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咕嚕咕嚕
手術室大門緊鎖,散發出不祥的氣息,彷彿門后關押著惡鬼。
櫥櫃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醫療器械宛如小孩子的玩具般凌亂散落。
危險的管道與線纜粗野地暴露在外,不時爆燃出一團觸目驚心的火花。
暗褐色的血液噴塗在房間各處,乾涸的表面凝結出一層妖嬈的白霜。
鑲嵌在手術室頂部的照明燈是少數幸免於難的物品,它隨著男人微弱的呼吸忽閃明滅。
咕嚕咕嚕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費力睜開了眼睛,嘈雜的警報聲旋即堵住了他的耳朵。
搖晃且模糊的世界逐漸穩定,彷彿頑皮的造物主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祂的畫布。
咕嚕咕嚕微垂著頭,扶著固定在地板上的手術台爬了起來,他的手腳似乎各有各的想法,在大腦反覆告誡過後才懂得了團隊協作。
身體沉得如同熬夜通宵之後被人拉去跑了全程的馬拉松,咕嚕咕嚕對此種情形再熟悉不過,作為一個靠深夜直播養家糊口的小主播,和疲憊的戰爭簡直是家常便飯。
可是他分明記得為了參加比賽時能有個好狀態提前一周恢復了正常人的作息習慣。
半個月以前被水友告知挑戰杯賽的消息時他興趣缺缺,只是在彈幕的慫恿之下嘗試性提交了報名表,緊接著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全世界抽400人的比賽,他可不認為能跟自己扯上什麼聯繫。
可長達二十三年的中獎絕緣體質卻沒能發揮作用,一份嚴密的規則書與造夢師A1一同被護送至他的手中。
咕嚕咕嚕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暫且不論能和世界頂級的玩家同台競技,光是這份來之不易的名額便令他激動了一整夜——全世界僅400人的比賽,自己是其中一員。
散發著霉味的生活驟然湧入了一陣清晨涼風,往日高不可攀的山巔竟近在咫尺。
咕嚕咕嚕深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無需成為最後捧杯的幸運兒,只要不被淘汰得不明不白,留下一些讓人印象深刻的表現,便足以吸引海量的目光。
雖然挑戰杯賽主辦方會對選手身份嚴格保密,但是並不禁止向觀眾主動公開的行為。
如今舞台就在眼前,他必須考慮這會不會是此生僅有的機會。
咕嚕咕嚕不僅預先準備好了適用於多種場合的獨創段子,還研究了有較高概率受邀的知名玩家的行為習慣,專註程度甚至超過了大學期末前的複習周。
戴上造夢師A1,按下登錄鍵的那一刻,他彷彿看到了決賽場上投來的耀眼燈光。
然而現實卻往他熾熱的胸膛里塞了一兜冰塊,技術中流的咕嚕咕嚕遭遇了最壞的幾種開局之一。
他抬起手朝額頭抹了一把,鮮艷的紅色黏在掌心,刺激著緊繃的神經。
血液不暢似的酥麻代替了真實的疼痛,修正後的感知忠實地模擬著輕微腦震蕩的頭暈噁心。
咕嚕咕嚕強忍住腹中翻湧的不適,手忙腳亂地找到了一卷掉在地上的繃帶,也不管消沒消毒就把腦袋整個包了起來。
處理完系統設置的傷口之後,他借著警報與電纜的閃光,在手術室里搜尋起可用的道具。
然而除了難以搬運的櫥櫃和用途不明的醫療器械之外,能夠派的上用場的僅有一把柳葉狀的銀白手術刀,可這無法幫助他撬開那扇詭異的大門。
咕嚕咕嚕把手術刀上來源不明的血跡擦到淺綠色的上衣邊緣,隨後將這塊衣物割下,避免感染疾病的同時也大致熟悉了刀具的鋒利程度。
「這他媽什麼鬼地方!」咕嚕咕嚕腹誹道。
他不是沒體驗過開局困難的遊戲,但是一沒有任何背景信息提示,二找不到對通關有幫助的道具,若非有超凡組織為挑戰杯賽背書,他都要開始懷疑是不是碰上開發BUG了。
而且時刻憂慮其他競爭玩家的情況更進一步加重了咕嚕咕嚕的焦躁,心底如同塞入了一座蟻穴,無數對口器噬咬著他的耐心。
或許是我沒注意到什麼線索……
咕嚕咕嚕深吸一口氣,冰冷乾燥的空氣鑽進他的五臟六腑,瞬間提振了他的精神。
他搓了搓裸露在外的小臂,重新環顧手術室的陳設,可遭到嚴重破壞的內部空間無聲地嘲笑著他的無能。
忽然間,一面鏡子吸引了咕嚕咕嚕的注意。
他邁過斑駁的血跡走到近前,審視著鏡中倒映出的陌生面孔。
黑色短髮硬得扎手,棕色的眼眸下是眼鏡也遮不住的黑眼圈,微紅的鼻尖坑坑窪窪,乾裂的嘴唇泛著紫青,白蠟般的皮膚控訴著主人的無良……
咕嚕咕嚕捏了捏胳膊上快要掙脫表皮逃走的骨骼乾笑兩聲,這具孱弱的身軀雖然比現實中的自己好不到哪去,但是起碼不是一個肌肉壯漢,否則恐怕連走路都成了問題。
噠、噠。
鏡后的牆壁傳來細若落針的叩擊聲,可在咕嚕咕嚕耳中卻比一刻不歇的警報響亮百倍。
他下意識地湊近一些,試圖驗證這並非是緊張造成的錯覺。
噠、噠。
叩擊聲再次響起,如同落難者苦苦期許的哨聲。
咕嚕咕嚕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將手搭在鏡面上,彷彿曙光近在咫尺。
等等——
雖然他不擅長解謎遊戲,通常是預先熟悉攻略流程后再依照劇情製造節目效果,但是一些有趣的小細節他還是記得的。
比如,單向玻璃的「鏡面」可與鏡前物體幾乎零距離接觸。
他猛地抽回伸出的那隻手,面前的單向玻璃應聲而碎。
反射著光芒的碎片濺落在地,一隻長滿紅斑的枯槁手臂渴求似的抓著空氣,全然不顧被鋒利的玻璃邊緣劃得鮮血橫流。
咕嚕咕嚕跌坐在地,雙腿不爭氣地回到了嬰兒時的功能,連滾帶爬地縮到手術室的最深處。
他攥著手術刀,無助地望著玻璃的破洞愈來愈大。
咽下一口唾液,咕嚕咕嚕揚起腦袋,手術刀在脖子旁上下比劃,猶豫著反正都是退出比賽要不要主動做點什麼博得觀眾的注意。
恰在此時,屋頂的通風管道映入他的眼帘。