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藍於心
前後幾秒鍾,趙鐵就從嬉皮笑臉變成了神色凝重,這本來是趙存敏想要的結果,她希望趙鐵對自己的傷勢有個清醒的了解,好配合治療。可是呢,她又見不得趙鐵這樣,這不,趙鐵才流露出“喪”的表情,她又於心不忍了,說:“你也別太緊張,你要相信我們醫院的技術。當然,前提是你好好配合,別欺負我們這裏的年輕醫生。來,介紹一下,藍於心,燕京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擅長創傷類手術的預後還有神經類疾病的治療——”
藍醫生,也就是藍於心紅了臉,連連擺手:“主任,您——”
趙姨不給她謙虛的機會,打斷,手指趙鐵:“這小兔崽子其它什麽都好,就是太不把自己的身子骨當回事,你用藥別考慮他的感受,哪種藥見效快用哪種——”
藍於心看看趙鐵:“我,我盡量。”
用藥別考慮患者感受?這種事還“盡量”,趙鐵斜睨她一眼,覺得,這個藍於心應該挺傻的。
“小藍,小張,你們先出去一下,我和趙鐵談點事——”趙存敏用一句話將醫生小藍還有護士小張請走,然後走到趙鐵床頭邊,低聲問他:“小趙,你覺得小藍醫生怎麽樣?”
趙鐵有點懵。什麽情況這是?我現在是傷員哪!
“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孩子,但是,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人呐,永遠應該往前看——”
“趙姨,咱能不能別談這個?我現在是傷員——”
“以你的體格,傷不是問題,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你這裏的病——”趙存敏說著,指指自己的心髒位置。
趙鐵咬牙不說話了。趙姨雖然是醫生,還是著名的創傷科專家,但是她卻不知道,有些人身上,在她們醫生看來是病的一些症狀,對於這些人來說,卻是命一樣的存在。也許痛徹心扉,但正因為痛徹心扉,才讓他們覺得活著有意義,讓他們覺得,自己沒有白來人世間走一遭。而一邊懷揣理想,繼續為自己的人生而戰,一邊痛苦的懷念,這就是他們習慣和喜歡的生活方式,吸煙上癮一樣,明明知道戒了有益身體健康,但就固執的倔強的,別說戒了,連產生這樣的想法,都覺得是褻瀆,是不可被原諒的。
趙存敏繼續:“我是過來人,我談自己的一點看法。你換位思考,設身處地為方苓想一想,她泉下有知,她希望你怎麽做?我和方苓雖然隻見過一麵,但我看出來了,她善良、勇敢、正直,而且對於你,是發自肺腑的那種愛。一個真正愛你的女人,肯定會希望你過得比她好,更希望,沒有她的日子,你能過得更好——愛,本來就是付出啊!你能理解嗎?”
“趙姨,您再這樣,我們就沒得聊了。如果我真那麽做了,那還是我嗎?我不是標榜自己多麽專情,但是,不說了——”趙鐵說著,聲音依舊含糊,眼眶裏,卻沁出了淚花。
也隻有麵對趙存敏,他才會不刻意控製情感,任它奔流宣泄。
這是趙存敏第一次看見趙鐵流淚,她想了想,輕輕的在他右邊臉頰上拍了拍,說:“我還是希望你想開點,小藍不錯,當然,關鍵是,她對你很有好感。一個男人,特別是軍人,找一個崇拜自己的姑娘做老婆——好了好了,不說了。對了,你有個思想準備,等藥效過去,你的傷口,特別是背上的那個,會很疼!別強撐,我不希望你因為疼痛把自己弄得休克過去。實在遭不住,那就找我們要止疼藥。”
趙存敏說傷口會很疼,趙鐵沒當回事。對於他來說,受傷是家常便飯,所以,又不是沒疼過。
好的,到了次日,大約午飯時間,他靠坐在床上,右手拿著湯勺,正往嘴裏送稀飯,乖乖隆的個東,突如其來的,比針刺還嚴重的疼痛從背後襲來,瞬間,他臉色白削,全身汗出如雨。
按照趙鐵的傷情,其實還沒到可以進食的階段。但是,因為進食能夠刺激人體機能,讓身體內的腺體,主要是消化係內髒能早點工作,而這有助於快速恢複,他就按照以往的經驗,想要強行進食一些稀飯。想法有沒得問題不知道,做法算是比較保守的,稀飯而已,但誰知道——
背後的疼痛最先“醒”來,然後是右胸,再然後是左手,最後是全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鍾,也許是幾個小時,等護士小陳端著醫療車過來,看到趙鐵的樣子,登時嚇得慘叫起來:“13床,快來人啊——”
趙鐵的管床醫生正是藍於心。今天她沒穿硬底鞋,她快速跑過來,看清趙鐵的樣子,第一時間做出決定:“準備杜冷丁——”
“不要!”趙鐵咬牙切齒的喊。
“我是醫生你是病人,在醫院,你得聽我的——快!”
趙鐵瞪向她,明明臉色蒼白,透著病態的黃色,明明眼睛充血,眼白裏麵根根血絲,但是,不管是表情還是目光,都顯得特別的堅定,透著鋼鐵冰冷堅硬特質的那種。
“疼痛也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藍於心尖叫,眼睛裏已經飆出了淚花。
趙鐵:“相信我!”
藍於心苦口婆心:“打一支杜冷丁沒關係的,一支的劑量,幾乎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負麵影響。”
“我知道,但是我拒絕,你看看我的右手——”
趙鐵的右手此時正在劇烈的抖動。之所以是這樣,和他對身體的控製力變弱有關。劇烈的疼痛,讓他的神經變得反應遲鈍,也讓他的右手變得越發不可控起來。
藍於心再也忍不住,眼睛裏的淚水滾落,她趕緊背身擦去,然後,走到他病床的另一側床頭,伸雙手握住了他的右手,緊緊的握住。“我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幫到你,但請你一定不要拒絕,”她低聲說。
藍於心的手很軟很涼,這樣的季節,為什麽會涼呢?趙鐵想把手抽出來,但是不知道是不忍還是做不到,稍稍作態,便任由她握住了。
於是,當小陳護士推著醫療車衝進來,看到這一幕,她眨巴兩下眼睛,又退了出去。
小姑娘不是城府深沉之輩,臉上的表情變化非常明顯,趙鐵疼得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了,沒注意到。藍於心注意到了,有心解釋兩句,話到嘴邊不知想起什麽,又生生咽了回去。“我是醫生,他是病人,對,就是這樣,”她這樣對自己說,渾然不覺,自己的臉紅成了豬肝,兩邊耳垂,更紅得恍若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