子遮著,殘著的那條腿怎麽樣了並不清楚。不過這一行人走不快,到多半是為寥他。沒有這個大規模殺傷武器,他們幾個人追上了也留不下那些點擎蒼。
楊夕在他前頭走著,隻當聽不出他話裏的輕視,時不時還要回頭拉扯他一把。
人家是個少爺,肯把魔龍放出去消滅這死獄裏剩下的行屍就不錯了,你跟他人世艱難,講不通。
“我從來也不是什麽好姑娘,跟地痞無賴打交道,我十歲就會了。”
衛明陽神色複雜的看著她,“難怪你倒對這死獄惡徒心存同情。”
楊夕頭也不回,一笑:“這帝座倒是錯了,我不同情他們。”
“嗬,那你怎求我救他們?”衛明陽顯然不信。剛楊夕為了讓他放出魔龍,差點又給他跪了一遍。
不過他現在對楊夕的觀感有變,肯為他齲生死者,即便該死,也不該跪人。
這才從容出手。
楊夕走著走著,想起了生死不知的薛無間,於是道:“都是命嘛。”
衛明陽眉峰一冷,顯然也想起這話的源頭是誰:“哼,不知所謂。”
楊夕笑笑,人家這麽尊大佛,損自己兩句,還不至於來氣。
“衛帝座,您也不用研究我了。到底咱們雖然一樣是人,卻不是一樣的人。這輩子想有什麽共同語言,是沒戲了。”
衛明陽凝著眉頭,並不否認,他的確在這個姑娘到底是個什樣人,白允浪、薛無間,這些看似肮髒的靈魂,為什麽總讓他聞到花的香氣……
前方開路的犬霄,忽然停住了腳步。
楊夕立刻跟上:“有問題?”
“問題倒是沒有,但……”
“痛快點你能死?”
犬霄全沒理會楊夕的態度,而是一雙眼睛定定看著甬道的前方,道:“這是古存憂戰死的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