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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無風仍脈脈

  回家第一天。


  張上過著與外界隔絕的生活,睡到中午才醒。


  起床,洗漱,吃了一頓美美的午飯。


  接著,本該響不停的電話,卻安靜無聲的躺在那裡。


  這一刻,張上突然迷茫起來,無所適從。


  倘若只以財富的數值來評估人生滿意度,其實他應該滿足了。


  張家兩億的資產,足夠他當富二代,一輩子不愁吃喝穿。


  但恰恰相反,他覺得人生突然沒意思了,生活好像變得平淡如六十年代的湯,那水清得見底,都看不見幾粒米。


  前天,他還管轄著幾萬人的生計,管著諾大的黑金帝國,甚至管著煤炭市場,管著無數煤老闆。


  隨便一句話都能令數不清的人俯首傾聽,一個決定就能改變好多人的命運,往來皆大佬,門庭如菜市。


  在外跟著特種小隊,有專職的司機和秘書,出門時身上不用帶任何東西,一切都有人打理。


  可是如今什麼都沒有了,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從天堂跌落到泥潭裡,一切都要從頭來過。


  這種落差令人崩潰。


  「張上,你怎麼了?」楊芯洗了碗,正在收拾餐桌。


  見兒子拿著手機獃獃地坐在那裡,指尖滑動,似乎在找電話,卻又不知道該打給誰,滿面恍惚。


  「哦,媽,沒事。」他頭也不抬地說。


  「媽做得飯不好吃?」見兒子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楊芯從自己身上找毛病。


  「沒有沒有,比外頭的好吃多了。」張上趕緊擺手,送上笑容。


  只是這笑,好勉強……


  楊芯如今也是見過世面的,好賴算個闊太太,知道煤老闆的層面特別高,兒子習慣了那種生活,突然閑下來,肯定不適應,想了想說:「出去找朋友們玩玩吧,你回來也不去看看白靜?去看看你那劇組?」


  頓了頓說:「再不行,你嘟嘟姐快結婚了,你去幫忙裝修房子。」


  「不想去。」張上沉沉地說。


  「那你再去睡會吧,多休息一下。」楊芯不勉強兒子,清楚他不對勁,但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


  「嗯。」張上應了一聲,回自己屋裡躺著。


  楊芯趕緊將餐桌擦乾淨,拿手機躲廁所里給張志偉去電話。


  老張當晚就從晉城趕回來了。


  三晉的高端圈子煤老闆是主體,張志偉是「張黑金」的親爹,無形間巴結張爸的煤老闆不在少數。


  兒子被掃地出門,張志偉在回來的路上才打聽到,也知道了這兩年自己兒子有多牛,有多猛,有多輝煌,甚至可以去白宮見美利堅總統。


  見兒子寂靜無聲地爬在床上,整個人死氣沉沉,張志偉使勁抓了抓頭皮,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因為張上的圈子太高,他這樣的小老闆根本混不進去,也不了解真正的上層圈子是什麼樣,更不清楚兒子受的打擊有多大,只得喊:「上子,出來吃飯了。」


