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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琳琅禁闥遙相憶

  張上變得邋遢了,沉浸在釋放慾望的歡愉中轉移注意力。


  遊戲里被人在世界上罵得狗血噴頭,他反而越興奮,成天就守著殺人。


  夜裡,他不止一次地產生幻覺,看到遊戲里被害者的幻影出現在天上……


  自從那晚摸過白靜之後,姑娘來得更勤快了。


  像伺候皇帝一樣服侍張同學,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差給他端屎端尿了。


  有時,張上被伺候得不好意思了,有罪惡感,也會問一句:「我這麼廢,你到底看上我什麼了?」


  「沒看上什麼,就是覺得應該伺候你,和你在一塊,哪怕你罵我,我也高興。」


  「……」理由很強大,如此三從四德的思想令人無法反駁,但也有點吃不消,最難消受美人恩,將來怎麼還人家?

  宅在家有好處,手機一關,可以避開外界的流言蜚語。


  但宅太久了,人會發霉。


  「你起一下。」


  下班后白靜第一時間趕來,將電腦桌上的速食麵袋子,香蕉皮,橘子皮,扒拉到垃圾桶里,然後用麻布擦桌子,見張上都懶得讓一下,她說。


  「沒見我正殺著人呢么?」張同學一臉亢奮,可逮著這賤人了。


  開二十個小號刷世界罵他好幾天,光查坐標就花了他幾百塊錢,今兒可算逮著丫了。


  白靜有點氣,努了努小嘴,兩手叉著腰站一旁,說:「你有好久沒換衣服了吧?」


  「哦。」心不在焉地說。


  「換換吧?」


  「嗯,等我殺了這個賤人。」


  「……」粗魯,白姑娘很討厭他這樣講話,可是又無可奈何。


  半小時后。


  張同學終於有空了,回頭看看愣坐在床邊的白靜,撓了撓頭,終於覺得不好意思了,「那個……我爸說,我媽和他一塊去晉城了,最近不回來了。」


  「啊?」


  「嗯。」


  「……」起身,紅著臉,背對他,從衣櫃里找出他的衣服,還有平角褲衩,出門去了。


  內心的掙扎只有姑娘自己清楚,晚上是住下呢,還是不住呢?


  對於這個深奧地問題,張上沒多想,換過衣服,並不會帶來神清氣爽的感覺。


  盯著電腦屏幕,那個被他殺到地府的人已經偃旗息鼓,不開小號在世界上罵了。


  獃獃看了看自己的遊戲人物,百無聊賴,索性將一身極品裝備全部解鎖,在商會擺攤,一毛一件誰搶到算誰走運,然後刪號……


  做完這些,張同學揉了揉紅腫的眼眶,瞧了瞧窗外偌大的星空,秋心一字捻作灰,是何滋味?

  「白靜。」


  「哎?」姑娘正給他洗換下來的衣服,從衛生間探頭出來,應了一聲。


  「幫我找找紙和筆。」


  「要那個幹嗎?」姑娘放下衣服,從客廳茶几下頭抽屜里熟絡的找出紙筆,對這個家,她比張上更熟悉。


  「不玩遊戲了,想練練字。」心如死海說。


  「嗯,好事,你練吧。」將紙筆放在他面前,準備繼續去洗衣服,卻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拽住胳膊,只得回頭問:「怎麼了?」


  「那天,我有點後悔。」


  「哪天?」


  「車裡那天。」


  「……」姑娘臉紅了一下,有點忐忑地問:「後悔什麼?」


  「後悔只摸了你的腿,其實我不該那麼要臉的。」


  「……」厚顏無恥,姑娘想死!


  張上理直氣壯:「我能不能補上?」


  「不能。」


  「哦。」他不說什麼了,將白紙鋪開,拿起中性筆,思索一下,開始寫……活夠了,活膩了,再不想活了。


  可是,這腦子好像是生了銹的機器,塗了一層糨糊,實在轉不開,連組織語言的能力都在慢慢消失。


  頹廢地想了好久,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白靜。」


  「嗯?」姑娘將衣服搭在晾衣架上,聽見他喊,趕緊過來。


  「其實,我覺得,我還是不能只摸了你的腿。」


  「……」你可以去死嘛?

