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絕句吟可唱 此身不可臟
張上徹夜未眠,用厚厚的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也還是覺肌體冰冷,好似置身冰窖,令人身心凍結。
直到窗外微弱地光明亮起,使屋裡的燈光顯得暗淡了。
心有靈犀似的,宿舍所有人一起醒來,無一人言語。
蔣福來爬到上鋪,用被窩將餅子裹在裡邊。
張上和狗蛋,陳連尉,還有宿舍另一人,在下鋪床邊站成一排,一齊伸手幫襯,小心翼翼地把餅子接下來。
「我去叫人。」蔣福來大概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絲毫看不出他的悲傷,就像沒心的機械人一樣,該幹嘛就幹嘛。
沒一會兒,礦上的管事來了,只淡淡看一眼,揮揮手說:「抬走吧。」
蔣福來和宿舍另一人,就抬著餅子走了。
張上感覺心裡像堵了塊濕泥一般,噎得難受,又咽不下去。
地上有好多團濃痰痕迹,晚上已經蒸發掉,讓宿舍有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從牆角里拿起掃帚,打一盆水潑地下,認真地掃,一遍又一遍,那股勁頭,像要把水泥地面掃個窟窿一樣。
沉默地吃完早飯,狗蛋去人事科找袁艷,去後山只是一句話的事。
接下來幾天,張上像瘋了一樣賣力幹活,遊走於各個工位,學習各種技能,等待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黎明。
……
礦長辦公室。
呂治歌翹著二郎腿,懶散地把身子塞老闆椅裡邊,注視辦公桌對面的劉禿子。
「那傢伙這幾天怎麼樣?」問著,拉開抽屜,從裡邊拿出一盒沒開的精裝雪茄煙,隨手扔出去。
劉禿子探手接過,急迫地扒開包裝,拿一根趕緊點燃,上癮的深深一口說:「咱礦上人就該抽這煙,怎他娘帶勁。」
「這玩意不好買,南邊走私回來的,你可著點抽。」呂治歌佯裝心疼。
劉禿子夾著比他手指還粗的煙,想了想說:「那孩這兩天有點邪性,不愛說話了,就每天吭哧吭哧幹活,他宿舍有人塵肺病掛了,大概是被影響的。」
「呵……」
呂治歌失笑,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吧,死別人,跟你有毛關係。
搖搖頭,把玩著拇指上新買的玉扳指說:「這麼嫩的小孩也敢來撬我盤子,真不知道朱新寧是怎麼想的,我看他是腦子勾芡,不想要這黑金帝國了。」
頓了頓,仰頭看天花板,目光虛浮,嘴角掛上邪笑,「既然這樣,那就給我吧。」
「就怕他們不上套啊。」劉禿子眯著眼說,若有所指。
「我已經讓人傳下話去,朱新寧指定的接班人在咱紅崖,讓他們所有礦長前來覲見。」呂治歌笑眯眯地說。
劉禿子聞言,頓覺驚天為人,剎那想通其中要害,感嘆說:「這手賊他娘高明!」
「小把戲罷了,古代有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不是什麼新鮮手段。」呂治歌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
他已經讓人把話傳下去,說張上在紅崖煤礦,令各礦長前來覲見。
你來也中套,不來也中套。
只要你來,就說明你還是聽話的。
不管因為畏懼朱新寧的威勢也好,還是真忠心耿耿也罷,我手裡握著張上,他是朱新寧的接班人,我可以用他拿捏你們。
如果你不來,那就說明你有不臣之心,擺明了不服管教,那更好。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呂治歌這種本事,可以把整個煤礦的人全部收買,連護礦隊也淪陷。
其他煤礦的管理層,或多或少有朱新寧的人,尤其護礦隊,全是豬哥塞進去的退伍軍人,對他感恩著呢。
礦長不聽宣,你便沒有了「理」,不得大義,最先鬧他的就是護礦隊,必定內鬥不止。
到時候來覲見的只要有三五家,把這幾家整合了,其他不聽宣的大可以逐個擊破。
讓這幾家的護礦隊一起出動,去那些礦上鬧,大肆宣揚,說動戰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換個礦長和玩一樣。
那時,新礦長派誰當,還不是張上說了算?
