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她真的瘋了

  段然順著蘇輕鳶的目光看到了陸離,又一茬冷汗沿著鬢角流了下來。


  他訕訕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什麼……她就是跟我開個玩笑……」


  「玩笑?」陸離冷笑一聲,目光斜向蘇輕鳶的腳邊。那裡,一件無辜的外袍正凌亂地堆在地上。


  蘇輕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軟軟地靠在段然的背上,柔若無骨。


  段然略一遲疑,咬著牙把她拎起來,重重地扔了出去。


  蘇輕鳶腳下踉蹌了幾步,毫無懸念地撞到了屏風上,碰出一聲巨響。


  她抬手揉揉撞疼了的腦門,「咯咯」地笑了起來。


  陸離陰沉著臉走過來,一把揪住她散亂的頭髮,啞聲質問:「那麼缺男人?朕昨晚沒滿足你?」


  「沒有啊!」蘇輕鳶仍然笑著。


  陸離的手指驟然收緊。


  蘇輕鳶疼得冷汗都下來了,笑容卻始終未變,笑聲反而比先前更大了些。


  陸離幾次揚起巴掌,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段然在旁邊嚇得心驚肉跳,許久才大著膽子道:「你還是找太醫來看看吧……我覺得她是真瘋了!」


  陸離呆了一呆,下意識地放開了手:「你說什麼?」


  段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心地道:「昨晚我就覺得她有點不對勁了,今天更是處處透著詭異……你可別為了慪氣害慘了她,到最後還是你自己追悔莫及!」


  「一個心術不正的賤女人,死就死了,朕有什麼好追悔的?」陸離冷笑。


  話雖這麼說,他看向蘇輕鳶的目光卻已變了。


  蘇輕鳶甫一得了自由,立刻就伸出雙臂纏了過來:「你這個時候來找我,是不是昨晚沒有盡興?今天——有什麼新花樣沒有啊?」


  陸離死死地盯著她,眸色漸暗。


  段然縮了縮脖子,在地上磨蹭著悄悄地往後退。


  陸離回過頭去,咬牙斥道:「還不滾出宮去,在這兒等著朕砍你嗎!」


  段然撿起地上散落的荊條,落荒而逃。


  蘇輕鳶掛在陸離的肩上,一隻手不住地摩挲著他的臉,傻乎乎地笑著。


  陸離抓住那隻手,狠狠地將她甩到了床上:「你今日玩的又是什麼新把戲?」


  蘇輕鳶重重地撞上了床頭。


  她卻像是完全不覺得疼一樣,嬌笑著坐起身,重新黏了上來:「你要玩新把戲?可是我不會啊!我的『把戲』不都是你教的嘛!」


  陸離的臉上仍是怒容滿面,心裡卻漸漸地有些發冷。


  此時再看蘇輕鳶的笑容,確實如段然所說的那般,越看越覺得瘮人。


  他攥住那兩隻不安分的手,下意識地躲閃著她努力湊過來的唇,一時竟鬧得手忙腳亂。


  如此鬧了好一會兒,陸離終於回過神來,忙吩咐落霞去傳太醫。


  蘇輕鳶的手動彈不得,卻又把整個身子向陸離貼了過去,不住地往他肩上蹭著,嬌聲抱怨:「傳太醫幹什麼?我又沒病……莫非是來替我調養身子么?陸離,你想不想我為你生個孩子啊?如果生了孩子,他該叫我什麼?叫『母后』,還是叫『皇祖母』啊?」


  陸離臉色大變。


  蘇輕鳶見狀,抱住他的脖子「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未絕,她忽然身子後仰,「咚」地一聲再次撞在了床頭上。


