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交談
金芒逐漸回攏，而令楊洛無比吃驚的是，原本極為強橫、難以束縛的藥力竟被吸引了過去，全部流入那團光芒之中。
隨著藥力的流逝，楊洛壓力驟減，就像是一個落水快要溺斃的人忽然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他忍不住發出一聲舒適的呻吟。下一瞬，便有強烈的疲憊感襲來，令他幾乎一頭栽倒睡過去。
之前拚命煉化藥力還十分清醒，此時危險解除才發現自己已經力竭，甚至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
胸口的光團依舊在散發光芒，楊洛察覺並無異樣才放心下來，大呼一聲，順勢躺在地上睡了過去。
次日，後山頂上。
陰涼山風烈烈作響，遠處群山霧靄繚繞。楊洛盤坐巨石之上，閉目挺身，雖有美景如畫烈風相擾，但他依舊不動如山。
千雄之巔風林萬物，人傑地靈，天地真氣之濃郁乃世間僅有，毫不誇張地說，在此修鍊一日，可相當於常人修鍊兩日。
再度感受到體內真氣有序運轉，楊洛恍如隔世，之前被衝擊受傷的經脈也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不得不說，這種藥力大爆發對修為的增益是巨大的，但楊洛可不想再來一次了，這是有性命危險的賭博。
他的修鍊持續了兩個時辰，山巔周圍的天地真氣皆被引動，以肉眼難以察覺的形態緩緩聚攏，引入他體內。
神識發散於百丈之外，任何風吹草動都難逃他的感知。忽然，他心中一動，眼眸睜開一條縫，精光一閃又閉上。
身後樹林中腳步聲漸近，楊洛佯裝沒有察覺，待那人走到七十丈處，楊洛突然飛起。他的腳一踩巨石，立即踏出近一寸深的腳印，整個人也藉此力倒飛出去，撲向那人。
來人顯然不曾想到他有如此動作，或者說沒想到自己已經被發覺，當即一愣。
楊洛離那人近了，突然敏捷地在空中轉身，隨之右掌玄色真氣纏繞，拍了出去。
那人迅速反應過來，當即大喝一聲，長槍猛甩，頓時有磅礴雷霆之力自槍身中蜿蜒呼嘯而出。一銀一玄二色真氣激烈碰撞，原本極為安靜祥和的環境被瞬間點燃，一時間沙石飛轉，草木皆動。
這一次交鋒持續了七息時間，待玄掌與雷光各自消耗盡，隨風而去，這裡又恢復了短暫寧靜。
費寧將長槍扛回肩上，面有驚異之色，道:「你的修為又提升了不少，當初對付野怪時可沒有這麼強。」
楊洛收掌，笑道:「那已經是幾個月以前的事了，這段時間下來，如果修為沒有還提升，豈不是落在你後面了？」
費寧微皺眉，歪著頭想了想，然後搖頭:「……不對，就算是有所精進，但也不會這麼快。」
不等楊洛開口，他又道:「看來我真要好好和那位前輩學學本事，否則可真就被你甩開了……」
他像是自言自語，楊洛卻抓住了重點:「哦？是哪位前輩這麼倒霉栽到你手裡了？」
「切！」費寧一翻白眼，不理會他的嘲諷，道:「你就嫉妒我吧。再說了，以我的風姿，再加上這等修鍊天賦，自然被無數前輩強者屬意，都恨不得傾囊相授呢。」
楊洛道:「依我看，應該將修鍊天賦放在第一位吧，至於風姿……如果修為不足，就算你這樣的呃……」他微一頓，「天人之姿！應該也不會有人來欣賞吧？」
「對！」費寧沒有聽出楊洛語氣之中的揶揄之意，反而極為慎重贊同地點頭，「只有身懷強大修為，才能瀟洒意氣啊，否則只會淪為平凡之人，碌碌一生……」
楊洛一挑眉:「哦？你不願作平凡人么？」
費寧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靜靜地看著他，然後又將視線轉向遠處雲海。雲卷霧繞，那連綿不絕的群峰，或秀麗或雄壯，皆深深隱匿於迷霧之中，誰又能夠真正看得清？
烈風不斷襲來，吹拂著兩個少年的衣袖與頭髮。費寧一笑，道:「這世間大多數人都是普通的平凡人，修行者不足百一，而強者再百一……有的人甘於平凡，就此一生，而有的人不願平凡，努力去突破命運……」
說到此處，他突然頓住了，轉而反問楊洛:「你說這兩種人誰比較可悲呢？」
楊洛略一沉吟，搖頭道:「可悲？我不覺得。這第一種人整日為柴米油鹽醬醋茶所困，生老病死，卻甘之如飴，幾十年須臾間倏然而過，終化為焦土;而第二種人，日日修行，爾虞我詐，力圖改寫命途，雖終逃不過身殞，但心中亦是清明……」
他看著面前的少年，又道:「這兩種人都心懷希冀，為自己的選擇而拼搏，我為何要為他們感到可悲？」