可他又在呂治歌手裡……
論老謀深算,張同學還是嫩一些,他前世活了二十七歲,小屁民一枚,哪經歷過這種鬥爭?
他想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從最底層來,在黑口子里賣苦力,想先收回紅崖。
人家呂治歌想得卻是佔據制高點,攜大義而令天下,已下手算計其他三十座礦了。
「格局」這種東西,難言。
「不過……」劉禿子皺眉,想了想說:「這事可不能讓那小屁孩察覺,不然他偷偷溜走,可就白費心思了。」
「所以我跟你說,表現得一定要正常些,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不故意針對,也不完全不針對,隔三差五害弄他一下,又不下狠手,就那麼吊著,最好不過。」
「我懂。」劉禿子獰笑了一聲。
其實,呂治歌還是心有顧忌,不敢下狠手,不然直接綁了張上,或者把他下了土,那多省事。
主要是朱新寧那邊沒消息,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是救活了,還是掛掉了。
呂治歌就怕今天把張上下土,明天朱新寧突然出現,也把你下了土……
反正這就是一場生死存亡的遊戲,火中取栗,千般算計,成不成得看天意。
但至少努力過了。
浙省橫店影視城。
賈嘟嘟來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好像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南方冬天來得遲,不如北方冷,但天空總是灰濛濛不見太陽,讓大地顯得有些慵懶。
自前兩天下過一場陰雨後,氣溫陡降,風不大,卻冷颼颼地扎人。
此刻賈姑娘穿著連衣裙,腿上連絲襪都沒有,露著半個肩膀,裝扮時尚,一副大明星的派場,實際確實……人肉背景板。
男女主角在商廈門口飆戲,得有往來人群,還必須要俊男靚女,嬌小可愛型的賈嘟嘟很有幸被選中。
凌晨四點起床,一直等到下午,好不容易輪到上鏡,結果擱外邊站了半小時還不開機,凍得姑娘瑟瑟發抖,只為兩秒鐘的鏡頭,還是不露正臉的那種。
賈姑娘很悲涼地發現,自己這個太谷名人,網路紅人,追求者打爆手機,可在這裡竟然半個粉絲都沒有……
更沒人把你當回事,管你是不是女孩,急了當場開吼。
「哎哎哎……你你你……」劇務追上來,不由分說一把拽住賈姑娘,不讓走。
天氣這麼冷,上完鏡,賈嘟嘟當然第一時間去換衣服,不然得凍感冒了,沒助理給你遞大衣和熱水。
可是很不幸,男女主角笑場。
重來,NG,重來,NG……
到最後,賈姑娘被凍得面無表情。
可男女主角也是裙子和短袖啊,人家卻能一直保持活力四射地狀態,都是人,難道他們是鋼筋鐵骨?
賈嘟嘟想不通,身心哇涼哇涼地回了出租屋,躺被窩裡動也不想動,迷迷糊糊睡著了。
直到晚上,震了N次的電話終於將她吵醒。
「群頭」,群眾演員的頭頭,想有戲拍,必須受群頭的青睞。
因為劇組一般不會直接找群演,除非實在不堪重用,都是聯繫群頭,省時又省力,群頭再根據需要,把戲分給手下的群演。
「喂,李哥。」賈嘟嘟迷迷糊糊喊了一聲。
「你幹什麼?」語氣煩躁地喊:「我他媽給你打了八百個電話都不接,你想咋滴?」
「……」
這樣粗魯地講話,大概是群頭們的通病,他們會用管混混的姿態來對待群演。
因為來來走走地人太多了,再有耐心的人也得被消磨得沒脾氣。
這已經是賈姑娘跟的第四個群頭,所以她沒頂嘴……
「趕緊打扮漂亮了,白天那個劇務要見你,想簽你進劇組。」
