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君歸故鄉
有錢人才叫親密戀人,窮人叫搞搞對象。
有錢人才叫優雅神秘,窮人叫死鬼裝逼。
有錢人才叫環保節能,窮人叫摳門土鱉。
有錢人才叫直爽快意,窮人叫粗俗任性。
有錢人不喝酒叫養生,窮人不喝酒叫你不給我面子……
張上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歸入到了窮人行列,但是,這回真的一無所有了,連開的這輛賓利都是別人的。
孑然一身,保護他的特種小隊也撤了。
開車回太谷的路上,接連來了電話。
大伯張志國被免去安太堡礦長職務。
自己遭遇不測,還在電話里安慰張上。
不要緊的,大伯這兩年掙了不少錢,哪怕不當礦長,自己花錢買七八套門面房,光收房租也夠一輩子不愁吃喝了。
張上聽得鼻子有點酸,終究是一家人,關鍵時刻挺得住。
狗蛋被免去督圖村煤礦礦長職務。
其實張上覺得,好像這座礦是我拿下來的,沒必要做得這麼絕吧?
「上哥,你能不能再幫我爭取一下。」狗蛋很不甘心,從光鮮煤老闆變成落魄小屁民,那種落差令人崩潰,他遠沒有張上這樣淡定。
「你去找朱曦吧,求她,應該會讓你繼續當礦長。」
「可是,我聽說你倆鬧意見了……」狗蛋猶豫不決。
「你自己考慮吧。」頓了頓說:「車,我給你送到你家,沒剮蹭,應該還算新。」
「上哥,你這不是逗兄弟了,就一破車,你當坦克開,撞爛也沒事。」訕笑又尷尬地說。
「親兄弟明算賬。」張上不想再多說,叩了電話。
孟苓管理的長上網被斷了資金,勉強夠維持幾個月,上線的事直接泡湯。
「要不我去拉投資,咱這個網站前途無量,不能說死就死。」孟苓咬咬牙說。
張上:「怎麼拉,你出馬去公關那些老闆?」
這句話直接戳到孟苓的痛楚,惱羞成怒說:「你槍葯吃多了?」
張上沉默了一下,「我現在不是張黑金了,一窮二白,給不了你未來,也當不了你的靠山,你還是找個能靠得住的人吧。」
「王八蛋!」孟苓死死咬著牙,對電話怒吼:「老娘就是再賤,也不是誰想上就能上的,你他媽把老娘當什麼人?」
「可是我養不起你。」
「老娘要你養了么?」怒不可遏,「誰他媽規定好看的女人就得讓人養?你當我沒手還是短腳?大不了就當個村婦,千金難買老娘願意,你就是把黑金帝國給我,老娘會不會要都兩說。」
「……」張上被訓得無地自容,只得弱弱地說:「你彆氣,離了他朱新寧公司也不會斷氣,大不了咱走融資渠道,我這兩年認識不少人,雪中送炭的應該有幾個。」
「再說吧,公司還沒到那程度。」
頓了頓,孟苓想到了一件事,突然換成酥軟香甜,令人迷醉的聲音說:「反正你和朱曦也分了,你看你什麼時候把我收了,給我吃個定心丸,要不我老尋思這事,總有一種隨時被拋棄的感覺。」
「……」張同學惆悵了,嘟嘟囔囔說:「再議。」
「慫瓜。」孟苓哼了一聲。
「……」沒敢搭話。
張上認識的這群人裡頭,出乎意料的只有史可得了個好結果。
「張董,那個……」
「我不是董事長了,叫我名字吧。」
「張上。那個,你女朋友給我來電話,讓我當她的秘書,你看……」
「我和她分手了,你自己考慮吧。」
「我……我拿不定主意,你想讓我跟她,我就跟,要是不想讓我跟她,其實我可以自力更生的,苦一點也沒關係。」
「跟吧,朱曦為人善良可愛,對你不會差。」
「哦。」史可有點失落,其實她想跟張同學走的,哪怕工資沒那麼高。
「好好乾。」叮囑了一句。
張同學是個是非分明的人,朱曦在家裡找的兩撮毛都是史可的,但張上覺得怪不到人家,沒必要殃及魚池。
生活不容易,對別人多一些寬容,生活也會對你寬容一些。
只是,朱曦調史可當秘書,把這個害她和男朋友鬧矛盾分手的人弄身邊,難不成朱姑娘想母儀天下?
