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瞞不住了

  水榭之中足有數百人,所有的目光齊齊落到了蘇輕鳶的身上。


  如芒刺在背。


  念姑姑的唇角微微上翹,諷意十足:「莫非你打算一直在這裡坐著?恕我提醒一句——你的巫術練得不到家,強行破解我的控魂大法無異於自尋死路!這會兒你恐怕已經動了胎氣吧?再不抓緊時間想辦法,你的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陸離臉色大變,下意識地向這邊快步走了過來。


  小路子忙扯住他的衣袖,急道:「皇上,不行啊!」


  陸離當然知道「不行」,可是他怎麼能做到坐視不理?

  蘇輕鳶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立刻睜開眼睛,艱難地向他搖了搖頭。


  陸離站定,咬著牙轉過身,快步向戲台的方向走了過去。


  除了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蘇輕鳶,在場所有人中,只有他可以完全不受巫術的影響。


  一些意志比較堅韌的侍衛和太監們也漸漸地醒過神來,開始艱難地向戲台的方向移動。


  念姑姑發出一聲大笑:「陸離,你有時間來抓我,不如多看一眼你的女人吧,今日說不定會一屍兩命哦——」


  陸離本能地停住腳步,轉身向蘇輕鳶奔了過去。


  念姑姑向驚呆了的眾人掃視一眼,大聲笑道:「現在,你們都看明白了吧?」


  說罷,沒等侍衛們圍上來,她已從後門衝出去,消失不見了。


  陸離衝到蘇輕鳶的面前,攥住了她的手,回頭向落霞怒吼:「還不去傳太醫,你們都是死的嗎?!」


  落霞忙轉身跑了出去。


  周圍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覷,梁、燕兩國的使臣在旁瞧著熱鬧,各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皇上,不好了——」一個小太監嘶吼著,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


  陸離仍然看著蘇輕鳶,連頭也沒抬。


  那小太監衝到面前,啞聲急道:「皇上,金吾衛!金吾衛反了!」


  「怎麼回事?」陸離終於抬起了頭。


  那小太監跪撲在地上,叩首道:「金吾衛投靠了蘇將軍,這會兒正向這邊衝過來!皇上,您快躲一躲……」


  「你要朕在亂臣賊子的面前不戰而逃?」陸離冷笑著,站直了身子。


  那小太監遲疑著,磕磕巴巴地道:「奴才聽見有人說,外頭大街小巷已經貼滿了討伐皇上的檄文,各大茶樓酒肆和街頭巷尾都有人列數皇上的罪狀,諸如『鴆殺君父』、『烝淫嫡母』、『豪奢放誕』、『大興土木』……對方是亂臣賊子不假,可您若是不明不白地在他們手裡吃了虧,這些惡名恐怕就再也洗脫不幹凈了啊!」


  陸離攥緊雙拳,咬牙道:「那也得他們有本事殺了朕再說!金甲衛何在?」


  「在!」水榭之外,應聲轟然。


  陸離深吸一口氣,朗聲下令:「預備迎戰!」


  「是!」整齊嘹亮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陸離低下頭,重新攥緊了蘇輕鳶的手:「阿鳶……」


  這時候,水榭之中的各國使臣們已經顧不上看熱鬧了,正氣凜然的文武百官們也顧不上痛心疾首了。


  大多數人心裡開始暗暗盤算,估量著能不能搶先抓了這個德行不端的皇帝,到時候交給蘇將軍,謀一個大富大貴。


  蘇輕鳶敏銳地察覺到了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


  她堅定地推開陸離的手,站了起來。


  「阿鳶!」陸離的心裡忽然有些慌。


  蘇輕鳶向他一笑,低聲道:「待會兒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要反駁。先保住你自己,我有辦法自保!」


  陸離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卻直覺不妥,忙又伸手攔她:「不行!」


  蘇輕鳶向小路子使了個眼色。


  小路子遲疑了一下,夥同兩個小太監一起攔住了陸離。


  蘇輕鳶扶著肚子,慢慢地走到了眾人的面前。


  她今日的衣裳原本是費了不少心思的,雍容而繁複,完美地遮掩了她臃腫的腰身。


  只是,這會兒眾人帶著審視的目光重新來看她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那鳳袍太過繁複,究竟是在遮掩什麼?大家心裡都有數了。


  看到蘇輕鳶扶著肚子走路的姿態,眾人心中再無半分懷疑——這個女人,果然有問題!

