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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我會帶著你的孩子一起死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陸離果然沒有再到芳華宮來。


  蘇輕鳶只從小路子的口中得知他每日照常上朝,其餘的時間多半就在御書房處理政事,夜裡也總是在養居殿安歇。


  別的事就不知道了。


  燈節過了,落雲城的援軍並沒有來。


  京城的百姓們一開始還眼巴巴地盼著、議論著,後來也就漸漸地放棄了希望。


  絕望之下,逃難者衝擊城門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於是護城軍在防備城外叛軍攻城的同事,還要拿出一大部分精力來對付城內失去了理智的百姓,壓力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京城之內,已是人心惶惶。


  段然與和靖公主的婚事原本定在了正月底,可是和靖公主突然病倒了,於是太卜署重新挑了日子,把婚期改到了四月。


  隨著時日的推移,宮裡的人心也漸漸地亂了起來,一些宮人內侍開始不服管束,偷盜、誣告、爭執打鬧的事情時有發生。


  程若水的性子軟,一時管不了這麼多,於是很多事情就報到了蘇輕鳶這裡來。


  偏偏這時候落霞又病倒了,蘇輕鳶身邊的大小事宜只能靠淡月和彤雲這兩個既冒失又迷糊的丫頭來處理,少不得時常鬧出一些不大不小的故事來。


  幸好芳華宮的奴才都是當初陸離精挑細選的,秉性都不錯,又有小林子鎮著,並沒有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大亂子。


  別處宮裡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從燈節往後一直到正月二十七,這短短的十幾天里,偷盜和鬥毆的案子居然出了五六起,還有一個因為瑣事把人推進池中誤殺了的。宮裡人心浮動,漸漸地鬧成了一團糟。


  蘇輕鳶的身子漸重,太醫反覆囑咐她不可過勞、不可動氣,她也沒什麼法子可想。


  陸離對這些事一概不管不問,每日只在御書房泡著。


  於是日子就這麼糊裡糊塗地過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在等。


  等鐵甲軍重整旗鼓大舉攻城,等各地援軍進京,等北燕和西梁插手——最終的結果也許是可怕的,但那個結果到來之前的等待,其實比災難本身更加煎熬。


  過了二月,草長鶯飛,天氣漸漸和暖起來。


  太醫替蘇輕鳶算過日子,說是孩子應該生在三月底或者四月初,但這一胎經歷的磨難太多,誰也不知道她的身子能不能支撐到足月。


  所以,淡月和彤雲二人囑咐了門口的小太監們,不許輕易放人到芳華宮來了。


  可是宮裡每天發生的事情那麼多,宮中無主,芳華宮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一來二去的,事情還是沒有少。說是「靜養」,其實誰都沒能「靜」下來。


  陸離依然沒有來。


  小路子倒是常到這邊來走動,只是話比從前少了許多。蘇輕鳶不問他,他就什麼也不說,往往只是請個安就走了。


  這樣的局面一直撐過了二月,依然沒有什麼變化。


  鐵甲軍仍然圍城不打,落雲城的援軍依然沒有來。


  各屬國的援軍也沒有來。


  倒是北燕的隊伍動了。


  二月底,越、燕邊境上的十萬將士衝破關隘,揮師南下。


  幾乎同時,西梁的十萬鐵騎也踏上了南越的國土。


  鎮守西北的岳將軍沒有阻攔,直接引兵入關,掉頭南下了。


  據說這是陸離的命令,因為西梁鐵騎是來幫南越平叛的。


  真相究竟如何,蘇輕鳶並不知道。


  家國大事,畢竟沒有她說話的份。


  三月里的某一天,和靖公主的病終於好得差不多了,程若水帶她到芳華宮來閑坐。


  蘇輕鳶見了和靖,心下有些歉然。


  沒等她開口,和靖公主倒先躬身向她致歉:「北燕南下的事,和靖已經知道了。此事是我北燕負義在先,皇上和太后不肯遷怒於我,和靖實在不知該怎麼感激才好。」


  蘇輕鳶伸手扶她起來,笑嘆道:「兩國交兵又不是你的錯,哪裡用得著你替他們來道歉?」


  程若水笑道:「和靖公主心事重,這些日子總是悶悶不樂的,本來只得了一場小小的風寒,硬是拖了一兩個月才見好。」


  蘇輕鳶安排她二人坐下,有些感慨:「他們要打仗,咱們就得跟著擔驚受怕,這世上的事也忒沒道理了些!」


  和靖公主低下頭,笑得十分勉強。


  蘇輕鳶招呼她坐到近前,攥著她的手嘆道:「一邊是娘家,一邊是婆家,這場仗打起來,實在是難為你了。」


  和靖公主羞得紅了臉,許久才低聲回道:「娘娘您不也是嗎?」


  蘇輕鳶一怔,隨後失笑:「我倒差點忘了——不過我跟你不一樣。我在那邊本來就是一顆廢棋,沒人疼的;在這邊又處境尷尬,名不正言不順……他們隨便怎麼打,只要刀劍砍不到我的身上來,我就不疼。」