張上尋思了一下,想不通,反正也分手了,想這些沒用的幹嘛?
大概他被掃地出門,那些礦長們,煤老闆們,有仇的,得罪過的,面和心不和的,都在嘲笑、譏諷,暗中議論吧,張上這樣想。
頭一個幸災樂禍的就是閆更生,頭一件事就是把閆曼妮叫回去。
一個破食品公司,讓我閨女開跑車去送餐,每個月的工資連油錢都不夠,你他媽到會使喚人。
張上風光不再的消息令閆曼尼獃滯了一下,隨後就失笑搖頭。
其實他是不是張黑金都沒有關係,因為她不在三晉能源總公司旗下。
長上食品是張上的底子,讓她看到了未來。
用戶每天都在增長,訂餐熱線從早響到晚,她有信心將快餐行業發展成國內龍頭老大,那份成就感和對生活的追求令她滿足。
「趕緊回家,那破快餐店有什麼好待的?」閆更生給閨女去電話。
「等你什麼時候改了勢利眼的毛病再命令我吧。」閆小姐不屑一顧。
「你……」閆更生氣急,「你住的房是老子給你買的,你開的跑車也是老子給你買的,把你養這麼大,你不孝敬老子還想怎麼地?」
閆曼尼眼神黯淡了一下,隨後倔強地說:「房子我還你,車也給你,等你老了我伺候你。但是,現在,我為自己活。」
嘟嘟嘟……
手機里的盲音令閆更生呆若木雞。
張上沒有回家,而是直接開車到狗蛋家,把車停院門口。
探身往院里看了看。
一個小排木圍欄,上邊搭著窗紗,裡頭圈著幾隻雞。
牆角還用紅磚壘成個狗窩,見人進來,土狗撲出,汪汪汪猛叫,不死不休地勢頭很兇猛,索性有鐵鏈拴著。
張上朝里喊:「嬸子。」
「誒?」面容滄桑的婦女掀開門帘,疑惑打量陌生人,「你是?」
「嬸子,我是張上,借狗蛋的車開了幾天,來還他鑰匙。」說著,將賓利鑰匙遞上。
婦女獃獃地拿過鑰匙,「蛋子買車了?」
「他沒和家裡說?」
「沒,他就過年回來了一下,說是撤銷通緝了,然後留下些錢,就走了。」
「哦,估計他平時比較忙碌,顧不上家裡。」
「嗯。」婦女露出個淳樸地笑容,「家裡糟,進來坐坐吧小夥子。」
「不用了嬸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您忙。」張上憨厚地笑笑,一溜煙跑了。
獨自漫步街頭,走過那巷口,不願停留。
把狗蛋帶出來了,有錢了,也飄了,樂不思蜀,連家都不惦記了。
物是人非。
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
一年沒回三次家,甚至連電話都沒有主動打過一個,除了講自己性格天生寡淡,大概沒有其他借口了吧。
找到陳連尉的電話。
「來接我,北汪村口。」
「好。」
沒多久,一輛嶄新的亮銀帕薩特停在面前,車窗玻璃搖下,副駕駛上還有賈嘟嘟。
「上子。」
賈姑娘見了弟弟特別興奮,推開車門,下來抱了抱張同學。
「姐你廋了。」張上笑笑,把賈嘟嘟摟懷裡,示威地朝陳連尉瞄一眼。
陳護衛冷著臉,扭過頭去,摸了摸鼻子,當沒看見。
心說,你也就只有摟一摟的份兒,我可是能讓她晚上喊老公的人……
賈嘟嘟:「姐最近事多,忙著裝修房子,還得去劇組,正好減肥了。」
「裝修房子?」
「昂,姐準備結婚了。」
「……」這也太快了吧。
瞅著陳連尉冷臉下暗藏的得意,張同學齜牙,心疼得不行。
我可憐的姐,以後每天晚上被這傢伙蹂躪,想一想就蛋疼得不行。
「上車吧。」
「嗯。」
「你給了我姐幾毛錢彩禮啊?」張上挑刺問。
「五百萬全給了。」陳護衛酷酷地說。
「你那是給我媽的,可沒給我。」賈嘟嘟用鼻音輕哼了一聲,表達不滿。
「你媽給你買了五套門面房,買了樓房,還給我買了車,咱得知足點。」
陳連尉說著,左手開車,右手探過去拉副駕駛上賈嘟嘟的手,想在張同學面前秀恩愛,展示所有權。
奈何弟弟在後頭看著,賈姑娘很不給面子,照他手背扯了一巴掌。