費寧緩緩地點了點頭，微不可聞地道:「所以，可悲的是第三種人——被命運註定了的人啊！」
身側烈風呼嘯，但楊洛依舊聽得清楚。
「……在修行之前，我也算是見過不少的強者……」費寧道，「……他們有的拜度烏，有的敬神明，都希望能夠得到足夠強大的修為，為了金錢，為了權勢，甚至是為了根本就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東西。」
費寧兀自上前，坐在巨石之上，感受著這天地間的安寧與祥和。楊洛也在旁邊坐下，心中不知何味。
「被註定了命運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路，只能被迫前行。過去，我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而修行，即使是現在也時常迷茫。或許是因為對將來要承擔的責任有所逃避，這終究是我的心魔……」
楊洛望著他，發現這位少年神色略顯黯淡，他有些吃驚，自從認識費寧以來，從未見過他露出這般神情，這人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毛病，似乎任何事情都不放在眼裡，但如今看來，他有著自己的心結，也將要承擔艱巨的責任，但如今他的實力太過微小。
楊洛不知費寧是何背景，費寧不說，他也不問。在身世問題上，二人保持默契，互不打探。
楊洛自問背景平凡，藍石村只是大山中一個非常普通的小村莊，而費寧顯然不同，以其修行天賦與身份，走在哪兒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將來也定能大放異彩。
「……修行不只有殺戮和死亡，還有失去與守護……」
「守護？」楊洛默念這兩個字。
費寧點頭，道：「不錯，這是我最尊敬的一位強者告訴我的。」
直到多年之後，楊洛才知道到費寧口中這位「最尊敬的一位強者」是誰。
楊洛正待說什麼，卻聽見遠處「喝」的一聲，兩人皆抬頭看去，只見半空中一頭蒼鷹掠過，沖入雲霧不見了。
二人都感到驚奇，這般高聳巍峨的山巔竟也有蒼鷹能夠飛上來。
那鷹徹底消失了蹤影，只剩下風聲呼嘯，但二人久久不曾收回目光，就這樣並排而坐。
多年後，哪怕滄海桑田，世事巨變，楊洛再回憶起費寧所說的話，以及當時的場景，都猶如昨日……
「這麼說來，你要離開新弟子區，隨師父修行了？」楊洛道，從他走出大山以來，所遇到的人里，費寧是最特別的一個，或許是因為他與自己年紀相仿，而且修為接近，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頗有些惺惺相惜。
費寧搖頭，道:「這位前輩修為高深，也是雷屬性真氣，他老人家想對我傾囊相授，我本拜他為師也不為過。但我早已師從他處，再拜這位前輩，不僅對家師不忠，而且對這位前輩也是大不敬……」
楊洛一愣，然後道:「那位前輩……怎麼說？」他可是知道，有些強者修為強橫，脾氣也古怪迂腐的很，非三跪九叩拜過自己的徒弟，是不肯傳授絲毫的。
費寧笑道:「那位前輩也不是古板之人，他說誰叫我讓他看對眼了呢，看不對眼就是親兒子也絕不傳授……」
「呃！」這位的脾氣確實古怪。
待費寧離去，楊洛思緒良多。要在這精彩紛呈的修行界闖蕩，沒有實力根本不可能呢。或許在延城學院這種地方並不顯得殘酷，但走到外面去，就是真正的弱肉強食，優勝劣汰了。
總之，實力說明一切。當下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努力修鍊，提升修為。
迎著山風，楊洛注心於修鍊之中，真氣運轉數十個周天，時間飛逝而過。
某一時刻，完成了最後一周天的運轉，他停了下來。今日的修鍊已經完成，再強行打坐也收效甚微，修行講究循序漸進，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而爭分奪秒這種瘋狂的方式也不可取，有些修行成痴的人將自己封閉起來，與世隔絕，除了修行之外不做其他。
但楊洛並不認同此等做法，更不會去效仿。
他清醒過來，突然一怔，遠處有一道強大氣息存在，他竟毫無察覺。轉頭望去，頓時心中一松:「於老，您怎麼來了？」
立在遠處的人影漸漸走上前來，正是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