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你教我
大概一個小時后，楊嫂端著魚湯再次敲響了我的房門。
我感覺身體比前幾天舒服了些，就沒麻煩她，端起來自己喝了。喝到一半，楊嫂忽地將手掌覆在了我的肚子上。忽如其來的動作使我雙手一頓，湯險些就潑了出來，好在楊嫂反應快，空出的手撐住了我的手臂。
「夫人，還疼嗎？」
她看著我的眼神滿是關懷，還有些小心翼翼，說話聲音也很輕，一副生怕刺激到我的模樣。
我大概知道她指的是什麼，說實話，說不疼是假的，但也沒有疼到影響生活的程度。
可人就是那麼奇怪，本來我不會注意到，可楊嫂這麼一提，我還真覺得難受得不行。
還有口湯在嘴裡呢，我就有些咽不下去了。
「沒事的，我挺好。對了，楊嫂，我得在床上躺多久，怪無聊的。」
我覺得自己還挺慘的，明明受傷的是我，我還得耐著性子安慰別人。
「夫人，這得看您身子的恢復，最好休息足一個月。您也不能因為自己年輕，就不注意。」
「我現在也不是那麼難受了，過了這個星期，我可以出門了嗎？」
「這……」
楊嫂欲言又止，明顯有些為難，還想說點什麼，就被人打斷了。
「不可以。」
周奕琛就貿貿然地出現我們面前，表情還怪嚴肅的。
「你著什麼急？」
說著，還橫了我一眼。
楊嫂見氣氛不對，碗筷都沒來得及收拾就匆匆離開了，走前還把門給帶上了。
我乾乾地笑了一聲，說。
「我這不是怕你後悔嗎，一個月那麼長，誰知道到時候你會不會忘記。」
我剛把碗放下，周奕琛又端了起來，他瞥了一眼碗里的湯，再次壓到了我嘴邊。
「喝完。」
他的語氣里全是命令，我此刻有些反胃，再者剛才也喝了不少。
「我飽了。」
話落，我便抿緊了唇。放做從前，我肯定再不情願也會逼著自己喝光，而現在，我想對自己好一些，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勉強，省得膈應自己。
「一口都喝不下去了。」
我拒絕了之後，周奕琛的臉色又冷了幾分，他輕挑眉梢，好整以暇地望著我，淡淡道。
「蘇南，你現在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沒有，我膽子最小了，你知道的。」
我們就這樣僵持了片刻，周奕琛用鼻子哼哼了一聲，竟然親手喂我。不過他的動作很粗魯，舀了半勺子湯，就直接往我嘴裡塞。
我被嗆得咳了幾聲，他還是不放過我，甚至雙手並用，怕我閃開，另一隻手抵住了我的後腦勺。每當我要開口說話，他就趁機在塞一勺。我瞪視了他數秒，一把搶過碗，一次性全喝乾凈了。
全程周奕琛都看著，等碗空了，他十分滿意地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長地說。
「蘇南，早點服軟，也不至於受那麼多苦。」
我笑著點頭，表示贊同。看了看時間，我提醒道。
「你上班遲到了。」
周奕琛順著我的視線同樣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是早上十點了。可他一點兒也不慌，不緊不慢地整理了一下領帶才起身。
他走時沒關門，興許是不再擔心我會跑了。
畢竟我還指著他回蘇氏，不得不說，我雖然極不情願依靠周奕琛，但他的確能給我帶來最大的利益。就像他現在養著我，即使對我再不濟，也比在其他的地方好太多。至少我吃得飽，穿得暖。
下午蘇紹堂給我打了通電話，我們商量了一下具體上班的時間。
一聽我還要一個月，蘇紹堂很顯然地松下了一口氣，但掛斷前，他還是不忘掙扎一下。
「南南，你想清楚了嗎？就算以後會造成不良的影響，你也做好準備承擔了？到了公司，你就不僅僅是一個人了，還代表著公司的形象。這個公司二弟付出了多少心血，我想你心裡也很清楚。」
「我知道，我做事有分寸，您放心。」
「放心？我怎麼放心？若你真有分寸，也不會不聽勸和池上泉私奔了！」
蘇紹堂故意提到池上泉，多半是想我愧疚。可再聽到這個名字，我心裡，哪怕是一點起伏都不曾有。
「南南，你就不能聽大伯一次勸，為什麼要這麼倔。」
我冷笑著聽完他的話，學著他的語氣，淡淡地回道。
「我從小都是如此，我想您心裡最清楚不過了。」