陳連尉:「……」傷心了。
「上子,你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賈嘟嘟隨意回頭問。
「不走了。」輕巧地回答。
「什麼?」汽車猛地一頓,陳連尉沒控制好離合器,差點熄火,隨後恢復了正常。
不走了三個字蘊含的意義實在太大,令陳護衛都失驚了。
「你……」回頭看張上。
張同學擺了擺手,微微搖頭,示意不要在賈嘟嘟面前講這些。
陳連尉沉寂。
一會兒之後,先把賈嘟嘟送回了家,說要和張上去喝幾杯酒,賈姑娘自然沒意見。
小酒館。
兄弟倆相對而坐,點了幾杯啤酒,花生,冷盤。
北方的七月份正熱,酒館里牆上的吊扇呼呼吹,吹皺了桌上鋪著的白色塑料膜,還有碗里的啤酒,像風刮湖面一樣盪起漣漪波紋。
「這麼說,你和朱曦就算分了?」見從不喝酒的張上,一瓶一瓶的灌啤酒,陳連尉沒勸。
「應該是吧。」嘆一聲,摸了摸後腦勺,無奈。
「朱新寧不地道。」陳連尉想了想說。
「嗯。」應著,其實張上也這麼想,有被利用的感覺。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問起這個問題,張上突然之間無所適從,生活沒有了目標。
說:「不知道。」
又說:「有煙沒?」
陳連尉:「我去買。」
三分鐘后,張上把雲煙拿在手裡,扒開最外層的白色薄膜紙,摳開煙盒上頭的銀色錫紙,敲了敲盒底,抽出一根煙。
學著朱新寧抽煙的姿勢,第一次在火車上遇到豬哥的時候,他那洒脫的抽煙動作令張上記憶猶新。
把煙倒過來,煙嘴向下在煙盒上敲了敲。
再笨拙地將煙放在左手食指和中指間,夾住白色煙嘴盡頭,然後嘴皮向回收,抿著煙嘴,半眯著眼,用打火機點燃。
深吸一口。
只覺嘴巴里像吸了一口雲彩,吞雲吐霧,鼓鼓囊囊,在嘴裡含成一團,像是稀釋了的棉花。
嘗試著咽下去,過肺。
「咳咳咳……」
猛地咳嗽起來,好嗆人。
「不行就別勉強。」陳連尉幫他敲背。
「還是不吸了,這酷耍得太他媽受罪。」張上咳了一陣,將煙碾滅,有點戀戀不捨。
但想想還是算了,據說抽煙到深度的人連射出來的那玩意都帶煙味,噁心得很。
為了將來媳婦好過,為了人家不嫌棄你,還是甭抽了。
喝了一頓酒,害了一根煙,糟害了自己,心裡就算舒坦了。
回家。
今天的月亮與往常不同,剛一出現就顯得格外明亮,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銀紗。
「叮咚,叮咚……」
楊芯開門,看著喝酒喝得弔兒郎當的兒子,趕緊扶他進來。
「媽。」一聲深情地互換,減去張上心裡對家的些許愧疚。
「你怎麼喝成這樣了。」楊芯話裡帶著責備和對兒子的關心:「小小年紀一天天應酬,遲早喝壞身子。」
「今天第一次喝,應該壞不了。」張上傻笑著,往沙發上懶洋洋一躺,再不想動,掃視屋裡問:「我爸了?」
「有個店長進貨的時候吃回扣,暗中拿抽成,你爸去晉城處理了。」
「哦,家裡都好吧,沒什麼事吧?」
「你爺爺和奶奶前兩天都住院了,一個心肌梗塞,一個尿不出來,做手術了。」拿毛巾幫兒子擦著臉上的虛汗說。
「那你們也不告我一聲,我怎麼也得回來看看爺爺奶奶。」
「這不是怕你忙,聽你爸說最近煤價跌的厲害,不要給你添麻煩了。」
「媽……」張上突然眼眶泛紅。「我那朋友回來了,這次我不走了。」
「真的?」楊芯高興得不行。
「嗯,真的。」張上笑著。
「那太好了,咱家現在生活好了,用不著那麼拚命掙錢,夠花就行。」頓了頓,注視明顯成熟一圈的兒子說:「你能多在家裡呆一會兒,媽就高興。」
張上淚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