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晚安
柯冉輕輕掩上病房的門，然而迎接他的卻是熱情而渾厚的聲音：
“回來了？咋出去這麽久？”
柯冉笑了笑，晃了晃手裏的報告單，回應道：
“正好檢查做完了，沒什麽大礙。
“奶奶她說實在不想住醫院，家裏其他人先把她接回去了，我回來收拾收拾東西。”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周錦麻溜地把桌上的殘局收了起來，從床頭櫃中翻找了一小會兒，拿出一本保存完好的書籍遞給柯子墨，“老了以後得啥病都是一輩子的事了。
“估計你也沒空陪我下完了，把這個給你奶奶，讓她好好學學。”
“那還不如我休假的時候過去找您呢，我奶奶這麽多年真沒靜下來過。”柯子墨無奈地聳聳肩，婉拒了周錦的好意。
周錦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短暫回憶了一下傍晚病房的門被一個風風火火的老婦人推開時的場景，想到之後把大包小包拎進病房裏的柯冉，如果不是老婦人身上的病號服表明了她的身份和周錦同樣是病人，周錦甚至都會以為自己來到了某個度假酒店。
周錦笑著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的同時還對柯冉多了幾分同情。
柯冉讀懂了周錦的想法，倒是一臉的無所謂，悠然地說道：
“奶奶辛苦了一輩子，退休了就讓她做點自己想做的吧，反正頂多就是折騰一下我們。”
周錦一邊把棋盤棋子規整地碼進一個紙盒裏，一邊感慨地說道：
“挺好，挺好。
“你們走了以後又成我一個，突然真有點不適應。”
“平時可以跟團多出去走走，人多才熱鬧啊！”柯冉背對著周錦說道，同時他把洗漱用品裝進袋子裏封好，掂了掂分量。
周錦搖了搖頭，躺到床上蓋好被子，揉揉眼睛說道：
“走不動了，在家坐著也挺好。”
“您還年輕呢！”柯冉接話道，“對了，剛才聽護士說這個床今天晚上有人要住進來，您現在先別睡，不然一會兒還得被吵醒。”
“就躺會，不睡。”周錦指了指桌子上的各色水果，“學生送的，吃不完就浪費了，挑幾個帶走吧。”
柯冉道過謝後，不動聲色地摘下藍牙耳機放在桌上，調大了音量，讓旋律恰好漏了出來。
密集爆裂的鼓點引得空氣微微震顫，仿佛蘊含某種魔力傳入了周錦的耳朵。
原本翻湧上來的困意被烈火般的音樂瞬間蒸發，周錦視野中模糊的物體甚至逐漸清晰，潔白的燈光不再刺眼，早已幹枯的四肢百骸如同被注入了活力。
身為“隱性異能者”，雖然周錦不具備任何實際的超凡能力，但曾永遠銘刻在他記憶裏的超凡事件提醒他這種如獲新生的感覺並非自然現象。
周錦側過頭，用餘光掃了一眼柯冉，看到他的打掃已經進入尾聲，便故意讓自己的聲音添入一絲不耐煩：
“行了，收拾完就趕緊走吧。”
柯冉似乎楞了一下，但幾秒鍾過後便回應道：
“好，那不打擾您了。”
在周錦的目送下，柯冉將四個旅行包固定在身上，略顯吃力地挪到門口，回過頭說道：
“有空我就去看您。”
周錦閉著眼睛擺了擺手，示意已經聽到了。
柯冉沒有多客套，用手肘壓下把手，拉開了房門。
然而無論是潔淨的燈光還是來來往往的醫患，此刻全都消失無蹤，門外的世界被深不見底的黑暗籠罩，仿佛唯獨周錦所在的這間病房被傳送至宇宙深空。
看到眼前怪異的景象，柯冉下意識後撤一步，轉身望向周錦。
隻見方才還神采奕奕的老人突然間陷入沉睡，一旁播放著音樂的藍牙耳機四分五裂，露出了內部被超凡力量侵蝕的電子元件。
未等柯冉反應過來，周錦身下的陰影驟然活化，潮水般向四周蔓延，轉眼間便漫至柯冉腳下，將柯冉的影子淹沒。
盡管身體沒有與那團活化的陰影直接接觸，但柯冉的視野瞬間被無盡的黑暗籠罩，怪異的空間錯位感傳來，讓他一時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下一刻，混亂的方向感突然重歸正常，眼前的黑暗逐漸消退，一座灰暗破敗、老舊不堪的水泥建築物映入柯冉的眼簾。
從外形上柯冉第一眼便認出這座建築物就是即杉醫院的主樓，然而與現實中的簡潔氣派有所不同，此時他麵前的主樓仿佛經受過數個世紀的風雨衝刷，不知何時便已被廢棄。
主樓的外牆被無數違背光學的暗影籠罩，仿佛一塊塊醜陋的黴斑，原本環繞主樓種植的行道樹和灌木叢與寧靜的氣氛一同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處不在的死寂和衰敗。
天空中沒有一片雲彩，亦沒有一顆天體散發光芒，似乎整個世界均被漆黑的帷幕包裹，直至毀滅都無法重獲光明。
柯冉不緊不慢地將用作身份偽裝的旅行包塞進【物品欄】，隨後令感知的範圍籠罩目光所及之處。
肉眼無法觀察到的超凡力量在特殊的視野中緩緩流動，一團無比龐大的陰影仿佛某種巨獸，攀附著醫院主樓的牆壁，並且仍在持續不斷地四周的空間侵蝕膨脹。
“這就是影鯊？”柯冉低聲自語道，雙眼中散發著頗為好奇的光芒。
他取出一枚金色葉脈的葉片，一層淡綠色近乎透明的屏障將他籠罩，驅散了陰冷的氣息和若有若無的薄霧，在這詭異的空間中製造出一小塊溫暖的空間。
柯冉抬頭望向純粹黑暗的天空以及那幾乎與蒼穹相接的“影鯊”，微笑著搖了搖頭，邁開腳步朝著主樓的大門走去。
……
即杉醫院，住院部。
一名年輕的護士拎著一串剛拔下來的輸液器具，一邊規劃著未來幾天的排班，一邊迅速地朝醫療廢物的處理點走去。
忽然，她的餘光瞥見了一扇虛掩著的房門，出於工作養成的細心，她停下腳步湊上前去，透過門縫發現病房內沒有任何燈光。
她尋思著病人大概是已經休息了，畢竟住在這一層的大多都是生活規律的老人，於是便順手關上了房門。
護士遠去之後，附近的溫度悄然降低，門前的空間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房門被推開一道縫隙，緊接著又輕輕閉合，似乎有什麽人踏入了那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