  太醫院正使袁老先生很快就來了。


  蘇輕鳶安靜地躺在帳中,雙目緊閉。


  袁太醫拿出腕枕來,吩咐小宮女把蘇輕鳶的手腕放上去。


  陸離忽然緊張起來:「母后應當並無大礙,不必請脈了!」


  袁太醫細細地看過了蘇輕鳶的臉色之後,起身道:「微臣前幾日翻閱過余太醫記下的脈案,所載無非是憂思過度以致積鬱成疾。只是今日看太後娘娘面色,卻又不像。事關太后鳳體,這脈還是要診的……」


  陸離站直了身子,穩住腳步走了過來:「既如此,你仔細些。」


  袁太醫躬身應了,隔著帕子將手指搭在蘇輕鳶的腕上,許久不語。


  「脈象有什麼不對嗎?」陸離沉聲問。


  沒有人看到,他藏在袖底的兩隻手都在微微顫抖,掌心之中全是汗。


  過了好一會兒,袁太醫站起身來,躬身道:「無妨。不過是氣鬱化火,火旺則陰虛……照余太醫先前的方子吃著,放寬胸懷便無大礙。」


  陸離的臉色沉了下來:「既然無礙,母後為何言行舉止大異尋常?你只是診了脈,並未向服侍的宮人詢問母后素日的飲食行止,為何就一口斷定『無妨』?」


  袁太醫下意識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汗:「這……太后脈象確實並無不妥。至於言行異常,想必是連日憂懼之下,導致肝火上升心浮氣躁,稍加調理便不妨事的……」


  陸離似乎鬆了一口氣:「既然無礙,朕就放心了。落霞,『好好』送袁太醫出去。」


  落霞躬身應了,果真亦步亦趨地跟著袁太醫出了殿門。


  陸離向窗外看了一眼,神色有些複雜。


  淡月擦了擦眼淚,恨聲道:「庸醫只會糊弄人!都病成這樣了,三天兩頭昏倒,還說沒事……」


  疏星慌忙按住淡月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們,出去。」陸離沉聲道。


  殿中眾人一齊退了下去。


  陸離在床邊坐下來,攥住了蘇輕鳶的手:「太醫說你無事……所以你是在跟朕裝瘋賣傻,對吧?」


  蘇輕鳶的眉頭擰得很緊,安靜地躺著。


  陸離握著她的手晃了晃,嘆道:「朕想知道答案其實不難,只需再找一個太醫來看看就可以。可是太醫院靠得住的人不多,像這樣用一個殺一個,真的很麻煩……」


  殿中寂寂無聲。陸離忽然覺得心裡有些空。


  他用力攥了攥蘇輕鳶的手,起身走到了殿外。


  陸鈞諾正躲在廊下的石桌後面向門口張望,看見陸離出來,立時把小腦袋縮了回去。


  落霞從外面回來,低聲稟道:「已經辦妥了,皇上請放心。」


  陸離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好好服侍太后,不許惹她生氣!」


  ***

  芳華宮的主人又恢復了笑容,身邊服侍的宮人卻沒能鬆一口氣。


  人人都看得出來:那笑容,不對勁。


  淡月和疏星二人常常覺得有些恍惚。


  看著蘇輕鳶和陸鈞諾每日笑鬧在一起,她們常常誤以為回到了昔日在蘇家後院時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可是,畢竟不一樣的。


  那時的四小姐愛笑,笑起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顧盼神飛。


  現在的太後娘娘依然愛笑,可是那笑容像是貼在臉上的,看上去總有幾分不真切。尤其是那雙眼睛,空空洞洞的,常常讓人沒來由地覺得心裡發毛。


  陸離每日都來,蘇輕鳶每次都歡快地撲上去,抱住他便不撒手。


  不管是早上還是傍晚,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旁,她總是歡暢地笑著,肆無忌憚地向他……索歡。


  可是陸離一次都沒有留下來。


  一向肆意妄為的他,如今竟然害怕了、退縮了。


  每次來芳華宮,他必然會落得滿身狼狽,落荒而逃。


  也虧得陸離有耐心,面對這樣的局面,竟依然日日都來。


  當然了,每日到芳華宮來「請安」的舉止,也替他贏得了不錯的名聲,「至純至孝」的讚譽漸漸傳頌開來。


  大行皇帝停靈二十八天之後,終於等到了一個最宜破土的大日子。百官發引將梓宮請入帝陵,祝告宗廟社稷之後,上謚號曰「懷」,是為南越孝懷帝。


  蘇輕鳶病著,這些日子的一應喪儀都不曾出面,更且不聞不問,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