  程若水抿嘴一笑:「娘娘說這話可就違心了。若是那刀劍真的砍在了皇上的身上,您恐怕哭得比誰都厲害呢!」


  蘇輕鳶抬起頭來,懶懶地眯起了眼睛:「嫻妃什麼時候也學會調侃人了?」


  程若水一怔,低眉淺笑:「實話實說而已。」


  蘇輕鳶並不太想被她調侃。但當著和靖公主的面,她又不好多說什麼。


  事實上,她這一陣心事重重的,實在也沒有聊天說話的興緻。


  於是,安靜地坐了一陣之後,蘇輕鳶又把話題移到了戰事上:「你一向是個有見識的。依你看,這場戰事的勝負之數如何?」


  和靖公主疑惑地抬起頭,跟著蘇輕鳶一起將目光投向了程若水。


  程若水目光微閃,遲疑許久才笑道:「南越數百年來上承天命、下應民心,自然不是一場小小的叛亂所能撼動的。」


  「若是再加上北燕、西梁兩國從中作梗呢?」蘇輕鳶繼續追問。


  程若水遲疑良久,終於又恢復了溫婉的笑容:「娘娘放心就是。皇上的命數極好,南越的基業穩如泰山。」


  蘇輕鳶眯著眼睛看了她許久,沒有再問。


  倒是程若水自己又笑道:「其實娘娘自己的命數也是萬里挑一的,見識膽魄更遠超過一些庸庸碌碌的男子——前一陣子聽說皇上有意帶娘娘熟悉政務以防不測,後來怎麼又沒動靜了呢?」


  蘇輕鳶笑道:「既然你說陸離的命數極好,想必他一時半會是死不了的了,我又何必費工夫去學那些傷腦筋的東西?」


  程若水失笑:「皇上身邊正缺人手,娘娘若不懼勞煩,此時正該為皇上分憂才是啊。」


  蘇輕鳶往軟榻上一靠,淡淡道:「問題正在於,我是十分『懼勞煩』的。別的不說,單單『早起上朝』這一條,就要了我的老命了!」


  淡月在旁「嗤」地笑了一聲。蘇輕鳶翻了個白眼,那丫頭便溜出去了。


  程若水皺了皺眉,許久才嘆道:「娘娘產期臨近,確實不適宜過於勞累,只是……如今這樣的局勢,皇上難免心中煩悶,娘娘雖不想過問政事,也該多陪陪皇上才是啊。前些日子祭花神的時候,我瞧著皇上臉色憔悴,精神很不好呢。」


  「祭花神?」蘇輕鳶皺了皺眉。


  那應該是花朝節的事了。


  據說在宮中,花朝是僅次於新年和中秋的大日子,本來應該辦得很熱鬧的。


  可是今年叛軍圍城,人人都沒有過節的閒情逸緻,所以燈節、花朝和上巳節都是糊裡糊塗的,蘇輕鳶甚至連日子都沒放在心上。


  聽程若水的意思,宮裡還是祭了花神嗎?

  她多日不曾出門,竟是半點兒風聲也沒聽到呢。


  程若水偷眼看看蘇輕鳶的臉色,忙又笑道:「花神生日,一般只有女子才愛湊這個熱鬧的。那日也不知是怎的,貴妃姐姐突然把皇上拉了過來,說是借著過節,請皇上到園子里散散心。皇上進了園子,從始至終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旁人也不敢鬧他。貴妃姐姐自己覺得沒臉,簪了花就送皇上出去了。」


  「是嗎?」蘇輕鳶漫不經心地胡亂支應著,心思早已飄到了別處。


  程若水笑著站了起來:「娘娘想必是倦了,我們改日再來請安。」


  蘇輕鳶胡亂答應了一聲,也不挽留。於是彤雲便跟出去送了二人出門。


  蘇輕鳶靠在軟榻上,心裡莫名地亂了起來。


  陸離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踏進芳華宮了。


  蘇輕鳶的心裡,始終沒有想明白。


  那日啟程去驛館之前,他明明還是溫存體貼的,為什麼一場爆炸之後,一切都變了呢?