  得到這個結論之後,眾人的眼光立時就變了:嘲諷的、鄙夷的、憎恨的、猥瑣的……


  那些目光如同利刃,毫不留情地刺了過來,彷彿要將蘇輕鳶身上的鳳袍寸寸切碎,讓她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赤裸裸地展示在大庭廣眾之下!

  是啊,面對一個淫蕩無恥的女人,誰不想剝光她所有的偽裝、誰不想看看她用來引誘男人的那副身軀是什麼模樣、誰不想知道她腹中那個亂倫所生的孽種是什麼樣的怪胎?


  這樣的目光本身就是可以殺人的。話本故事中姦情敗露的女主角往往選擇觸柱而亡,一大部分都是這個原因。


  可是蘇輕鳶跟別人不一樣。


  她昂然站著,神色平淡:「都看明白了?」


  禮部尚書忽然跪下來,痛哭失聲:「南越立國數百年,從未出過如此荒唐之事——陸氏皇朝之恥,何嘗不是我等臣民之恥啊!皇上!先帝!!太祖爺!!!」


  他這一哭,禮部的一眾官員終於回過神來,也跟著跪下開始哭。


  再然後,水榭之中大多數文臣都跪下了。


  蘇輕鳶「嗤」地笑了一聲,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我有幾句話,你們等我說完再哭,可好?」


  禮部尚書抬起頭,憤恨地瞪著她。


  蘇輕鳶靠著一扇琉璃屏站穩,唇角仍然維持著笑容:「你們大概都看出來了,方才那個叫『妍兒』的宮女,還有那個用巫術控制了你們所有人、反而倒打一耙說我懂巫術的念姑姑,都是我父親蘇翊的同夥。她們今夜出現在這裡,就是來擾亂你們的視線,替蘇將軍爭取時間、順便詆毀皇帝的。這樣居心不良的兩個女人,她們的話有幾分可信?你們就這樣想也不想地全盤接受了?難道在你們的心裡,你們的皇帝居然還不如兩個宮女值得你們信任?」


  她的聲音刻意放緩了,柔柔的,十分動聽。


  群臣各自擰緊了眉頭,暗暗思忖。


  武將之中,有人大聲冷笑:「任你巧舌如簧,也敵不過鐵證如山!你說那兩個宮女冤枉了你,不如當場讓我們驗證一下,看你這會兒到底是纖腰一握,還是大腹便便?」


  「小英子。」蘇輕鳶向陸離身邊招了招手。


  小英子站了出來:「太后請吩咐。」


  蘇輕鳶勾起唇角:「哀家現在還是太后吧?」


  小英子垂首躬身:「先帝未曾廢后,皇上更加不敢造次,太后自然仍是太后。」


  「那就好,」蘇輕鳶冷笑,「有人當面以污言穢語羞辱哀家,該當何罪?」


  小英子朗聲答道:「羞辱太后,更甚於羞辱皇上。大不敬,當斬。」


  「那就斬了吧。」蘇輕鳶輕描淡寫地道。


  小英子應了聲「是」,外面的金甲衛立時沖了進來,將那武將捉了拖到門口,手起刀落,立刻便解決了。


  蘇輕鳶讚許地看了小英子一眼,臉上恢復了笑容。


  文武百官齊齊露出了憤慨之色,有的怨恨地瞪著蘇輕鳶,有的失望地瞪著陸離。


  蘇輕鳶實在沒有力氣站著了,乾脆便叫小丫頭攙扶了一下,在戲台角上坐了下來:「你們不用嘀咕,我今日會給你們一個交代。我殺剛才那廝,不是因為他質疑我的話,而是因為他言語粗鄙,失了體面。」