  被這樣輕薄,姑娘有點生氣地說:「那你想怎麼樣?」


  「我們睡吧。」把這事說得像吃飯一樣簡單。


  「什麼?」姑娘驚了,用力抿著泛白的嘴唇,要不是喜歡你,就狠狠給你一巴掌。


  這種事情只能水到渠成,哪有直接說我們睡吧這樣的,那和圪洞那些小姐有什麼區別?

  「你不願意?」張同學不死心。


  「不願意!」姑娘肯定地說。


  「哦。」張上不再說什麼了,氣氛安靜了一會兒,兩個僵持著,直到他開口,「我想喝紅牛,你幫我去買。」


  「這麼晚了還喝紅牛?」


  「你去不去?」


  「……」終究是喜歡得不行,猶豫了一下說:「去。」


  姑娘本著快去快回的想法,急匆匆出了門,本能摸摸口袋,反應過來剛才幫他洗衣服,怕濕了,沒帶錢,忙往回走。


  才進門,就聽張上在卧室自言自語驚嘆:「這麼高,應該可以直接去地府吧?」


  白靜懵了,發瘋般衝進去,但張同學已經從窗戶口一躍而下。


  「咚……」


  一聲重物砸塌車頂的聲音,還有汽車警報器的尖銳響聲在小區上空回蕩,顯得有些凄慘,連月光都散發慘白色的銀輝灑滿大地。


  張同學沒死,摔在樓下一輛大眾汽車上,砸出個人形大坑,輕微腦震蕩,斷了六根肋骨,四肢錯位,皮膚擦傷。


  等醒來時,一家人都來了。


  爺爺奶奶,姥姥姥爺,賈嘟嘟陳連尉,都擱病房門口守著。


  張上像個傻子一樣呵呵笑,沒心沒肺,重複著一句話,「你們怎麼都來地府了?」


  白靜哭成淚人,心裡悔得腸子都青了……當時就不該矜持。


  這是有汽車擋了一下,如果直接摔在地上,腦殼就成了西瓜,要蹦腦漿。


  醫務室。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張志偉和楊芯焦急地問。


  「經我們醫院專家會診,結合你兒子這段時間的反常行為,我們斷定他得了抑鬱症。」


  「啊?」楊芯崩潰,淚水狂涌。


  「那有沒有辦法治療?」張志偉也心慌,趕緊問。


  「這種抑鬱症,一般心理醫生也沒用,只能你們家長來開導他。」頓了頓:「為了防止他再次自殺,我開一種葯,但我們醫院沒有,一般人也弄不到,得去省城。」


  「那謝謝大夫了。」張志偉從兜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紅包,懶得廢話,直接塞主治大夫的白大褂口袋裡。


  老張是太谷鼎鼎有名的大企業家,醫生收得心安理得。


  接下來,在張上住院期間,張志偉請來建築工人,模仿秦城監獄的模式將家裡重新裝修一遍。


  牆壁貼了牆紙,裡頭裹一層特製海綿,可以嚴防撞牆自殺。


  房子里所有永久性設施都被去掉稜角,被打磨成圓形,實在不好磨掉的就在尖銳處包上禿圓塑料殼,像防止小孩磕上去一樣。


  鐵絲、碎玻璃片、繩索甚至布條,以及易燃易爆物品,總之,一切可能被用來自殺的工具都在家裡絕跡。


  連去廚房都不行,立個門,加了電子鎖……


  這還不夠,張志偉走關係找太原山大二院的熟人,給張上批了特製的神經藥物,相當猛。


  這種葯對身體的控制力很強,任何肢體的體位變化都會強烈刺激腦神經。


  白天還好說,到了晚上,只要張同學身體稍微一動,腦子就像被針扎一樣難受。


  就連去個廁所,小便一趟,連脫褲子帶尿都得十分鐘,每個動作都像是慢鏡頭回放,看著比殭屍還笨拙。


  關於張上跳樓的風言風語,在上層社會和煤老闆圈裡流傳開來,張黑金自殺未遂,令無數人唏噓,造孽啊。


  朱曦數次忍不住要來太谷探望,卻被朱新寧下了禁足令,待在家,哪也不準去。


  這世界上沒有誰都照樣轉。


  姚恩均,李照會,馬成鵬,呂鐘樓,宋利子等人,因為張同學才聚在一起,成了外人難以融入的圈子。


  如今少他這個圈主,別人依舊可以談笑風生。


  「照我看,張小子這回是廢了。」呂鐘樓抿一口茅台,夾片牛肉放嘴裡,眨巴著說。


  「沒那麼容易。」老姚擺擺手,哪怕因為章鑫名,因為督圖村煤礦,因為煤價大跌鬧分歧,他也依舊看好張同學,「我看這小子八成是裝的。」


  「裝?」宋利子笑死,「裝到去跳樓?」


  「這你就不懂了吧,張小子的彪悍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幾米高,沒死就是最好的證明,他指定是瞅著下頭有汽車,一發神經,彪一把試試。」