  沒有回應,動都沒動一下。


  張志偉進門,嘗試著又喊了一下:「上子?」


  「爸我不想吃。」腦袋埋在床單里,頭也不抬地說。


  老張猶豫了一下,想勸,卻知道自己大概是勸不動的,幫兒子把窗帘拉上說:「那你早點睡覺吧。」


  「嗯。」細若蚊聲。


  第二天,張上從迷迷糊糊中醒來,感覺像被什麼壓得喘不過氣,沉悶悶的,身上粘粘糊糊,連床單被罩也發了潮,裹在人身上十分難受。


  睜開眼,面前灰濛濛一片。


  使勁渾身力氣,將窗帘掀開一點縫隙。


  大早上,天空烏雲在舞蹈,純純的濃黑,似一道濃墨潑灑在天邊。


  人們迎來的不是朝陽,而是天色變暗,陰沉壓抑,隨著失落的感覺,心情也隨之更沉了下去。


  懶得起床。


  哪怕憋著尿,也不想挪動步子去廁所。


  又到中午,睡得昏昏沉沉,如果不是肚子餓得咕咕響,大概他還可以再睡到晚上。


  手機不離手綜合徵發作,醒來第一件事先看手機。


  馬成鵬來簡訊,邀請他參加飯局。


  老姚也來簡訊,說別灰心,兄弟們挺你,出來聚一聚。


  圈裡和他玩得好的,得到消息的,幾乎都來了電話和簡訊,沒有那種見你跌落凡塵,他就過來譏諷你的人。


  大家能混到現在都不是簡單人物,張上就算離了黑金帝國,但只憑他曾經的高度,這兩年認識的人,結交的朋友,經歷的事情,就足夠一般人望塵莫及。


  雖然無力再造一個黑金帝國,但人家想發家致富,想弄個幾百億資產,比普通人輕鬆一萬倍。


  張同學是個大才,他本身的能耐就足夠圈裡的人敬佩。


  但所有的邀約張上全都回絕了,沒什麼理由,別人過得好,你心裡受刺激,別人過得不好,情緒會傳染。


  再一個,他覺得自己不是煤老闆圈子裡的人了,突來的自卑將整個人變得不好。


  再見那些人,人家敬你,你覺得受不起,人家不敬你,難道你要自取其辱么?

  「上子,吃飯了。」夫妻倆第N次偷偷將門推開一個小小的縫隙,見兒子在看手機,才透過門小心地喊了一句。


  「哦。」將電話關機,昨天就沒脫衣服,掙扎著坐起來,搖了搖頭,身體里像灌了鉛。


  踏拉著身體,挪到飯桌上,老媽趕緊把椅子抽出來,給兒子擺好。


  再盛上米飯,給他放在眼前,就差親自餵了。


  「叮咚……」


  「我去開門。」張志偉殷勤地說。


  「白靜來了,快進來。」


  「張叔叔,張上沒事吧?」白姑娘急匆匆地喊,工作制服都沒來得及換,外頭下雨,淋了她一身。


  「沒事。」張志偉做個噓聲的手勢,示意張上在聽呢。


  白靜吐了吐舌頭,悄悄向客廳去。


  剪了短髮的白姑娘一如以前那樣清純、乾淨、好看。


  但張上即便知道她來了,也懶得回頭看一眼,是真懶,沒其他原因。


  「白靜來了,吃飯吧。」楊芯熟絡地招呼,這一年,白姑娘來吃飯的次數比張上都要多幾十倍。


  「阿姨,我自己來。」獻上純真笑容,但眼神卻不離張上,直到進了廚房看不見人才止。


  打好飯,坐張上旁邊。


  見他不說話,瞅了桌上的菜一眼,夾起一塊魚肉,先弄自己碗里挑了刺,再放張同學碗里說:「吃魚。」


  微微點頭,也不說話,就算給了回應。


  張志偉見狀,想訓幾句,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被他這樣無視,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白靜有點心傷,但還是強笑著,給楊芯和張志偉也夾了魚。