  「那便請太后說清楚吧!」下面又有人冷哼了一聲。


  蘇輕鳶深吸一口氣,緩緩送出一句話:「想必你們已經看出來了,我有身孕,六個月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眾人還是齊齊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陸離一直站著,雙手緊握成拳,綳直了身子,隨時預備衝過去保護她。


  蘇輕鳶卻再也沒有向陸離看一眼。


  她仰起頭,盯著房樑上的雕花怔怔地看了許久,終於落下淚來。


  「事到如今,太后就都說了吧!」禮部尚書沉聲道。


  蘇輕鳶彷彿從夢中驚醒一般,微微一顫,低下頭來:「確實,是瞞不住了……」


  燈光暗處傳來幾聲「嘿嘿」的陰笑。


  蘇輕鳶攥緊了手裡的帕子,啞聲道:「諸位大人若是對京中晚輩的消息稍稍留心一些,應當便不會不曾聽說過,我自十二三歲結識臨川王之後便已立誓非他不嫁。此後數年,我與他兩心相印,彼此都從未動過別的心思……那時候,我是真的以為這輩子已經圓滿了!」


  臨川王,是陸離在繼位之前的身份。


  那時蘇輕鳶性子野,陸離又恰好需要營造紈絝疏闊的假象,於是二人常常一同混跡於市井之中,是各大酒樓、戲院的常客。


  這些事情,朝中官員多少都有些耳聞。這也是當初他們肯輕易相信二人有私的原因之一。


  此時聽蘇輕鳶用深情的語氣回憶著那些往事,眾人多少都有些惻然。


  當然,更多的還是鄙夷。


  禮部尚書喟然嘆道:「女兒家不遵父母之命,私自與男子往來,這本身便是大罪!何況你既然已嫁先帝為後,卻又不守婦德……唉,縱有可憫之處,也難掩你罪惡滔天吶!」


  這番話,分明是要讓蘇輕鳶背負大部分罪責了。


  蘇輕鳶非但不惱,反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禮部尚書一怔,忽然領會了蘇輕鳶的意思,臉上神色便愈加複雜起來。


  蘇輕鳶低頭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忽然又抬起頭來,臉色轉厲:「你說我不守婦德,你們都罵我無恥,怨我給皇家惹羞……可是我何曾做錯過半點兒錯事!你們不問青紅皂白就把罪責推到我的身上,欺負我一個柔弱女子無處說理,聖人便是這樣教導你們的嗎?」


  她先前一直娓娓而談,此刻忽然作出這副潑婦姿態,眾人一時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蘇輕鳶忽然轉過頭去,怒視著陸離:「你說,我做了壞事嗎?是我做錯了嗎?是我不守婦道勾引了誰嗎?」


  陸離立刻答道:「當然不是!你從未做錯過任何事……」


  他想起了她初進宮時的那些時光——是他強迫她、欺辱她,然後才有了後來的故事,她確實是沒有錯的。


  蘇輕鳶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立刻擺了擺手,截斷他的話頭,阻止了他即將出口的自責。


  陸離沒有說下去,旁人卻不樂意了。


  秦皎打了個響指,笑吟吟地道:「這下子,我們可看不懂了!聽聞南越太後進宮當日便做了寡婦,連洞房都沒進吶!這會兒您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卻說自己沒有錯?」