  那日花廳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算真的出了變故、就算他真的變了心,那也不至於連場面功夫都不肯做了啊!

  這兩個月,蘇輕鳶不知在心裡猜測過多少種可能,可她始終沒有勇氣去求證。


  她寧肯相信那日樓閣被炸毀只是因為意外,寧肯相信陸離不來芳華宮是因為受傷怕她擔心……


  可是,他並沒有耽誤早朝,每日也到御書房議事,甚至還有工夫參加花朝節的遊戲——她那個自欺欺人的猜測顯然是不成立的。


  所以,他是把芳華宮忘了嗎?

  若是忘了,小路子又怎麼會來得那樣勤呢?

  蘇輕鳶一直很努力地往好處想,可是每一種稍稍好些的猜測,最終都是經不起推敲的。


  這是她至今不肯主動去找陸離的原因。


  但是今日今時,程若水的一些話,又勾起了她的心思。


  陸離沒有來看她是不假,可是她也沒有主動去陪他啊。


  花朝佳節,他的臉色仍然不太好,會不會是真的病了?他不肯往芳華宮來,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怕她擔心?


  也許,她應該試著多走一步的。


  趁著現在還能走得動,去看他一眼,應該不妨事吧?


  這樣想著,蘇輕鳶很艱難地鼓起了勇氣,吩咐淡月來幫她換了衣裳,出門乘輦去了御書房。


  御書房人多,但不至於像朝乾殿上早朝的時候那樣多。蘇輕鳶暗暗盤算著,覺得這會兒過去應該是合適的。


  進門下輦,她沒有讓小太監通報,自己扶著淡月的手悄悄地走了進去。


  她想知道,她不在的時候,陸離最真實的狀態是什麼樣子的。


  陸離平時議事的正殿門口,照例是小路子在守著。


  看見蘇輕鳶,小路子臉色微變,忙跪了下來,張口便要高聲問安。


  蘇輕鳶抬起手,作了個噓聲的動作。


  小路子的臉色更難看了。


  蘇輕鳶正在詫異,便聽見殿中傳來一聲笑語:「前兒三月三,她還是沒有出門,想必是肚子大得完全走不動了!」


  這是靜敏郡主的聲音。


  蘇輕鳶的心裡驟然揪緊起來。


  陸離沒有出聲。靜敏郡主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好歹也是你的孩子,你真的不去看一眼嗎?」


  「小路子常去看,說是一切平安。」陸離終於開了口。


  蘇輕鳶攥緊了淡月的手,低頭向小路子看了一眼。


  只聽陸離的聲音又補充道:「我不想往那邊去。你若不放心,得空替我去看一眼如何?」


  靜敏郡主吃吃地笑了幾聲:「我替你去看?那是什麼道理?那是你的孩子,又不是我的!說到底,我不過是個外人!」


  陸離發出一聲輕笑,伸手捏了捏靜敏郡主的鼻尖:「你怎麼又成了外人了?先前是誰一口答應幫我好好照料那孩子的?這會兒孩子還沒出世,你就要一退六二五了?」


  蘇輕鳶恰好從門帘的縫隙里看見這一幕,眼前一黑,險些跌倒。


  淡月忙雙手扶她站穩,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蘇輕鳶猛然轉過身,快步向外逃去。


  「娘娘!」小路子急得站了起來。


  殿中,陸離一驚,立刻甩開手裡的筆,起身出門。


  這時蘇輕鳶已衝下了台階,正踩著石板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外面走著。


  「娘娘,您既然來了,總要見一見皇上再走啊……」小路子追上去,哀求地扯住了蘇輕鳶的衣袖。


  淡月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放肆!」


  小路子只得鬆了手,回過頭來求助地看著陸離:「皇上,您……」


  這時陸離已追下台階,抬頭卻看見薛厲沿著長廊飛奔了進來。


  陸離不管不顧,仍要來追蘇輕鳶。薛厲卻縱身一躍,從長廊里跳出來攔住他的去路,壓低了聲音道:「皇上,緊急軍情!咱們的探子查到了一些細節,那老賊今夜怕要攻城!」


  這時,蘇輕鳶已經走過石板路,進了前殿了。


  小路子見勢不對,忙又追了上去:「娘娘,您不要胡思亂想……」


  蘇輕鳶腳下頓了一頓,轉過身來露出微笑:「我何曾胡思亂想了?你這樣慌裡慌張的,倒顯得有些心虛似的!」


  小路子偷眼看看蘇輕鳶的臉色,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原來娘娘沒生氣?奴才還以為……」