  一頓沉默地午飯,白姑娘也無力救局。


  「上子,下午和白靜出去逛一逛吧。」被楊芯踢了一腳后,老張說。


  「哦。」


  一個字,一家人總算鬆了口氣。


  小區里,張志偉的路虎攬勝是一霸,後面那車直接緊貼了路虎的屁股,根本倒不出去。


  下雨天也沒地找人,張上直接按著路虎響亮的喇叭,給整個小區的居民鳴笛。


  這樣沒素質的行為,按理來講會招來罵聲一片,但住戶們只是從陽台上看看,就都不露頭了。


  有錢真的可以囂張。


  窮人沒素質,老百姓敢當面罵。


  大老闆沒素質,老百姓頂多只會夜深人靜的時候和家人議論兩句,這就是財富帶給人的地位。


  沒兩分鐘,一個中年人跑下來連連道歉,將車挪走了。


  其實白靜很反感這種囂張,但在張同學身上,她反而沒那麼厭惡。


  「外面下著雨,猶如我心血在滴」


  「愛你那麼久,其實算算不容易」


  「……」


  一首張惠妹的《我可以抱你嗎》,正適合此時的天氣和心情。


  車裡開著音樂,路虎的音響還可以,有低音炮的質感,張上問:「想去哪?」


  「聽你的。」白靜看了他一眼說。


  「那哪也不去了。」把堵車的人攆走了,但他又將汽車熄了火。


  「……」白姑娘欲言又止。


  「想問什麼,問吧。」


  「我聽別人說,你在外邊談女朋友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


  「嗯。」


  「你們……好嗎?」


  「分手了。」


  「那你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了?」白靜鼓起勇氣問。


  張上詫異了一下,隨後想到,以白靜保守和矜持的思想,問這個問題也算正常,索性說:「該做的都做過了。」


  「哦。」她覺得很難受,很痛苦。「那事……真的有那麼……那個嗎?」


  「要看怎麼說,如果彼此喜歡的話,應該會很迷戀,見面就想。」張同學覺得很有罪惡感,給人家小姑娘普及這種知識,該天打雷劈。


  「那如果不喜歡對方呢?」無比認真地問。


  「女方不喜歡男的,是不會讓他碰的。」想了想說:「男方不喜歡女的,要看長相和身材,如果好的話,可能會嘗嘗鮮。」


  「那你覺得我長相和身材可以嗎?」


  「你……?」張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看她。


  「對。」倔強地注視他。


  「唔……」假裝搓了搓臉,從手指縫隙里偷偷瞧人家,還真別說,那麼一瞬間,張上有點色動了,支支吾吾說:「還行吧。」


  「只是還行?」


  「……挺好。」


  「挺好?」


  「……」掩面說:「傾國傾城。」


  「嗯,這還差不多。」白姑娘滿意的點頭,終於找回一些自信,「如果我給別人當女朋友,你會不會有一點不捨得?」


  「這個……」摳了摳鼻子,老實說:「如果你偷偷找,應該可以,如果讓我媽知道的話,應該會讓我把那男的打成豬頭。」


  「可是,我不能一輩子不找男朋友啊。」


  「……」逼宮,赤果果的逼宮,曾經那麼單純的白靜變了,長大了,終於會為自己謀算了。


  張上有點心痛,但人總是會成長。


  可能好久沒見姑娘,突然發現她從純真變得複雜,一時間令人沒法接受,有物是人非的錯覺。


  「再等幾年吧,你才21歲,這麼急著嫁人?」


  「我考上大學了,南開大學經管系,還有一個多月就得去報道。」


  「這樣啊,祝賀你。」姑娘輟學出來打工,一直是遺憾,如今能考上大學,張上替她高興。


  白靜:「你覺得,你不該做點什麼嗎?」


  「唔?」直接裝傻。


  「不然……如果有人追求我,我會答應的。」認真說。


  「……」張同學心裡糾結得擰成疙瘩蛋了,才和朱曦分手沒兩天就再找對象,怎麼看也是禽獸之做。「這個……要不,等你大學畢業,我們再談這個事好吧?」


  「不要。」生氣地扭過頭去,認識三年來,白姑娘第一次展現任性的一面。


  扔掉,捨不得。


  吃嘴裡,又不敢。


  這姑娘跟一般人不一樣,像是六十年代的人,你要是睡了,不娶,她真敢自殺。


  索性,張上就賤了一把。


  在換擋桿上的手,裝作故意,一下子放在姑娘雪白的嫩腿上,感受那份細膩和滑嫩。


  白靜整個人都石化了……手足無措,從頸脖紅到耳根。


  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男人如此親密地觸碰。


  張上不太甘心就這樣放上頭,忍不住微微用力捏了兩下,好柔軟,好有彈性,手感好爽。


  享受過後,還恬不知恥地問:「這樣可以了吧?」


  那意思是,我這可算是表態了。


  「……」姑娘很想脫下高跟鞋給他臉上扎幾個窟窿。


  一路尷尬和曖昧,將白靜送回家。


  第三天。


  張上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頹廢了,但依舊找不到生活的意義。


  作為一個忠實的網民,他找到了對抗失落空虛的方式……打遊戲,沒日沒夜地打。


  最初玩windows系統自帶的蜘蛛紙牌,沒什麼技術含量,一次能連贏一百多把,純是消磨時間。


  每到吃飯的時候,楊芯就把做好的飯放在電腦桌上,他不說話,吃完繼續玩。


  再後來,前世玩了十年的大話西遊3,這次接著玩。


  花三萬塊錢買了個極品號,什麼都不幹,備上一車殺人香,就守著長安城東門口,手可以一整天不離開滑鼠,像紅了眼的狼一樣死死盯著屏幕,哪怕瞳孔布滿血絲,也隨時準備將無辜玩家干到地府。


  而夫妻倆,眼睜睜看著兒子一天天消沉下去。


  但,網癮總比老在床上躺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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