  對此,百官少不得有些微詞,都由陸離頂著,並沒有鬧出太大的風波來。


  唯有一件事,讓太常寺的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按照南越祖制,若是一朝之內出現了兩位皇后,要在帝陵左右各建一處宮室,一帝二后同葬。


  天下皆知,懷帝結髮的皇后薛氏已仙逝半年有餘,此番一同上了謚號為「孝賢懷皇后」,同葬帝陵。


  這樣自然並無不妥——問題在於,懷帝梓宮請入帝陵之後,即刻便放下斷龍石,封陵了。


  整個過程乾脆利落,完全沒有要為如今還健在的那一位留個位置的意思。


  所以,這算是怎麼回事?


  關於這件事,明眼人心裡都揣了一點兒小嘀咕,卻沒有一個人問出口,於是事情也就這麼糊裡糊塗地過去了。


  封陵之後,「大行皇帝」正式成為「先帝」,這天下終於算是真真正正地握在新帝手中了。


  下一件大事:移宮。


  興慶宮已經修繕洒掃完畢,老一輩的太妃太嬪們,是時候離開這繁華熱鬧的東西六宮,給新帝的后妃們騰出地方來了。


  這些日子,宮中的氣氛有些傷感。


  太妃們每日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緬懷著她們逝去的歲月。不管從前如何勾心鬥角爭寵吵鬧,到了如今這個份上,似乎也都可以一笑泯恩仇了。


  在這一片哀傷的氣氛之中,只有一個人的心臟還是雀躍著的。


  在一眾太妃太嬪們或艷羨或不解的目光之中,沈素馨帶著自己的宮女太監們,得意洋洋地搬進了芳華宮的西偏殿。


  她搬過來的時候,陸離恰好也在。


  聽見小宮女報說「沈太妃來了」,蘇輕鳶怔了一下,緩緩地放開手,從陸離的背上滑了下來。


  陸離探究地看著她。


  蘇輕鳶忿忿地甩甩袖子,垮下了臉:「是你叫她搬過來的?」


  「不是你邀請她過來與你同住的么?」陸離皺眉。


  蘇輕鳶重重地往旁邊的軟榻上一坐,嘴巴噘得老高:「我才沒有!是她自己厚著臉皮硬要搬過來,我沒法子才叫她去求你,誰知道你色迷心竅,答應得那樣痛快!」


  「你不喜歡她搬過來?」陸離大感意外。


  蘇輕鳶瞪著他看了許久,忽然又吃吃地笑了起來:「本來是不喜歡的,不過她來了也好——上次你不是說要她好好教教我嘛,你打算讓她怎麼教?」


  陸離忽然覺得心裡有些煩亂。


  蘇輕鳶卻又重新纏上了他的腰,雙手不安分地四處摩挲著:「我不太喜歡她哎,我還是想你親自教我——你都快一個月沒有碰我了,老實說,這段時日你是不是一直在她那裡?」


  陸離用力攥緊了她的手,不許她胡鬧。


  蘇輕鳶的眼圈立時紅了:「我承認我笨,不會服侍你,可是我好歹也喜歡過你兩三年,你就不能對我多點耐心嘛……既然已經厭倦我了,你又何必每天來看我?」


  「你說什麼?」陸離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蘇輕鳶眯起眼睛笑了:「我說你不要來了嘛。」