  蘇輕鳶打斷了他的話,冷聲道:「你主子身邊趁手的人不多,你回去伺候著吧,不用管我。」


  小路子遲疑著,不太放心:「娘娘好容易來一趟,怎能不見見皇上?」


  蘇輕鳶勾了勾唇角:「他不肯見我,自有他的理由,我何必讓他為難?你回去吧。」


  小路子遲疑了一下,向蘇輕鳶躬了躬身,果真轉身走了回去。


  他已聽到陸離在裡面喚他——這兩日風聲緊,一旦有緊急軍情,那是要即刻召集所有文武官員來御書房議事的!


  蘇輕鳶看著小路子退回去之後,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再也沒有等到旁人出來。


  她自嘲地一笑,重新攥緊了淡月的手:「咱們回去吧。」


  「太過分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淡月的眼圈已經紅了。


  蘇輕鳶一聲不響地出了前殿,到院中上了輦,出門回宮。


  路上,一些小太監步履匆匆地從步輦旁邊搶路而行,害得蘇輕鳶晃來晃去,總也坐不穩。


  淡月氣得直罵,蘇輕鳶煩躁地喝住了她,閉上眼睛,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當然,眼睛是不肯看見了,心裡煩不煩卻只有她自己知道。


  回到芳華宮下輦的時候,她仍然攥著淡月的手,低著頭喃喃自語:「我的孩子,哪裡輪得到旁人替我照料?他當我死了嗎?」


  彤雲聽見這句話,嚇得臉都白了:「娘娘怎麼會這麼想?這話讓皇上聽見了,他又不知道該怎麼難過呢!」


  淡月冷笑了一聲,在彤雲的肩上用力推了一把:「我們都親眼看見、親耳聽見了,你就不用在這裡假充好人了!他會難過?他這會兒左右逢源,正快活著呢!」


  彤雲被她凶得莫名其妙,噙著眼淚退了下去。


  蘇輕鳶回到殿中躺下,把淡月也攆出了門外。


  她反覆斟酌著陸離的那幾句話,越想越覺得遍體生寒。


  他還是記掛著這個孩子的。可是他說,他不想到這邊來。


  他二人口口聲聲在說孩子,卻顯然並不關心懷著孩子的她是否平安無事。


  他說,孩子出生之後會由靜敏郡主照顧。


  ——這些話,究竟是什麼道理?

  她是孩子的母親,這件事早已不必瞞人;如今需要避人耳目的反倒是他和孩子的關係。


  所以,他把孩子交給自己的嬪妃照料,這是完全說不通的。


  除非她死了。


  是陸離想要她死嗎?


  蘇輕鳶不願這樣想,眼前卻驀地浮現出了北燕驛館之中的那一片斷瓦殘磚。


  她不知道陸離為什麼會轉變得如此之多,此時也已不想知道了。


  她只知道,陸離為她編織的美夢,可以醒了!

  她願意為這個孩子付出生命,可是自願付出與被迫剝奪,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


  蘇輕鳶站在床邊,抓住案頭的一隻琉璃燈,用力擲下:「陸離,你要殺我,我一定會帶著你的孩子一起死!」


  落霞走到門口,恰巧聽到這句話,嚇得雙手一抖,茶盤裡的杯碟「哐啷」一聲跌到了地上。


  蘇輕鳶猛然轉過身,冷笑著看向門口:「你來了?怎麼不裝病了?」


  「娘娘,這話從何說起?」落霞走進門來,臉色蒼白,病容未褪。


  蘇輕鳶嘲諷地看著她:「怎麼就那麼巧,從北燕驛館回來,陸離不到芳華宮來了,你也就不早不晚地病了?你不願伺候我,就該乖乖地滾回你的養居殿去,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替他盯著我嗎?」


  落霞衝到蘇輕鳶的面前跪了下來,抓住她的衣袖仰頭急問:「娘娘,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是誰在您跟前嚼舌根子了?」