  「我當然沒錯!」蘇輕鳶從戲台上跳了下來,昂然站定,厲聲嘶吼。


  「太后,您小心身子啊!」姍姍來遲的余太醫快步跑過來,先將幾顆藥丸送到了蘇輕鳶的手裡。


  蘇輕鳶接過來,看也不看,一揚脖子吞了下去,繼續吼道:「當初先帝忽然下了聖旨,要娶我為繼皇后,我心裡念著臨川王,當然是抵死不從!我父親為此把我鎖在柴房,命人日夜看守著我,不給吃飯、不許睡覺,想盡了辦法逼我就範……可我心有所屬,豈能嫁與旁人!那時我已打定了主意,若是進宮當日臨川王仍不來救我,我便在冊封大禮完成之後、登城樓接受百姓朝拜的時候假裝失足跳下去——君王看中的女人連自戕都是大罪,我能想到的不連累家人的死法,只有這一種……」


  陸離扶著小路子的手,雙腿不受控制地微微發顫起來。


  他知道,蘇輕鳶此時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


  他曾經為她當初順從地嫁進宮來而耿耿於懷,卻不知……若是沒有他那杯毒酒,若是先帝沒有死在朝乾殿,他的阿鳶——她就會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從那座十餘丈高的城樓上摔下去!

  「阿鳶……」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淚濕衣襟。


  蘇輕鳶擦了擦眼角,狀若瘋癲地大笑起來:「我念著父母家人,連死都要死得小心翼翼;可是我的父親,蘇翊那個老賊——他為防節外生枝,竟在冊封大禮的兩天之前,趁我多日未曾進食、病餓衰弱之機,把我捆著送進了養居殿!現在你們明白了嗎?你們知道那個所謂的『聖主賢君』是什麼嘴臉了嗎?他明知我與他的養子兩情相悅,卻偏要立我為後;他口口聲聲說著仁義道德、說著祖宗家法,卻在冊封大典之前,就已經把我……」


  她忽然扶著戲台的邊緣,劇烈地咳嗽起來。


  「太后息怒,您現在不能激動啊……」余太醫嚇得臉都白了。


  蘇輕鳶用力捂著嘴,接連吐出了兩口鮮血,整個人立時癱了下去。


  陸離快步走了過來,卻被小路子和程若水兩個人攔著,不能上前去抱她。


  落霞哭著撲過去,抱住了蘇輕鳶的身子:「太后,您要寬心啊!」


  余太醫忙著去開藥箱,蘇輕鳶卻推開落霞,咬牙道:「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就讓我說完吧!」


  落霞略一遲疑,忽略掉陸離警告的目光,艱難地扶著蘇輕鳶站了起來。


  蘇輕鳶用力擦了擦嘴角的血痕,澀聲道:「我既已失身,便是即刻就死,也已負了與臨川王的白首之約,生生世世都無顏再見他了……先帝知道我的心思,威脅我說,我若是死了,蘇家必然陪葬……我走投無路,只能進宮——誰知道蒼天有眼,那老賊竟然死在了冊封大典上!他是報應!我說他是報應,您們信不信!」


  不管信不信,群臣都不可能接她這句話的。


  陸離靠著戲台站穩,掌心都被自己的指甲刺得鮮血淋漓。


  從蘇輕鳶開始說假話的時候起,他就知道她已經把自己豁了出去,只為給他留一個清白名聲。


  天知道他多想衝出去打斷她的話,告訴眾人那不是真的!


  可是,他不能。


  她說過不許他反駁,她已經有周全的安排。


  他不能讓她功虧一簣!

  不得不承認,她的這番解釋幾乎無懈可擊,再加上她聲情並茂的表演,至少能說服七成的人。


  他驚訝於她的聰慧,卻更心痛於她的選擇。


  明明是他的錯,最後所有的責難、所有的辛苦卻都壓在了她的肩上!