  「……」


  「……」


  兇猛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咱是不是應該去太谷看看他?」馬成鵬尋思著心事說。


  說起這茬,氣氛安靜了一下。


  於情於理,大夥沒少麻煩張同學,狗屁倒灶的事總找他幫忙,尤其老姚和宋利子,更該去看看。


  可是……


  呂鐘樓:「去了,人家認不認識咱還兩說。」


  宋利子:「人家跳完樓在醫院住著,咱別去添亂了,要不讓人以為咱幸災樂禍去了。」


  李照會:「也對,前幾天咱們輪流約他出來玩,都不理咱,快別上趕著去了。」


  人心各異,張黑金終究是凋零了,和大家不在一個層次了。


  在大夥心裡,張上本就不是什麼大人物,小屁民一個。


  泡上朱曦,靠女人的尊寵上位,和上門女婿沒區別,哪怕你把黑金帝國治理得再好,骨子裡的賤格沒法抹去。


  老姚低頭思索一下說:「要不這樣吧,老馬,你是咱這堆人里最會跑關係的,你替大家去看看他,把我們的心意帶上去,總比連個話都沒有強。」


  「這……」馬成鵬猶豫了一下,只有他最合適,「也行。」


  其實老馬本就想去看張上,他和這些大佬不同,沒那麼多利益分歧,將關係網維護得面面俱到是他的職業。


  ……


  八月下旬,張同學光榮出院。


  一身白底藍條病人服,整個人看上去挺正常……當然,是不發瘋的時候。


  一個隨時想自殺的病人是何等恐怖,大家領教過了。


  家裡裝修得像個「禿子世界」,什麼都是禿的,磨平稜角,再不見尖銳。


  「靜靜,再有幾天你就得去大學報道了吧?」楊芯顯得很憔悴,為兒子操碎心,剝了桔子,將白絲挑乾淨,一片一片喂張上吃。


  「嗯……那個,前兩天就報道了。」白靜支支吾吾說:「阿姨,我不想去了。」


  「那不行。」楊芯知道輕重緩急,不能因為張上耽誤白靜上大學。


  為了考上這個學校,姑娘幾年如一日,下班回家還要學習到深夜,努力不能白費。


  「我真不想上了。」姑娘瞄一眼獃獃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張同學,這個時候走開,她心難安。


  「上……明,天,就,走。」張上突然發聲講話,聲音低沉,宛如鸚鵡學舌,把家裡人嚇一跳。


  他已經有好久沒說話,像是喪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上上上,靜靜明天就去報道。」大概是怕兒子受刺激,楊芯趕緊安慰,然後向白靜示意。


  儘管很不舍,很難過,但姑娘還是說:「張上你別生氣,我明天就走。」


  「哦。」張同學扭過頭去看電視,語氣生硬的應了一聲。


  「阿姨,你好幾天晚上沒睡好覺了,今晚我陪張上吧。」姑娘鼓起這輩子所有的勇氣,懇求說。


  「這……」孤男寡女的,楊芯猶豫了。


  可白靜明天就要去上大學,花花世界,那麼多男生,小姑娘難免迷進去,索性就先「領了證」再說。


  「嗯,今晚你跟張上睡吧。」


  「唔……」紅著臉,細若蚊聲。


  照常來將,一到晚上就該給張同學上藥了,神經藥劑,讓他夜裡動作遲緩,不能有任何自殺行為。


  但今天,出乎意料的,吃過晚飯後楊芯和張志偉默契地沒提這茬。


  並且,夫妻倆要回爺爺奶奶家看望一下,晚上不回來了。


  白靜紅著臉蛋,草草洗了個澡,像出水芙蓉一樣,皮膚白裡透紅,穿了張同學大一號的白襯衫,可以直接遮住大腿。


  張上跳樓,白姑娘將原因歸結在自己身上,是她太矜持,沒滿足他的要求。


  所以今晚,她不會再那樣了。


  可是。一個重度抑鬱症患者是沒有那種想法的,或者說,他是個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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