我和蘇紹堂之間的對話就這樣不歡而散，他脾氣挺大的，又是在我說話的時候把電話給掐了。
我並不是很在意，他說再多，我要做的事情始終要做。
不久，他又發了條簡訊過來。字裡行間全是冷嘲熱諷，大概就是說我真有良心，也不會這麼長時間不去醫院看望父親。看完我就刪了，也沒回復。
其實早在兩個月前，我鼓足勇氣去過一次蘇紹堂告訴我的醫院，但護士對我說，他們從未接收過這個病人。我不知道是護士在騙我，還是蘇紹堂在騙我。我再問蘇紹堂，他也總是敷衍幾句，永遠都不會告訴我具體地址。
我開始也氣，但冷靜下來后，我反而覺得沒有必要了。父親一直沒有醒，我就這麼突然去見他，也怕引起周奕琛的注意，周奕琛這人做事向來心狠手辣，我拿捏不准他的脾氣。畢竟蘇紹堂說父親被他藏起來了，打草驚蛇，對誰都沒好處，大概蘇紹堂也是這樣想的，才支支吾吾不肯與我說實話。
這一個月，我幾乎沒怎麼下過床，每天也吃很多，可就是不見胖，反而還瘦了那麼一點。但比起出院那會兒，氣色好了不少。楊嫂每天都變著花樣給我做吃的，我要是實在忍不住想洗頭髮，她也會第一時間替我吹乾。
再過不到一個月就是年關了，周奕琛也特別忙，梁毓言也很少回別墅。我甚少與他們接觸，梁毓言偶爾心情好會來關心幾句，甚至還買書回來給我看。
「聽說你要上班了，臨時抱抱佛腳，總比什麼都不知道的強。」
我沒拒絕，他買回來的書大多是英文版，我英語勉強過了四級，看起來還是比較吃力的。
而且我發現梁毓言這人臉皮特別厚，進我房間從來不敲門，神出鬼沒的。有一回我在換衣服，扣子還沒差幾顆沒繫上，他也絲毫不避諱，就眼帶笑意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背過身去，低罵了一聲，我想他肯定聽到了，可他完全不在意。
等我把外套披上，轉過身，就差一厘米就要撞進他懷裡了，我嚇得退後了幾步，略微不滿地說。
「你能不能和我保持點距離，你還嫌你害我不夠慘是不是？」
聽到我的話，梁毓言噗笑出聲，他雙手環胸，上下打量了我一遍。
「南南，沒有我，你這個孩子也生不下來。」
他的語氣忽地就嚴肅了起來，嘴角的笑意也漸漸收斂。
「即便生下來，也不見得能好好長大。」
後半句他說得特別輕，我聽得並不是那麼真切，只知道他的聲音里有些隱隱的發冷。
「你說什麼？」
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梁毓言靜默了片刻，靠近了一小步，微微抿了抿唇，眼底卻帶著絲認真。
「南南，以後大哥不要你了，你就來找我吧。我不介意你和大哥之間的事。」
「好呀。」
我笑著應了，可能是回答的太快，梁毓言有些詫異，他蹙緊了眉，說。
「我沒開玩笑。」
「我知道。」
他諸如此類的話，說過不止一遍，我壓根沒往心裡去。
且我看得出，他對我好，不過是想膈應周奕琛。我和他之間哪會有什麼感情，甚至比周奕琛還淡薄些。
「那我們說好了，這次，你不能再忘了——」
梁毓言的語氣頗為無奈，隨即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這一眼簡直飽含情義，放佛想告訴我些什麼。
莫名地，我就有些不敢直視。
「天色不早了，你能不能出去？」
想著楊嫂差不多也該送晚餐進來了，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這回梁毓言沒再耍無賴，在原地頓了頓，拉著我的手，硬往我手心中塞了塊玉墜。我推脫了幾下，他執意要給我。
玉墜呈半月牙型，大概是一對的，看色澤就知道價值不菲，可系著的紅色繩子稍稍有些發白，長度也不像成年人佩戴的。很奇怪的是，我越看越覺著眼熟，可具體在哪裡看過，我想不起來了。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我尷尬地笑了笑。
「梁毓言，你真無聊，這是什麼？定情信物？」
梁毓言沒回答，就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梢，便離開了我的房間。
他剛走還沒一分鐘，周奕琛就進來了。我條件反射般就將玉墜裝進了口袋中，心就這麼忽地一慌。可算了算時間，我想周奕琛大概沒聽見我和梁毓言之間的對話。