「唔?」賈嘟嘟一下子清醒了。
只要能跟劇組,那就是巨大跨躍,最起碼能露正臉,還管吃住,和群演的地位有天壤之別。
「唔個屁,趕緊拾掇好,麗人酒店323房。」沒好氣地說。
「馬上到。」
其實賈姑娘不怎麼會化妝,還是拍惡搞視頻時候跟柳琴學的。
一番擺弄,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還噴了香水,看上去清純可愛……
麗人酒店在橫店排不上檔次,住宿比較便宜,可見這個劇組的資金預算不是很雄厚。
323房間門口,賈嘟嘟思考了一下。
如果能成功簽約劇組,她出來旅遊的目標大概要變一變。
出來的時候只想看外面的世界,多長一些見識,壓一壓突然飄起來的心。
可是在橫店廝混地這幾個月,她突然覺得,李純媚他們那惡搞視頻好像不太上檔次。
2007年初,網劇和惡搞視頻還不被大眾所接受,只當是「小玩意」,拍這些東西的人連「演員」邊都沾不上。
如果這次能簽進劇組,賈嘟嘟就決定不回去了,人應該有點追求才好。
「上子應該會支持我的吧……」賈姑娘不是很自信地嘟囔說。
深吸一口氣,禮貌地敲門。
「咚咚咚……」
應聲而開。
注視這個身材高大,不到三十歲就當了劇務的年輕人,賈嘟嘟低著頭,有點害羞地說:「那個……唐導演,您找我?」
「哦,小賈啊,進來說。」笑眯眯地掃過賈姑娘,客氣得很,遠不像白天那樣粗暴。
拘謹地進了門,入眼一張大床,床上還扔著個明顯才換下來的四角褲衩……
「小賈啊,坐吧,你白天表現不錯。」居高臨下俯視,嗯……身材雖然嬌小,不過該凸的地方都凸了。
「謝謝導演誇獎。」禮貌性地回應,屁股沾著床邊,只坐三分之一。
「不用這麼客氣,咱劇組的女六號最近生病,卧床不起,得找人替演,台詞不少,上鏡機會也多,你要不要試試?」
「……」你這不是廢話么,我當然想演,你問「試試」是怎麼個意思?
心裡雖然腹誹,可話還得回答,裝作驚喜地樣子說:「導演,我可以演嗎?」
「這是劇本,你先看看,其中有一段你和男朋友偷腥,被女主發現的劇情,你能接受吧?」
「這……」賈嘟嘟咬咬牙,小心地問:「得,得脫衣服嗎?」
「這個到不用,有被窩蓋著,到時候穿露肩衣服就成。」
「那我覺得應該可以。」
「可以就好,不過這不是嘴上說,得先試鏡。」頓了頓,裝作為難地說:「這樣吧,你就當我是那男的,咱倆先來一段。」
「……」賈姑娘當場覺悟,呆了一下,心裡掙扎,演,還是不演?
見姑娘坐那不動彈,唐劇務笑了笑,很隨和地緊挨她坐床邊,「這個角色來之不易,多少女孩搶破頭,只要你有跟劇組的履歷,以後再跟其他劇組簡單得多,身價都不一樣了。」
「是嗎?」賈嘟嘟問了一句,又頹廢嘆了一聲,大概,自己骨子裡就只是個小縣城的姑娘,沒那種大明星的命啊。
「當然是了!」唐劇務拍著胸口保證。
然後,悄悄的張開右臂,從後邊自來熟地搭上姑娘的肩膀,又把左手很自然地放姑娘腿上,一點一點往中間挪動,感受那種美妙。
本來那種陌生男人靠近的氣息,就讓賈嘟嘟很膈應,很討厭,很噁心,但人家能決定你的前程,就忍了吧。
可是,當那賤手放自己腿上,還捏了捏,當那條胳膊搭上來,還要把自己往他懷裡摟的時候,賈姑娘覺得,是該展現女人之尊嚴的時候了。
「我去你嘛的蛋!」
pia~
一巴掌打得唐劇務上半身躺在了床上,臉皮的五指印快速浮腫,鮮紅鮮紅的。
「老娘長這麼大,還沒他媽讓男人摸過呢,我草你嗎!」
氣不過,抬腳就踹,高跟鞋尖尖的腳後跟扎在那拉拉跨玩意上……
「嗷……」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