  「前面那句!」陸離抓住了她的雙肩。


  蘇輕鳶苦惱地擰緊了眉頭:「前面……要沈太妃教我秘戲之術嘛!你還肯讓她教我,是不是代表你還沒有徹底厭棄我?」


  陸離盯著她黯淡無神的眼睛看了很久,挫敗地放下了手。


  還是這樣。


  快一個月了,她一直是現在這個樣子:要哭就哭要笑就笑,說話前言不搭后語,卻又不像是糊裡糊塗亂說一氣。


  陸離常常覺得她是沒有病的,可是有些話,他又很確信她在清醒的時候絕對不會說。


  他用了很多方法試探她,卻始終沒有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


  這些日子,每次來看她都是一場煎熬,陸離漸漸地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蘇輕鳶扯扯陸離的衣袖,重新把自己掛在了他的脖子上:「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陸離下意識地伸手環住了她。


  蘇輕鳶立時軟倒在他的懷裡,嬌聲輕笑著,壞心眼地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稟太后、皇上,沈太妃求見!」落霞在門外揚聲叫道。


  陸離放開了手,蘇輕鳶卻仍然賴在他的懷裡,嘟著嘴巴一臉不悅:「她也太不識趣,霸著你那麼久了,連這點兒工夫也不讓我!」


  「她沒有!」陸離黑著臉道。


  蘇輕鳶抬了抬頭:「不是她?你又搞上了誰?也是先帝的妃子嗎?漂亮不漂亮?」


  「不是。」陸離煩躁地掰開了她的手,站起身來。


  蘇輕鳶又紅了眼圈:「不是先帝的妃子,那就一定是靜敏郡主那個小妖精了……難怪這麼快就忘了我!你走吧,我不要你了!走啊!」  「你別鬧,先把沈氏打發走!」陸離沉下臉來低聲呵斥。


  蘇輕鳶愣了一下,隨後展顏笑了:「打發她走?這麼說你答應留下來了?」


  陸離未及答話,沈素馨已掀開帘子走了進來:「妾身沈氏,請太后姐姐安、皇上萬安。」


  陸離輕咳一聲,在軟榻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沈母妃有心了。今後您同母后在一處宮裡住著,日日見面也不難,又何必這樣著急來請安?」


  落霞進來在旁邊添了一張椅子,沈素馨便坐了下來,笑道:「芳華宮本是太后姐姐的住處,我搬過來,自然要先向太后姐姐問安。何況皇上也在,我更沒有不過來的道理了。」


  蘇輕鳶從桌上拿起一個梨子,放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把玩著,並不抬頭。


  沈素馨賠著笑,小心翼翼地道:「妾身滿心裡想同太后姐姐親近,偏偏姐姐又病了。妾身每每過來請安,都怕擾了姐姐靜養,不敢進門……今後妾身搬了過來,總算可以隨時侍奉姐姐了。」


  蘇輕鳶終於抬起了頭,卻只是懶懶地瞟了一眼,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那隻梨子上。


  沈素馨尷尬了。


  陸離靠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觀察著蘇輕鳶的一舉一動,並沒有開口替沈素馨解圍的意思。


  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蘇輕鳶忽然重重地將那隻梨子丟回了桌上:「誰是你姐姐!我有那麼老嗎?」


  沈素馨慌忙站了起來。見陸離依然不開口,她乾脆咬了咬牙,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妾身失言,請太後娘娘恕罪!」