  蘇輕鳶甩開她的手,冷笑:「沒有人嚼舌根子,是你主子親口說的——你去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他的心思,不想替他生孩子了,他若還想要活的,乾脆自己過來剖腹取子吧!」


  「這話到底從何說起!」落霞急得大哭,一面扯住蘇輕鳶的衣袖,一面又忙著吩咐小宮女去請陸離過來。


  彤雲在旁邊急道:「娘娘這個樣子,會不會是又犯病了……」


  落霞一驚,忙又叫人去請太醫。


  蘇輕鳶大笑:「記得順便把穩婆和乳母叫來!余太醫醫術高明,多半能剖出活的來,可別到時候措手不及!」


  彤雲聽見了,忙又出去找小太監傳話。


  落霞又急又氣:「蠢丫頭,娘娘這是說氣話呢!日子還沒到,這會兒你趕著叫人去請乳母,豈不是成心讓她多想?」


  「那怎麼辦?要不要叫人去把小三子喊回來?」彤雲急得團團轉。


  落霞按著胸口怒道:「糊塗!事有輕重緩急,還不快去看看上次太醫開的安神葯還有沒有,趕緊熬上去啊!」


  彤雲答應著,忙沖了出去。


  落霞推著蘇輕鳶按到了床上,落淚不止。


  蘇輕鳶冷冷地看著她,不為所動。


  「娘娘,」落霞在床邊跪了下來,「您千萬別亂想,皇上他近來只是忙了些,並非有意不來看您的。在皇上的心裡……」


  「你不必再說了。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的!」蘇輕鳶用力甩開她的手,心中只覺得好笑。


  陸離自己都不急呢,這幫丫頭在忙亂個什麼勁呢?

  落霞怕惹她生氣,果然不敢再多說。


  蘇輕鳶鑽進被中蒙住了頭,一時聽到外面有哭聲,一時又彷彿覺得有人要殺她,心裡越來越亂,腹中也似乎隱隱地疼了起來。


  余太醫匆匆趕了過來,診過脈、問了病因,果然還是說要喝安神的葯。


  彤雲很快就把葯熬好了。蘇輕鳶接過來一飲而盡,既沒有嫌苦,似乎也不覺得燙。


  扔下藥碗之後,蘇輕鳶看向余太醫:「你沒有帶刀來嗎?」


  「當然沒有。」余太醫被她問得莫名其妙。


  蘇輕鳶皺起了眉頭:「你應該快些回去拿刀。我知道日子還沒到,可是你再這樣等下去,說不定哪天我就帶著這個孽障一起死了,那時你豈不是白忙了這幾個月?」


  余太醫臉色微變,求救地看向落霞。


  後者擦擦眼角,快速地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微微搖頭。


  余太醫大驚:「怎麼會?照理說不應該啊……」


  淡月甩開幾個礙事的小太監,沖了過來:「我家小姐沒瘋,是你們自己瘋了!你們想要孩子,還想要我家小姐的命……你們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落霞跟她說不通,急得直掉眼淚。


  這時,穩婆和乳母也先後被人帶了進來。


  落霞怕蘇輕鳶多想,忙要叫人給送回去,蘇輕鳶卻冷笑道:「安排她們下去歇著吧,說不定馬上就用得到呢?」


  這時候沒人敢當面違拗她,於是小宮女便把二人帶下去安置了。


  直到余太醫重新開了藥方退下去的時候,陸離依然沒有來。


  一群丫頭等得心焦,卻只等來了一句話。


  往御書房去傳信的小宮女回來說:「御書房的人攔著不許奴婢進去,說是皇上在忙正事!」


  「可不是『正事』嘛!」蘇輕鳶冷笑,眼前閃過靜敏郡主那張燦爛的笑臉。


  落霞等人心急如焚,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蘇輕鳶伸手搭在落霞的肩上,笑問:「你的病好了?」


  落霞怔怔地點了點頭。


  蘇輕鳶捏捏她比先前消瘦了幾分的臉頰,微微皺眉:「瞧上去倒像是真病了。我先前存了偏見,有些口無遮攔了,你別惱。」


  落霞垂淚:「奴婢不惱。只要娘娘跟皇上好好的,奴婢就高興……」


  「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再費心瞞我了。」蘇輕鳶目光微冷。


  落霞臉色微變:「是皇上自己跟您說的嗎?」


  蘇輕鳶勾了勾唇角。


  落霞醒過神來,立時慌了:「娘娘,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皇上瞞著您的是另外一件事!您先靜靜心,讓奴婢細細地說給您聽好不好?」