  陸離希望自己可以堅強地忍住眼淚,卻失敗了。


  淚光之中,他看到蘇輕鳶用力抓著落霞的肩,臉色慘白:「後來我進了宮,日日以淚洗面,活得如行屍走肉……我愛的人成了皇帝,我和他之間卻隔了輩分、隔了倫理,隔了千山萬水……我開始常常生病,每次生病我都盼著自己就這麼病死過去算了,可是偏偏又不死!過了一個多月,太醫院的正使袁老先生在給我診脈之後,忽然服毒自盡了。那時我沒有多想,直到後來我開始頻繁地嘔吐、眩暈,我才知道……袁太醫,他死得太冤了!他以為我做了壞事,怕受我連累,竟殺死了他自己!是我逼死他的……可是,我自己又是誰逼死的呢?」


  「太后,您不能再這樣胡思亂想了!」余太醫又在旁苦勸起來。


  落霞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哭道:「太后又糊塗了!您還活著呢,說什麼『死』不『死』的!」


  蘇輕鳶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苦笑起來:「是啊,我還活著……」


  落霞重重地點了點頭。


  蘇輕鳶咬牙:「當時芳華宮的奴才們也以為我犯了大罪,趕著跑去告訴了皇帝……我想悄悄地把這個麻煩解決掉,皇帝卻念著先帝子嗣稀薄,勸我把孩子留下來——我若是知道後來會有那麼大的麻煩,當時就算拼著一死,我也該早早地送這個孽障歸西!」


  說到此處,她愈發激動,再一次劇烈地咳嗽起來。


  陸離終於忍不住,推開小路子沖了過來:「別再說了!你先回去服藥……」


  「我服藥幹什麼?!」蘇輕鳶用力甩開他,厲聲嘶吼:「既然大家口口聲聲說這東西是個孽種,它就應該得到『孽種』該有的待遇!那些該死的苦藥,我不會再喝了!今天我把話都說明白了,命也不要了,臉也不要了!你休想再用那些見鬼的仁義孝道來捆住我!」


  陸離尚在發怔,禮部尚書等人已經再次跪了下來:「太后息怒,太后三思啊……」


  蘇輕鳶瞪著他們看了一會兒,大笑起來:「息怒?我有什麼可『怒』的?朝廷內外人言紛紛,也不知道是誰在興風作浪;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也不知道是誰在撥弄乾坤……總之都是你們的本事吧?朝中文武官員的手段,我是見識過的!我剛剛進宮沒幾日,你們就借著蝗災說我是妖孽,要殺我——樁樁件件,我都記得呢!」


  「太后,別說了。」落霞勸道。


  蘇輕鳶拍拍胸口,苦笑:「你倒是個好丫頭!你怕我記他們的仇?我的仇太多了,他們怕是還不夠資格讓我記仇!咱們朝中最有本事的人是誰啊?當然是我父親蘇將軍他老人家了!他明知我肚子里的東西是怎麼來的,卻故意編造謠言說我與新帝私通,在皇陵延德殿險些逼死了我!當時我已經預先知道了他的陰謀,本想當眾把實情全都說出來,可是你們皇帝卻跪著求我,說是先帝屍骨未寒,天下萬民景仰聖德,若是說出了他用那種骯髒手段逼我就範的醜事,怕會損傷了聖名——陸離,我就問你,你如今後悔不後悔?」


  陸離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只得低下了頭。


  蘇輕鳶苦笑一聲,凄然地看著他:「我就知道不該問……你是不會後悔的。登基這半年,你背了多少罵名,要後悔早就該後悔了……那老賊自己被酒色淘空了身子,死得突然,卻害得你背負了弒君奪位的惡名;我這裡不明不白地懷了個孩子,卻害得你被人詬病被人辱罵……你什麼黑鍋都自己背,連解釋都不肯解釋一句,你當你自己是王八嗎你就那麼缺個殼?你一天到晚維護這個維護那個,你看看事到臨頭,有誰肯站出來維護你?」


  「阿鳶,是非曲直,天下自有公論,你不要再說了。」陸離低著頭,澀澀地嘆了一聲。


  蘇輕鳶嗤笑:「天下自有公論?陸離,你還真是天真得可愛!今天蘇將軍要造你的反,你去問問天下百姓,順便問問在場的國之棟樑們,看他們願不願意給你一個『公論』!」


  陸離皺眉未答,外面已有金甲衛士兵闖了進來:「皇上,蘇將軍率領金吾衛——打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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