  蘇輕鳶氣沖沖地道:「落霞,我心裡煩得很,去把這隻梨子燉了給我吃!」


  落霞忙答應著,又笑道:「廚房的梨子還有很多,何必一定要燉這一隻!」


  蘇輕鳶冷冷地道:「我偏要這一隻!你若是弄錯了,就把你自己燉了來給我吧!」


  落霞嚇了一跳,忙過來拿了梨子退了下去。


  沈素馨跪在地上,一肚子的莫名其妙。


  陸離嘆了一口氣,無奈道:「這隻梨子縱然不好,母后不吃它也就是了,又何必跟它生氣!」


  「我偏要生氣!我偏要燉了它!誰叫它好端端的湊上前來礙我的眼!」蘇輕鳶憤憤不已。


  沈素馨聽著這番話竟像是句句都在敲打她,不禁嚇得心頭亂跳。


  陸離盯著蘇輕鳶看了許久,忽然微微笑了起來:「梨子送到母后的面前來,您想如何炮製它都無妨,更犯不著生氣了——天色不早了,母后早些休息吧,兒臣告退。」


  蘇輕鳶霍然站了起來:「告什麼退?你不是答應了今晚留下來陪我嗎?又變卦?」


  陸離剛剛起身要走,聽到這句話又僵住了。


  他詫異地抬起頭來看著蘇輕鳶,唇角的笑容早已蕩然無存。


  蘇輕鳶繞過桌子便要撲到陸離的身邊去。幸好疏星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攥住她的手腕死也不放。


  陸離看著這一幕,臉色漸漸地白了。


  沈素馨跪伏在地上,心裡不知轉過了多少個念頭,只恨自己身份低微,不敢抬起頭來看看蘇輕鳶在做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陸離勉強定下神來,澀聲道:「下棋並非一朝一夕之功,母后又在病中,不可為此事太費心神了。兒臣還有些奏章未處理,今晚不得不早些回去……那珍瓏棋局今夜若解不開,兒臣明日再來為母后答疑解惑便是了。」


  說罷,他示意疏星帶蘇輕鳶到內室去,同時向沈素馨道:「母后病中心情煩躁,並非刻意怠慢,沈母妃不必放在心上。此時天色已晚,母妃初來芳華宮,必定有許多雜事要處理,這便請回吧——若是缺什麼東西,只管告訴落霞就是了。」


  沈素馨如釋重負,忙站起來低著頭走了出去。


  在門口,她又忍不住問陸離道:「太后這病……」


  陸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太醫說是傷懷過度,胸中有些鬱氣,以致肝火不平,喜怒無常……沈母妃日常若無要事,可以不必過來請安——便是過來了,母后也未必認得出。」


  沈素馨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終於回過神來,忙不迭地應了一聲「是」。


  陸離轉身要走,沈素馨下意識地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皇上!」


  「母妃還有何事?」陸離的臉色冷了下來。


  沈素馨慌忙縮回手,訕訕道:「政務繁忙,皇上要保重龍體……」


  「多謝母妃掛懷,朕自有分寸。」陸離冷淡地應了一聲,加快腳步走了出去,留下沈素馨一個人尷尬地站在當地。


  芳華宮外。


  陸離快步走下台階,伸手扶住了階前的一棵木槿樹。


  寒意從腳底冒了上來,激得他一時竟然站立不穩。


  這段時日,他雖然為蘇輕鳶的病情而焦心著,卻始終隱隱覺得這病未必是真。他日日到芳華宮來,除了放心不下之外,更多的是想從她的一言一行之中找出破綻,以證實自己的猜測。


  就在剛才炮製那隻梨子的時候,他險些就要確定了的,可是……


  他很清楚蘇輕鳶忍恥偷生是為了什麼,因此他很確信,她但凡還有一分理智在,就絕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說出「今晚陪我」這樣的話來!

  所以,那些關於她「裝瘋賣傻」的猜測,只是他的幻想;而他找到的所謂「憑據」,也不過是一廂情願的牽強附會而已。


  她真的瘋了。


  他竟然……真的把她逼瘋了!

  這個局面,有點匪夷所思,細細想來卻又似乎是水到渠成。


  他早知道她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否則也不會選擇「羞辱」的方式來折磨她。


  可他沒想到的是,她遠遠沒有他原本以為的那樣堅強!

  他成功地摧毀了她心中的某些東西,卻沒有把她變成他希望的樣子。


  不對——


  他希望她變成什麼樣子?

  他心中念念不忘的,難道不是初見時那個張揚放誕、不識人間愁滋味的明艷少女嗎?


  錯了,全錯了!


  陸離下意識地捂住胸口,向旁邊的小路子啞聲道:「即刻傳段然進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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