  「淡月,把人都攆出去吧。」蘇輕鳶沉聲吩咐。


  淡月立刻站了起來,隨手舉起一隻大花瓶:「都出去,我家小姐不想再看到你們!」


  落霞跪在地上,抓住淡月的裙擺急道:「事關重大,我必須向娘娘解釋清楚!皇上這些日子不肯到這裡來,是因為在北燕驛館的花廳里中了瘴毒,他……」


  「出去吧,你以為我還會信嗎?」蘇輕鳶的眼圈紅了。


  淡月用力將花瓶摜到了地上:「都給我滾出去!」


  花瓶的碎片飛濺起來,其中一片險險地從落霞的腮邊劃了過去。


  幾個小宮女忙拽住落霞,強把她拖出了門。


  蘇輕鳶眼角的淚珠終於落了下來:「你瞧瞧他的好奴才,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幫他說謊!」


  淡月在床邊坐了下來,用力握住蘇輕鳶的手:「你還有我。」


  蘇輕鳶側過身子,努力把臉埋進了枕頭裡:「我親眼看見他好好的,人家卻說他中了瘴毒……呵,他中不中瘴毒,跟我的孩子由誰照顧有什麼關係?他中了瘴毒,又不是我中了瘴毒!又不是我快要死了!他自己親口說不想到這裡來,奴才們還在費盡心思幫他編故事……」


  「小姐,現在看清了他,也不算晚。」淡月小心地安慰道。


  蘇輕鳶悶悶地想了許久,終於嘆道:「晚了——太晚了!」


  「實在不行,咱們跑吧?」淡月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蘇輕鳶悶笑了一聲,並不答話。


  淡月自己也知道這個提議毫無意義,一時再想不出別的話來說。


  到了這個地步,走路都費勁,還能跑到哪裡去?

  何況這是皇宮,更何況城外還有叛軍圍城!


  蘇輕鳶悲哀地發現,自己胡鬧了這麼多年,竟然一無所獲。


  沒有本領、沒有見識、沒有朋友,也沒有了親人。


  就算僥倖逃出了宮城、就算沒有叛軍沒有戰亂,她也沒有任何謀生的手段。


  離開芳華宮,對她而言就等同於自尋死路!


  仗著將軍之女的身份、仗著陸離的縱寵,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一生可以高枕無憂安享富貴,哪裡知道後來會有那麼多的波折!


  「淡月,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好好學本領——刺繡也好、洗衣煮飯也好、登台唱戲也好……不拘學會什麼,總強似現在一籌莫展任人宰割……」蘇輕鳶把自己藏進被窩裡,悶悶地道。


  她原本不該這樣一無是處的。


  她之所以把自己嬌寵成這樣,都是因為有人承諾過會照顧她一生一世,她信了。


  她怎麼就信了呢?


  淡月忽然跳了起來:「先別灰心,你不是懂巫術的嗎?巫術是可以給人治病的,咱們說不定還有出路!再說,你不會做活,不是還有我嗎?我可以幫人洗衣煮飯,只要勤謹一些,總能掙夠咱們吃飯的錢……」


  蘇輕鳶掀開被角,心裡隱隱地生出了一分希望。


  但是她很快就忘掉了這個話題——因為肚子又疼了起來。


  這一次,疼痛的程度比先前強了許多,蘇輕鳶隱隱覺得腹中的小傢伙鬧騰得極不安分,惹得她的心裡也跟著焦躁不堪了。


  這個時候,小東西又來添什麼亂呢?難道是要替陸離來攔住她嗎?


  其實它何必多此一舉,這宮禁森嚴的,她哪裡能逃得掉!

  蘇輕鳶用力將被子踢到一旁,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淡月忽然緊張起來:「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哪裡不舒服?」


  「肚子……」蘇輕鳶苦笑。


  淡月立時嚇得白了臉:「會不會是要生了?」


  蘇輕鳶搖搖頭:「不會。這會兒沒那麼疼了。」


  淡月在床前團團轉了幾圈,仍然有些不放心:「可是你今日受了那麼大的氣,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又走得那麼急——不行,我去叫太醫來守著你!」


  蘇輕鳶伸手拉住了她:「這會兒天晚了,不要瞎折騰。有事明早再說吧!」


  「可是你……」淡月不放心。


  蘇輕鳶正要說「沒事」,忽覺腹中又疼了起來。她咬緊牙關,苦笑:「我偏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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