加之周奕琛面上也沒什麼特殊的表情，雙腿交疊半躺在我床上，垂著眸搗弄著手機。我松下了一口氣，大約十分鐘左右，楊嫂端著晚餐來了，她看到周奕琛，還愣了愣，眼底一閃而過些許驚訝，但很快便收斂了。
因為朝夕相處的關係，我和楊嫂比之前親密了些，我們偶爾也會閑聊。
她見我看書看得認真，還勸了幾句。
「夫人，您不用那麼逞強，要多注意眼睛休息，看完這點，今兒就別看了。」
我合上書，放置一旁。
「好。」
「夫人，過幾天就要早起了，您還習慣嗎？不然等過完年再去上班，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沒事的，我身子已經好全了，都是你的功勞。」
為了讓楊嫂相信，我還站起來跳了幾下，楊嫂無奈地搖了搖頭，立馬扯住了我。
「我知道了，您快坐著。」
我坐下的時候，總覺得有抹視線在注視著我，放佛要把我盯穿了似的，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周奕琛仍在看手機。果然，人真的不能想太多。
等楊嫂離開，周奕琛依舊保持著一個姿勢，也沒有搭理我的意思，我撐著下巴看了他一會兒，確定他是真的沒話和我說，我才再次捧起書，還沒翻頁，書就被他從手中抽走了。
我抬起眼皮，望著周奕琛，也站了起來。我剛動了動唇，周奕琛就打斷道。
「方才你答應楊嫂的話，才多久，忘了？」
也許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周奕琛在生氣，可他氣從何來，我完全不知道。
「啊，就差一頁了，看完我就睡。」
我想把書搶回來，周奕琛緩緩地把手抬至頭頂，順便還看了一眼書里的內容。
「全是英文，你看的懂？蘇南，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大學好像沒能畢業吧。」
他的語氣極盡嘲諷，我蹙了蹙眉，心想是不是今天有人招惹他了，他才把火發在我身上。
「我看不懂，你教我呀？」
我玩笑了一句，試圖緩解一下氣氛。
可周奕琛壓根不給面子，眯了眯眸，沉聲道。
「哪來的臉？」
說著，空出的手還狠狠地擰了一把我的臉頰。周奕琛下手從來沒輕沒重，疼得我險些就叫出了聲。
我揉著臉頰，敢怒不敢言。
周奕琛望著我委屈求全的模樣，唇角微微一揚，陰惻惻地湊近我，說。
「終於有人要了，高興得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你覺得你哪裡好，別人對你的承諾，又有幾分真。你拿捏不準？」
我愣了愣，心臟突突地狂跳了幾下。
原來周奕琛聽到了我和梁毓言的對話，他竟然還能忍這麼久，但更令我吃驚的是，他偷聽別人說話！上次我偷聽，他還一臉不爽，好像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一般，可換做自己，他就變得理直氣壯了，這不是雙標是什麼？
我正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麼解釋，他便向我攤出了手掌。
「給我。」
我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我沒想過他這麼直白，猶豫了數秒，才不情不願地從口袋中摸出了玉墜。
我舉在周奕琛眼前的一瞬間，他的表情一變又變，眉宇間還沾染上了一絲極不明顯的悲傷。
玉墜還沒能落入他的掌心，他反手便拍開了我的手，『啪』地一聲，玉墜呈弧線拋了出去，我沒動，周奕琛卻是薄唇一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其實掉到地上也沒關係，整個房間都鋪了地毯，玉墜壓根不會碎。
周奕琛的模樣還挺緊張的，或是發覺自己失態了，他輕咳了一聲，極為不耐煩地又還給了我。
他側目橫了我一眼，滿是警告。
「東西你可以收著，但是他的說的話，你最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